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真假
薛钰正巧跨進薛府大門,他今日穿着一身素白錦緞的衣裳,領口用銀線封邊,白衣襯得他身段高挑修長,腰帶以銀與玉制成,貼合這一身白衣的低調,衣袖被風帶着高高飄起,他今日回來得早,臉上仍帶着溫和的笑意。
李憲見薛钰來後,先是一頓,應道:“那豈不是給薛大人添了麻煩。”
“接待尚書大人哪裏成了麻煩。”
二人相識一笑。
李憲親近地拍拍趙珺的肩,笑道:“阿清……也就是趙珺趙大人與本官是同鄉,亦是本官的義弟,在薛府叨擾多日,我想與他敘敘舊,便想讓趙珺在我那邊住幾日。”
“同鄉敘舊那是人之常情,更何況還是兄弟。”
薛钰說罷在二人之間看了一眼,随即面露難色:“只是趙大人過兩日便要押送赈災糧前往長寧城,這路途遙遠,任務重大,安排路途事宜耽誤不得,還望尚書大人見諒。”
李憲笑了笑:“既是這般,自然要以國事為重,本官豈敢因一己之私而耽誤國家要事。”
趙珺在這二人之間打量了一眼,他們商量他的去處怎麽也忘了他這個當事人了,奈何這二人一個是東廠督公一個是尚書大人,哪個都比他官大,哪個也得罪不起。
得了,随他們說去罷。
李憲又說道:“不如這樣,趙珺随本官去一趟,吃個晚飯,算是一解多年未見之思,本官也會教他如何應對赈災時的突發情況和注意事項,不會白白浪費時間的。”
此話一出,倒也說得周全,既解了同鄉相見以慰思鄉之苦,也免去了怠慢皇命之罪。
趙珺看了薛钰一眼,薛钰随即移開視線,不知為何,趙珺覺得薛钰他這般倒是頭一次。
薛钰說道:“那就勞煩尚書大人費心了,那我便晚上再與趙大人商議行程事宜。”
趙珺與李憲去了尚書府,一去便去了一下午,入了夜,尚書大人才派人就将書生送回薛府。
書生回了薛府便回了暫住的庭院,坐在院子裏,抱着壺酒在那裏獨自一人喝了起來。
月色凄凄,無星,連個像樣的夜色都沒有。
再回想今日尚書大人說的種種,赈災之事自然是教了不少,書生聽完已覺得受益匪淺,尚書對當今局勢的分析更是讓他感概良多。
但他如今想的已不是赈災一事,而是尚書大人與他說的另一番話,孰對孰錯,書生不想知道了。
“夜涼了。”
薛钰走了過來,書生拿着酒杯時頓了一下,然後仰頭喝下,才應了一聲:“嗯。”
“阿清是你的字?”
“是,小生表字玉清,趙玉清。”書生認真地說了一遍,認認真真又跟薛钰介紹了一次自己。
書生問:“應考前督公為何收留小生?”
可薛钰未曾回答,只為自己也倒了一杯酒,今晚的書生不像以前那般嬉皮笑臉多嘴多舌了,這倒讓薛钰有些不習慣了。
“今兒怎麽話少了。”
書生笑了一聲:“小生平日裏話也不多。”
薛钰一笑,啧,書生這一點就太沒自知之明了,平日裏他的話可不少。
幾杯酒下了肚,沒多會兒書生就趴在了桌子上,薛钰看了一眼已神志不清的書生,夜涼了,不能讓他在這兒睡。
薛钰将那最後一杯酒一飲而盡,辛辣,他最不喜在酒中找慰藉,酒醉也終是有醒的一天。
他将書生提了起來,書生醉得像一灘爛泥,被薛钰扶着走了沒兩步就左腳絆右腳撲了出去,薛钰往前一步容他撲進自己懷裏。
書生一頭撞進薛钰懷裏,正碰到了鼻子,鼻子一酸,書生再擡頭,鼻尖兒通紅,眼淚還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去……去哪兒?”書生雖醉了,但嘴裏還挺利索的,至少吐字還是清楚的。
薛钰将他整個人都提在手裏:“夜涼了,送你回房。”
“不。”書生搖着頭,還一手抱着酒壺一手抓着石桌,就待在原地不肯走。
薛钰含着些笑意,問道:“那去我房裏如何?”
書生還似乎在思索什麽,半天沒有動靜,瞧着臉上的認真模樣,着實讓薛钰覺得好笑,要不是知道他喝醉了,還以為他在思考什麽國家大事。
書生半天也沒聽明白薛钰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腦子像是不夠用了,一句話想得他頭疼,他擺擺手,說:“好。”
“你可知去我房裏是什麽意思?”
書生呆呆地搖搖頭。
“回房。”
薛钰要帶書生回房,誰知道這書生就是不肯走,薛钰說了句回我房,書生這才乖乖跟着走。
回了房中,書生忽地拉住了他的前襟,薛钰今兒也不知怎麽了,身手遲鈍了,竟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給帶着摔地上了,他一手護住書生的頭,然後轉過去,自己做了肉墊。
書生仍抓着他的前襟不肯放手,嘴裏還念念有詞:“怎麽會有這等事呢,他怎麽說,說這個事……”
書生早已經神志混亂,亦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了,說出的話毫無章法秩序可言。
屋裏黑漆漆的,薛钰看着黑漆漆屋子裏的房梁,看了許久,他是能在活人身上割肉剜心的東廠督公,怎麽每次對這個書生如此縱容。
玉清,清水涓玉,人如其名。
薛钰問:“那你可信?”
等不來任何回聲,書生已經睡了吧,薛钰輕嘆了一聲,聲音小到勝似無聲。
正要動彈,只見書生猛地擡起頭,神色認真的看着薛钰:“不信、不信你佞臣……’
話才稀裏糊塗說了一半,這書生又倒頭栽進了薛钰胸口,一頭栽得結實。
薛钰只覺得可笑極了,一個不靠譜的書生喝醉了酒說的話怎麽能信。
是真是假,有那麽重要嗎。
夜涼了,該歇息了。
(10)遇劫
薛钰奉皇上之命前往大懸山剿滅流寇,與押送糧草前往長寧城赈災的戶部左右郎中趙珺一道前去,赈災一事迫在眉睫,一律改為騎馬前行,但這對趙珺而言是個不小的挑戰。
一個窮苦鄉鎮出來的苦秀才罷了,哪裏騎過馬,上馬的動作還是相當笨拙。
薛钰駕馬行至書生那邊,彎下腰,伸手那麽一提,書生整個人就靠着腰間的那根細腰帶給提了起來。
他慌裏慌張往後一看,是薛钰,這才放下心來,跨到馬背上時還是手忙腳亂的。
好不容易快踩到蹬子了,只聽刺啦一聲,書生的那根細腰帶立刻命殉當場,薛钰也是始料未及,眼看着書生一臉茫然地突然摔坐到馬鞍上。
薛钰看了一眼手裏那根藏藍的、發舊的腰帶,又看看仍是一臉茫然的書生,他手裏還拿着那根斷了的腰帶,幹咳了一聲掩飾了嘴角帶起的笑意:“你的腰帶……”
書生本以為是薛钰力氣不夠沒抓住,沒想到……
趙珺往下那麽一看,衣服都松了,胸口露出了裏衣,好在之前跨上了馬,要不然褲子定是要掉的。
書生是白皮子,特別容易臉紅,現在他臉上和耳朵紅得跟煮透了似的,紅得都快冒煙了。
“腰、腰帶還我!”
薛钰将腰帶一揚,笑了一聲:“斷了。”
這大隊伍即将出發,他竟連腰帶都斷了,這、這成何體統!想到這裏書生真是又羞又憤,罪魁禍首還是東廠督公!他敢說什麽,書生憋着一肚子氣揪着缰繩。
這時候一條湛藍的帶子出現在他眼前。
他順着那雙纖細修長的手往上一看,正是十七王爺高佑,再瞧他手裏的綢帶,竟是王爺的發帶。
“王爺。”
書生要從馬背上下來,高佑上前一步攔住了:“不必行禮了,行程要緊,你且先用着。”
書生不好推辭,拿起來便系在腰間,說來也巧,湛藍的發帶與書生一身秀氣的書生衣裳配得很。
書生道了謝:“王爺保重。”
高佑點頭:“此去路途遙遠,保重。”
前來相送的也只有王爺高佑和尚書大人李憲。
他們如期出了城,出了城門,書生便回頭望了一眼,城牆高厚,城樓上又盡是守城的兵将。
薛钰一眼不曾回頭看過,反而看向書生。
“有什麽可看的。”
“多看一眼,小生以後可能無緣京城了。”
“你想留在這裏?”
書生搖搖頭:“那也要看怎麽回來。”
若是要他一身自由輕松回來的話,他自然是歡喜在這繁華的京城待上一待的。
整個南周,最繁華便屬京城,離了京城,繁華便慢慢褪去,看到的是最真實的、最該屬的南周國。
他們走的是官道,自然沒有遇到什麽劫匪,每隔多遠也會有驿站,有官兵接應,再加上薛钰及其手下護送,一路上倒也安平。
離長寧城越近,途徑的各個縣都因災情而缺糧鬧饑荒。
一路上遇到不少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