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節
去了。
書生暗暗攥緊了手,這些人是誰派來的,高佑知道,書生自然也知道,是他親手将他送進監獄,而今日他才出獄,就派人過來了,真的是很快了。
浴池中彌漫着霧蒙蒙的水汽,冒着熱氣,薛钰半浸在池中,睫毛上都挂着水珠, 頭發還濕漉漉的,滴滴答答地向下滴水,水珠沿着他細長白皙的頸滑落入池中。
他輕輕沉入水中,閉上眼睛,眼皮微微抖動,遮住了墨眸中的哀傷,他深吸了一口氣便沉入水中,水面的漣漪也漸漸消失,沒有了動靜。
不知多了多久,霧氣蒙蒙的水面便冒起了一個個水泡,薛钰猛地從水底冒出來,水花四濺,水珠順着他的臉滑落。
姣好的面龐上多了幾道淺淺的鞭傷,他閉上眼伸出手輕遮着自己的臉,在大牢中半月有餘,他的臉瘦得過分了,臉龐棱角過分尖銳
他真的是太狼狽,他又回來了,沒有死,又做回了那個殘忍狠辣的東廠督公。
而那時的痛苦還深深刻進了他的心裏——難以磨滅。
薛钰猛地從水中出來,一把抓過來裏衣穿上,這時從外邊候着的一個小太監進來,手裏還端着薛钰的官服。
“督公大人。”
小太監俯身跪在地上行禮,小心翼翼拿起衣裳替薛钰更衣,動作利落娴熟。
在小太監将薛钰的腰帶系好,還沒來得及有其他動作,就被薛钰從腰帶中抽出的軟劍給抹了脖子,小太監的血汩汩流出,一直流進浴池中。
薛钰的腰帶間配有一把軟劍,此劍柔軟細薄,旁人就算拿起了腰帶也是看不出來的,那個小太監有問題。
薛钰冷冷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樣貌着實不出衆,偏瘦,沒什麽特點,唯有那雙眼看着純良,與那個書生倒是有幾分像。
他手握成拳,慢慢收緊,骨節有些發白,白皙的手面上露出了青筋。
進宮。
途中,有人向他報來書生毫發無損的消息,薛钰只擡手讓人退下,他漆黑晦澀的目光中夾雜着說不清的情緒。
馬車駛進皇宮,東廠督公,誰敢阻攔,一路暢通無阻,未有膽敢阻攔者,馬車停下,駕車人停下馬車,一人為其掀開珠簾,一人俯身趴在馬車前代替車凳。
薛钰下馬車,周身氣勢淩然,血殺之氣摻雜其中,未有膽敢再冒犯者,縱使多看一眼的人也不曾有,這才是真正的薛钰,天下人口中那個誅殺忠臣陷害賢良的東廠督公——薛钰。
(50)行軍
邊關傳來急報,當初被貶至邊關的前尚書李憲聯合守衛邊關的一處将領發動兵變,雖還未打起仗來,不過軍心已被動搖,邊關守備岌岌可危。
此事急報于朝廷,高衹便立刻下令,命薛钰率人前往調查詳情,另派将軍整理軍隊,十七王爺高佑亦是随行,随時準備前往鎮壓。
只是,此事過去已三月有餘,快馬加鞭一來一回要一個月,然而薛钰的人馬在前往邊關後便杳無音信,此事一經上報,高衹便讓将軍率領軍隊前往鎮壓,若是叛軍亂賊,便殺無赦。
書生聽到這一消息卻平靜許多,早朝上,高衹也不曾看出書生的情緒有何變化,聽到薛钰失蹤,書生像是一句話也沒聽到。
高衹本以為書生會如此淡定,但當書生于禦書房前求見高衹時便見分曉,他沒有那麽淡定。
書生跪在案前,一字一句道:“皇上,臣想與将軍一同前往邊關。”
“還是為了他。”高衹淡淡說了那麽一句,轉而又似是勸慰道,“薛钰的身手有幾人是他的對手,你會信他是被叛軍殺了還是抓住?”
書生沉默着沒說話,手緊緊攥着,他知道薛钰身手絕好,但是,打仗終究靠的不是單槍匹馬,誰知道一觸即發的戰亂邊關又會出什麽事,他只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書生磕了個頭,沉沉說道:“偷偷去也好,明着跑也罷,臣無論如何都會去的,還請聖上恩準。”
高衹被書生的話氣的胸口一陣悶痛,在早朝壓抑了許久,現在終于咳了出來,有一下沒一下喘着,書生見此,起身遞給高衹藥瓶,在一旁替高衹順氣。
書生有一下沒一下地順着高衹的後背,高衹又瘦了許多,原本寬厚的背已經癟下去了,書生的手被他的後脊梁骨硌着了。
高衹咳嗽時碰倒了茶杯,茶杯碎了一地,就是沒人敢進禦書房,沒有皇上的吩咐,又有誰還敢進禦書房,當初有個妃子擅進禦書房惹得皇上龍顏大怒,最後直接被扔進了東廠大牢,再也沒能出來。
旁人不知道的是那妃子什麽也沒做,只是帶着羹湯送給高衹,只不過撞破的卻是高衹與書生之間不為人知的關系。
而書生不知道的是那妃子最後被送進了東廠大牢,還是薛钰親眼看着咽氣的,皇宮自是不能流出任何醜聞于世上,更何況是皇上的事,自然容不得半點流言蜚語于世。
“皇上您沒事吧……”書生的話只說到一半,卻看到高衹揮了揮手将書生與他隔開。
“不到黃河心不死。”
高衹帶着幾分嘲諷的說他,書生不在意高衹是不是在嘲諷他,在朝已幾載,書生印象裏高衹私下與他見面就沒幾次是不帶着嘲諷的語氣的,也早該習慣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書生想到這句話時,眼皮慢慢垂下,眼睛中的色彩也逐漸暗淡下來。
沉默許久的禦書房,二人相對,時不時會有高衹忍住咳嗽的悶哼聲,書生則像是魂出了竅,還不如塊木頭有神。
“若是膽敢有私逃之心,死路一條。”
高衹的話讓書生的眼前一亮,高衹願放他前往邊關去尋薛钰,書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這是唯一他心甘情願跪他。
“臣趙玉清多謝主隆恩。”
高衹正襟危坐于龍椅之上,威嚴,握在龍椅扶手上雕刻的龍頭的手慢慢收緊,一直目送書生離開,待書生退出書房,高衹方才将憋在嗓子的那口血吐了出來。
趙玉清,高衹在口中念了幾遍,玉清,玉清,第一次喊出書生的名字是在銅峽關,那時書生很怕他,也相當懂得進。
而如今的書生被他生生掀開了隐藏尖牙的皮肉,已經露出了尖牙,卻為了薛钰,又将尖牙嵌進肉中。
咳咳咳!高衹将手撐在書案上,口中偶爾滴下的血落在書案上的宣紙上,暈開,像是開了花。
此次書生前往邊關平定叛軍,經此一事,高衹相信,書生的尖牙終将徹底露出,他就該是南周第一人,輔佐南周的第一人。
所謂的命運也不過是那麽回事,書生從沒想過自己抗争了是否有什麽改變,也許随波逐流也未必是壞事。
正值炎炎烈夏,灼熱的陽光就直直照在頭頂上,就像是被扔到了燒紅的鐵鍋裏,熱得要命還喘不開氣,皮膚像是要被烤幹了一樣感覺随時會裂開。
在一片一望無際泛着土丘中穿行,土丘一層層的往視線不可及的遠方蔓延,人一步一步慢騰騰地走在這沙漠中,頭變得很脹很暈,讓本就焦灼的心變得更加躁動不安,臉上和身上早已被汗水打濕又被太陽曬幹,然後又打濕,然後又曬幹,如此循環。
這簡直是在消磨人的耐性,在鳥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土,再無半點生命的影子,死氣沉沉,被曬得發昏,衆将士也昏昏沉沉的,偶爾有副将說幾句鼓舞士氣的話,激勵一下士兵,要不然一個人在這裏游蕩,完全會把那個人逼瘋。
就是這麽個地方,書生就在一個月前踏上了這條不歸之路。
白日裏要在這幹燥炎熱令人煩躁的黃沙之間行進,夜晚在忍受着低溫窩在火堆旁才可勉強休息,
在荒漠裏行走了幾天,書生的臉依舊白白淨淨,甚至沒有流多少汗,一點兒也不狼狽,偶爾拿起裝滿水的羊皮水袋,抿了一口沖去嘴邊鹹澀的味道。
書生就像是瘋了一樣,別人趕路,他邊趕路邊看地形圖,別人休息,他還是在看地形圖,一天十二時辰,他能好好睡個兩三個時辰就很不錯了。
将軍起初以為書生就是在佯裝認真,可這一連一個月了,馬上就要到邊關了,書生這邊是半點沒有好好休息,整日裏就差鑽進地形圖裏了。
“書生!”将軍回頭喊了一句,卻看到書生騎着馬低着頭,腦袋随着馬的動作在往前一點一點的,再看書生手裏,書生手裏拿着一張暗褐色的羊皮紙,将軍連猜也懶得猜了,書生手裏肯定拿的地形圖和城防圖。
将軍見此,愠怒,又喊了一句:“書呆子!”
書生這次是聽到了,馬上應了一句,乖乖騎馬往前走了走,來到将軍這邊。
書生兩個眼窩都凹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