第2章 ☆、002
白色的刀光如同匹練一般,翠綠色的竹葉被那氣勁所引,在空中形成一個個漩渦。林梢的鳥兒撲棱着翅膀,飛向了那天光微茫的遠空。常見離的耳朵豎起,那後方細微的響聲傳來,她一個旋身,那凜冽的刀光就朝着身後那人撲去。
“怪不得別人叫你常一刀,因為這刀勢根本活不到第二刀啊。”初九眨眨眼,嘆息一聲道。她的長發用一支簪子束起,罩着一件淡青色的布衫,腳蹬着一雙黑色軟布靴,這一身行頭可都是常見離的,穿在了初九的身上,倒是合身的很。她的目光原本落在了常見離的刀上,可漸漸又滑到了她的手上,她的肌膚瑩白,手指長而纖秀,修剪地整整齊齊。
“你——”常見離擰着眉,将刀收起。
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初九搶白道:“我昨夜的衣衫滿是血污髒兮兮的,我接下來可還要跟着你呢,你難道希望我穿成那般給你丢臉嗎?你就借一套衣衫給我,我相信你常見離不是那麽小氣之人。”
常見離淡漠地瞧了她一眼,夜晚終究不如白日裏看的分明。這女子的眸亮晶晶,像是将星辰給拘入眼中,她的眼角微微向上撩,又帶着幾分妩媚。“段陽山莊的人,為何要追殺你?”她知道昨夜初九沒有說實話,今晨便又問了一句。她篤定初九會回答的,因為她一身內傷,自己施針暫時封了她內力,她醒來應該發現了。想要活命,她必須跟着自己。
初九的神情一僵,她盯着常見離的眸子已經泛起了冷意。常見離倒也不着急,甚至還有心思擦盡一旁石凳上的晨露,安靜的坐在了那裏。許久之後,才聽見初九的聲音響起:“你知道《河洛劍譜》麽?段陽山莊的人追殺我就是為了它。”
“一本劍譜而已。”常見離不在意地說道。她練的是刀法,就算是天下第一劍譜放在她眼前,她也不屑一顧。
“你這呆子!”初九眉頭一挑,嬌叱了一聲,“劍譜與刀法自然有相通之處!這《河洛劍譜》可是世上最精妙的武功,或者說近乎于天道!你知道練武到了極境面對的是什麽嗎?武道的巅峰,可以沖擊天道,而這河洛劍譜就是其中最為緊要之處,如果沒有這劍譜,一般人究極一生也無法練到極境。你肯定要問天道是什麽了吧?天道,那是窺破天機,超越生死之境,人們最想要的是什麽?是長生啊!”
“長生有什麽用?”常見離的面上帶着幾分譏诮。初九正想答話,常見離已經一把将她撈了過來,緊緊地攬在了懷中,道,“有人來了。”
她的話音才落,便聽見竹林那頭有一道蘊含着內力的聲音傳來:“我家主人有請常神醫。”這回音在竹林上空盤桓了許久才散去。
“咦?是誰啊?人呢?”初九好奇地問了一句。
“早走了。”常見離一把推開了初九,還拂了拂袖子似是沾染了塵灰一般。“段陽山莊的人。”
“來尋仇的?”初九臉色微變。
常見離斜睨了她一眼:“你緊張什麽?我既然救了你,自然會等到你內傷恢複再撒手。這來的人他請的是常神醫,說明府上有人病了。若是尋仇,該呼喊的是常一刀。”
等到了常見離換了一身裝束走出了竹林,外頭已經停了一輛馬車,駕車的是個大漢,他在聽到了腳步聲時候猛地睜開了眼眸,泛上了一道精光。他畢恭畢敬地将常見離二人迎上了馬車,一揮鞭子,車輪子便轱辘轱辘的響動。段陽山莊真是大手筆,就連駕車的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這獅吼功用來請人,倒也真是屈才了。常見離閉目養神,而初九則是死死地瞪着她,滿臉的不情願。她的面容經過裝飾,點上了一堆麻子,醜陋的讓人認不出是那個絕色的女子。她覺得常見離是故意的,奈何她一本正經地說自己正被段陽山莊追殺,需要改頭換面,越低調越好。
這段陽山莊如今當家的是段守陽,人稱段二爺,使得一手好拳法。當初關外的鐵拐李四來挑戰他,被他一圈轟中了面門,直到如今人們還在調笑說李四的大餅臉是被段二爺打出來。段守陽的功夫固然厲害,可是江湖上能人輩出,武功遠勝于他的不在少數,他之所以能被尊崇,還是因那背後的勢力。段陽山莊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盤根錯節,任何人都得給幾分薄面,在當今武林與淩劍宮、雲渺宗并稱三大家。這段二爺膝下有一子一女,兒子不過弱冠之齡,在江湖上已有俠名,人稱“玉公子”,而他的女兒亦毫不遜色,與淩劍宮少主童炜結親,等到這個秋天,便會嫁入淩劍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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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說段陽山莊請你去,到底是誰生病了啊?”初九坐不住,朝着常見離身邊一挪再挪,幾乎整個人都貼上去了。常見離沒有答話,只是拉過了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寫下幾個字。一股子酥麻的感覺讓初九咯咯的笑出聲來,根本注意不到常見離寫的字,她軟在了常見離的身上,媚眼如絲。“不想答就算了,何苦這般鬧我?”
“……”常見離原是防着那趕車的人聽見,才在初九的掌心寫字,可是現在,看着初九這不正經的樣子,頓時沒了交流的心情。她推了推初九,見她紋絲不動,眉頭一挑,也就随她去了。
這趕車的人很穩當,小半個時辰,聽得簾外一聲長嘶,馬車終于停了下來。那大漢才跳下了馬車,常見離已經扶着初九掀開了簾子從中走了出來。這段陽山莊實在是氣派,匾額上四個龍飛鳳舞的字,一看就是出自大家的手筆,門前的小厮一見馬車到,趕忙進去通報,不多時,一個目含精光的中年男子快步地走了出來。
“常神醫。”男子恭敬地拱了拱手,“快請。”
這個人并不是段守陽,而是段陽山莊的管家。按照段守陽的名氣,就算是有求于常見離,他也不會放下臉親自來請一個後輩的,能讓段陽山莊的管家親自來請,已經是足夠有面子的事情了,誰不知道呢,這管家是段守陽的左膀右臂,缺了他可是萬萬不可的。蜿蜒的青石路,通向大堂,可是這管家并不是朝着那大堂引得,而是拐了個彎,穿過了一座角門,拐向了後園。那兒整整齊齊的排着一列房屋,中間有一座假山,四面太湖石堆疊,涓涓的細流從中流淌出。在那屋檐下,有一個面色焦急的小丫環在張望着。
“這邊請。”管家做了個手勢,開始解釋道,“我們莊主并不在莊內,因而不能親自相迎。此番請常神醫來,是因為我們小姐,她中了一種莫名的毒,一直沉睡不醒。聽聞常神醫有妙手回春之術,便請您來為我們小姐治上一治。”
“嗯。”常見離點了點頭。
那原本立着的小丫環也看到了他們了,趕忙迎上來說道:“管家,您可終于來了,小姐她一直吐黑血,怕是撐不住了。”她的面色焦急,眸中蓄滿了眼淚,似是下一個瞬間便會流淌下來。
常見離聽了眉頭一皺,也不等人說話,直接繞開了那丫環,向着那小姐的廂房走去。初九诶诶的叫了幾聲,也緊跟了上去。在這廂房中,還有其他的丫環,冷不丁見一個少年人闖了進來,幾乎吓得大叫,等到那滿臉麻子的初九追了過來,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了。常見離可沒心思看她們,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那床上,床幔被風吹起,露出了一個瘦削的人影來,在那地上的痰盂中,滿是凝固的黑血。
“男女授受不親!”她還沒有撩開帳幔,就見一個小丫頭攔了過來。
“……”“常大夫是女人。”初九甩了一枚白眼,懶懶地說道。
“啊?哦。”那丫頭摸了摸頭,上上下下的盯着常見離,傻愣愣地站在了一邊。
常見離一用勁将那整塊床幔給撕扯下來扔在地上,她擰着眉看向那床上躺着的人,她的面龐瘦削而蒼白,雙唇略略有些發紫,在那兩眉之間更是有一點青黑色。常見離将她的手從那錦被下拉了出來,銀針刺破了她的中指擠出了一滴血來,卻是鮮紅鮮紅的。
“我家小姐中了什麽毒?”那管家擔憂地問了一句。
常見離的神情很凝重,眸子中像是有一團濃墨,她霍地一下站起身來,說道:“這不是毒,而是巫蠱之術,段小姐我救不了。”
她這話音落下,那管家可是大驚失色,嘴唇顫抖了老半天,才說道:“你都救不了,那我家小姐,難道就——”
“不。”常見離搖搖頭,一聲冷笑,“她死不了,這蠱毒不會要她的命。我想知道,你們段陽山莊的人,是如何惹上了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