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1)随心
天上無星無月,只有一片漆黑的天幕,還刮着點小涼風,冷到人心裏,就說這種天兒也是不常見的。
天本來就黑,樹林子裏更是黑壓壓的,伸手不見五指,看見樹林子裏飄着一團小光,慢悠悠地飄着,還時明時滅的,看着有些瘆人。
正所謂‘陰天黑夜,殺人勾魂’,這大晚上的實在沒法往好處想了,不覺得脊背冒涼氣了就已經夠好了。
其實,那也不是什麽鬼火,那就是個破燈籠,只不過因為燈籠上邊破了幾個洞,所以說提燈籠的人也不敢走快,但今兒有風,小風一吹燈籠裏邊的火就被吹得一閃一閃的,活像是飄在半空的鬼火。
靠着這點兒亮走跟摸黑走也差不多,還是看不清路,只不過拿着燈,心裏會有點底兒罷了。
拎着燈籠的那只手還真是慘白慘白的,瘦,骨節又攥得發白,像是要把皮給撐破了。
這個拎着破燈籠的書生一邊縮着腦袋東張西望地走着一邊嘴裏還念念有詞:“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
書生後悔了,早知不該意氣用事,說要上京就上京,頭腦一熱從鎮上出發時是下午,如今已走到了半夜也沒找到個歇腳的地方。
趙珺原本是石門鎮的一個窮苦秀才,平日裏靠着教鎮上的孩子識文斷字勉強糊口,他是一孤兒,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日子過得倒也安逸。
只是,自晏豐帝執政以來,國道頗混亂,政道無定,國難安生,石門鎮民風淳樸,鄉裏鄉親都希望能多有一兩個賢能人報效國家,便去鼓動書生也去參加科舉。
本來書生是沒這個意思的,結果連老李頭都來勸了他,還将種種利弊給他數落了一遍。
書生聽完是半知半解,但心中滿懷意氣,随便收拾了兩件衣裳匆匆上路了。
這個破燈籠還是臨行前他教書鄉鎮裏的小屁孩二狗子塞給他的,本是不好意思拒絕,現在可真是派了大用場了,若是沒了這燈籠,書生可連句‘南無阿彌陀佛’都念不出了。
風又來了,書生拿袖子遮着燈籠破洞的地方,不過這陣風來得大,書生身上那件單薄的破舊灰衫被使勁往後吹,勾勒出來書生比衣裳更單薄的身子骨。
風太大,那個小破燈籠還是沒撐住,滅了,這一路上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燈滅了,書生在心裏默念了幾遍莫生氣,随便找了棵樹,跑到樹下蹲着。
他從行李裏随便拽出了本書,從裏邊撕了兩張,沾着口水把燈籠給補上了。
但火折子卻怎麽也用不了了,連個小火星子也不冒,嗚呼哀哉,真是好事難成雙、禍事不單行。
這燈籠怕是用不着了,他将方才從包袱裏拿出來的書本子又稀裏糊塗地塞進去,也不去管書本子是折了還是沒折。
這荒郊野嶺的,連個人家也沒有,今兒風大,也在樹林裏過一夜他這小胳膊小腿的非得凍成冰棍棍不可,一命嗚呼見閻王也有可能。
閻王?都說這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這麽黑的天肯定有不少孤魂野……鬼……不對不對!書生被自己的胡思八想給吓着了,趕緊搖搖頭,恨不得把腦袋裏那些神啊鬼啊的給甩出去。
書生兩條腿抖如篩糠,緊緊摟着自己的包袱,雙手合十,到處拜了一圈:“各位大爺大娘兄弟姐妹,小生不過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十二歲中了個秀才,至今孑然一身,身家清白……”
說着說着,書生覺得自己倒像是提親的,吓得一癱,自己可別再讓哪家的鬼小姐看上了。
他可是讀過那些個戲本子,戲本子裏的那些小姐可都是對書生癡迷得很,想到這裏,趙珺馬上改口道:“小生剛才的話不是那個意思,求各位放過小生,引小生一條明路,啊不,正所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動腳也是一樣的,小生還是自己走好了。”
話畢,書生疾步要走,只聽砰的一聲他一頭撞到了樹上,撞了個昏天黑地,還沒等反應過來,又緊接着一腳踏空,身子一下失衡摔了下去。
啊!書生滑了還沒幾米就哐當砸進了個深坑,書生被摔得差點背過氣,後背上的骨頭開始發疼,疼得蜷在地上半天沒喘上氣。
等稍緩點了,趙珺摸黑在這裏摸了摸,這個坑的壁是平滑的,沒長草,這可能是獵人挖的一個獵洞,書生沒挖過這玩意兒,但沒吃過豬肉也得見過豬跑啊。
要是獵洞的話可就得等有人來救他了,野獸都爬不出去,更何況他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他摸了摸身旁,找自己的包袱和燈籠,他掉下來時手裏死拽着那些東西,不會掉太遠。
他小心伸手去摸,摸到布料了,心中一喜,去抓時卻是奇怪的觸感,有點硬,怎麽摸着黏黏乎乎的、還涼涼的。
收回手時,黏黏的,腥味兒,好像是血,書生吓得三魂不見七魄,一個勁兒往相反的方向縮,正好碰到了什麽,又吓了一跳,這回是包袱跟燈籠。
燈籠被他給壓碎了,書生慌慌把蠟燭從裏邊扒拉出來,在衣裳上擦了擦上邊的土,把不出火的火折子吹了一遍又一遍,吹得腮幫子生疼,終于吹着了,趕緊點上蠟燭。
他拿着蠟燭往那邊照過去,果然是個人,渾身是血的人,他湊過去,探了探鼻息,還有氣兒。
書生趕緊把蠟燭放穩在地上,動手要把那人扶起來,那個人還真沉,他拽了半天才把人挪動一點,這一動,把那人給動醒了。
一瞬間,書生也不知道這人從哪裏抽出來的劍,劍刃就抵在他的喉嚨上,書生連聲大氣也不敢喘,那人的雙眸炯炯,像是方才不曾昏迷過。
趙珺沒骨氣地趴地上開始求饒:“大俠饒命,小生就是個摔進坑的過路書生,剛才是要把你挪到幹點的地方,這兒潮。”
那人不作聲,但掃了書生幾眼就把劍放下了,受了重傷的人還自己站起來,挪到幹燥的地方坐了下來。
趙珺就看見地上那潮潮的一片,一半是地上的濕氣一半是那個人的血,看來是受了挺重的傷。
同是掉入一個坑,還真是同病相憐,趙珺看了眼那人身上的傷,再看看自己身上,果然上天待他不薄,他摔下來都沒傷着,再看看那個人摔得也太慘了。
(2)共度
本着同情的心情,趙珺彎腰怯怯走到包袱那裏,抱着包袱蹲在那人對面,嘴巴張張合合一直沒說出話,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小生略懂些藥理醫術,你自己不方便包紮,我幫你包紮一下吧。”
那人本閉目養神,聽到他的話,忽的睜開眼,一雙漆黑的眸子就盯着他看,把書生看得有些不自在。
“那……那個,你看我要是壞人,剛才就不會要幫你挪地方了,直接殺……”趙珺看到那人眼神一變,馬上洩了氣,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才問了句:“我不會害你的,行不行?”
那人點頭時書生高興得都不知道到底是誰幫誰了,倒騰着自己的包袱,還好裏邊有村東頭赤腳大夫老楊甩給他的傷寒藥丸和金創藥,本以為是覺得自己平時笨手笨腳會受點小傷用得上,沒想到現在用來救人。
趙珺把身上的外衣脫下來刺啦刺啦撕成長條,認真忙活的模樣看着倒真像那麽一回事。
“你叫什麽?”
趙珺問完卻不見那人答話,自然而然去擡頭看他,看那人臉上血跡斑斑,嘴唇很幹,他把藥什麽的放在那邊,又轉身拿了水囊,打開,遞到那人嘴邊。
看那人不喝,趙珺略頓,自己咕咚喝了一口,又遞到那人嘴邊:“別嫌棄,你不信我,我喝一口,沒毒。”
那人才低頭抿了一口,潤潤喉嚨,嘗到水的滋味兒,他又喝了一口,才抿嘴作罷。
書生覺得那人的眉眼特別好看,黛眉鳳眼,濕潤恢複的嘴唇也很好看,就是薄了些。
是不是個女兒身?書生心想自己保不齊運氣好遇到個逃出家門女扮男裝的哪家小姐也說不定。
書生不知不覺盯着那人的唇看了好一會兒,薛钰被看得煩了,低聲道:“包紮。”
哪家小姐嗓子有那麽低沉的,趙珺立馬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應着,趕緊把布條跟藥粉拿來。
薛钰見這個書生看着有懂藥理的那回事就信了,閉眼小憩,這點疼痛他還是能忍得了的。
趙珺拿着布條停住了:“要開始包紮了。”
“嗯。”
書生手上沒勁,那些布條每次都綁得太松了,薛钰皺了下眉,說:“用力就行。”
雖然說是早有預備,但胳膊上一疼讓薛钰感覺不對勁,睜眼一看,薛钰不由皺起了眉,壓下心中的火:“你到底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