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我不得不謀
更新時間:2014-8-20 13:56:58 本章字數:7068
衆人聽得津津有味。
“然後呢?”
那說事的公子哥飲了一杯茶,清清嗓子,繼續道:“一出百花盛宴,太後賜婚懿旨才下,夏王放言,夏王妃非容九不可,太後大怒。”
衆人百态,猶自回味,不禁感嘆:“容家九小姐倒是個什麽樣的佳人,竟讓夏王何此一遭。”
“何止,不僅夏王,連太子、昭明世子同請賜婚,三王争美,惠帝直指容家老九惑亂皇室。”
一陣喟嘆,在場的公子們各個眼神放光。
“何等傾城佳人,才能使天家兒郎各個着了魔。”
那說事兒的公子哥放下茶杯,尋思了片刻,道:“卿,本妖嬈。”
好個卿本妖嬈,自此,京都有言,容家九女,卿本妖嬈。
又道:“再說,連那久居椒蘭殿的殁王都為她神魂颠倒,定是個禍國殃民的主。”
衆人嗟嘆,哦,卿本妖嬈,奈何禍水。
那廂一桌從禍國殃民說到了神魂颠倒,從容家老九說到了椒蘭殁王。
“神魂颠倒?”忽然一聲輕笑,從隔壁的雅間而來,女子聲音冷魅。
半開的窗,從邊角露出一個側臉,那人帶着大大的黑色兜帽,看不見容貌,飲了一口茶,戲言一般笑道:“她該生氣了。”
窗外,風聲大作,似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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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皇宮,處處陰沉。
“皇上,三更了。”
掌燈的宮女換下燃盡的燭,惠帝揉揉眉心:“這容家老九倒本事,讓朕頭疼了三個時辰。”
成公公頓住手上的動作,審視。
這墨研了三個小時,只是那案桌上的兩道聖旨,依舊空白。
成公公道:“皇上,既然這婚難賜,何不就此罷了。”
惠帝眸光隐諱莫測:“那個女子入我天家之門,朕不放心。”執筆,又道,“不入我天家之門,朕更不放心。”
對着空白帙卷,久久,還是未下筆。
“老奴愚鈍。”
惠帝冷笑:“不怕她惑朕之蕭家,朕怕她亂朕之風清。”道起那女子,惠帝眼中波光詭谲,“那只狐貍,有此本事。能從朕手裏拔了頭籌,能讓朕天家最優秀的男子盡折腰求娶,她豈是凡人,若為友,定如虎添翼,若為敵……”
話說七分,戛然而止,惠帝眸色更暗了。
若為敵,風清定雞犬難寧。
為帝者,容不得這樣的女子,若又滅不了,只得納為羽翼之中。
只是,如此一來……
“那皇上意屬哪位王爺?”
惠帝思忖,眸光沉浮:“将她給了太子朕不放心,将她給了老十朕又舍不得。”對着案桌,那聖旨依舊空白,惠帝嘆言,“這聖旨,朕難下,但必須下。”
成公公繼續手上的動作,研磨。
門外,有宮人來報。
“皇上,國師到。”
惠帝眸子一亮,立馬放下了筆:“快請。”
門口,那人背着光走進來,着了一件黑色的披風,兜帽覆面,看不清面容,身形窈窕。
“皇上。”
聲音,清泠,為女子之色。只是不知道那兜帽之下又是怎樣的容顏。
成公公眸色一斂,複雜不明,這皇宮,果然要變天了。
惠帝寝殿的燭火亮了一夜,椒蘭殿亦然,天邊,已翻了魚肚白。
殿中,男人腳步急促,半跪于蕭殁前。
“主子。”
他居于輪椅,稍稍擡首:“可下了旨?”
地上男人擡頭,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惠帝身邊親信:成公公。
誰人将惠帝寵信的第一宦官,與天樞樓的妙手丹青想到一塊去?
“兩道聖旨,容氏二女入天家。”
蕭殁問:“誰入太子東宮?”
“容家九小姐。”
男子額間昙花染血般紅,那是一種叫人心驚的美,似乎帶了毀滅,帶了嗜血。
成公公微怵,不敢支吾,又道:“繁華郡主為殁王妃。”
森然之氣,乍起。
龍有逆鱗,觸者,死。成公公大驚失色。
半響的死寂,初夏的深夜,殿中竟冷氣襲人,蕭殁忽然啓唇:“是她的主意。”
毫無疑問的冷然,還有殺氣。
怕是那位真正惹怒了主子了。
“是。”不敢遲疑,“這會兒,怕是聖旨已經傳了。”
未曾遲疑,當下,蕭殁下令:“青衣,截下聖旨。”
成公公大驚,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主子,十年養精蓄銳,居然為了一個女子毀于一旦,這招棋,走得太險。
兒女情長,江山之争,孰輕孰重?
成公公跪地,沉聲,高呼:“主子三思。”
藍瞳驟然一冷,嗓音冷若冰霜:“我本不為。”
殿中人,皆屏息,久久死寂,充斥了森冷的殺伐。
俄頃,他字字擲地有聲:“但她,我不得不謀。”
那個女子,果然是主子的克星,惠帝一言精準:惑亂皇室。
這皇室,要大亂了。
青衣喟嘆,轉身出了殿。
此時,正是卯時十分,宮門口。
“金公公,這是去哪家傳旨啊?”守門的侍衛随口問了一句。
金公公道:“右相容府。”
“不知道是哪位小姐入了東宮?”
金公公捏着蘭花指,笑着:“可不正是那位百花誕上奪了彩頭的九小姐。”
“世事無常,那九小姐倒是好命,一個庶出的竟飛上了枝頭。”
确實,世事無常,這宮中之事,更無常。
那守宮門的侍衛打了個盹,這宮中的天變了。
長信殿中,惠帝掀桌,大怒。
“混賬!”
“皇上息怒。”
跪了一屋子的奴才,各個戰戰兢兢,不敢喘大氣。
“好你個老十,連朕的聖旨都敢截。”
成公公沉吟,片刻,問:“皇上,這聖旨還傳不傳?”
惠帝怒極,反笑:“傳!怎麽不傳。”大喝一聲,“來人,重新拟旨。”
還未下筆,忽然來報。
“皇上,椒蘭殿青衣求見。”
惠帝提筆的手一頓,吼道:“讓他滾回椒蘭殿告訴他的主子。”語調一頓,驟然陰寒,“忤逆犯上,斬!”
傳話的宮人腳下一軟,顫顫巍巍還未走到殿門,便見守門的公公撲通跪下:“皇、皇上,老奴攔不住。”
随即,一人,一劍,堂而皇之闖進殿中。
這持劍進殿者,斬!
惠帝怒紅了眼:“你好大的膽子,信不信朕現在便砍了你的腦袋。”
來人面不改色,臉上尋不出一絲表情,他道:“我的腦袋,只有我主子能砍。”
這人狂妄得讓人難容,何況帝王。
“口氣不小。”惠帝一聲冷笑,揚手,“來人!”
惠帝這是要開殺戒,頓時緘默。
然,半響,殿外毫無動靜。
爾後,青衣不溫不火:“來人。”
一聲令下,數百将士進殿,伏地:“爾等見過青将軍。”
惠帝臉色大白,唇齒顫抖,指着一屋子的将士:“好,好,好,朕真真養了一群狼心狗肺、狼子野心的豺狼。”連連說了三個好,惠帝眸光猝火,仰天一聲大笑後,怒道,“養精蓄銳、攻其不備,果然是朕的好兒子。”
青衣不可置否,一屋子的近衛軍嚴陣以待,劍,只待出鞘。
惠帝啞然失笑,一國之君,竟落得如此腹背受敵。
“他要什麽?皇位,還是朕的命?”
命?青衣冷笑,若要這狗皇帝的命,還不是主子一句話的事情。
“五萬禦林軍,要一道聖旨。”語調微提,聲音在殿中回蕩,“容家九小姐淺念入椒蘭殿。”
好啊,這一出逼宮造反,竟是為了一個女子。
一語中的,那個女子,當真惑亂皇室。
惠帝沉聲冷笑:“來人,拟旨。”
天大亮,又一批皇帝近身內侍匆匆出宮。
“看見了嗎?第二波去右相府傳旨的人。”
“這聖旨傳了又折回來倒還是頭一回見。”
“良娣怕是換人了,容家九小姐,飛上了枝頭,可惜,摔下來了。”
“這宮裏,怕是要大亂了。”
“……”
七月的天,倒是大晴,只是皇宮處處陰沉。
長信殿大亂,惠帝一怒之下換了所有近衛軍,斬了殿中所有近侍,這才平息。
“這天還是要亂了。”
久久一聲嘆息,惠帝一臉頹敗。
成公公近身伺候着:“皇上,折騰一宿,您去睡會吧。”
“枕塌存患,朕安能有眠?”
一句枕塌存患,道出一個帝王的悲涼,那萬裏江山,那位高權重換來的便是孤家寡人,子不子,妻不妻,皆為患。安能有眠?
“皇上,老奴有一事不明。”
惠帝默,揚揚手。
“光憑五萬禦林軍,即便殁王存了謀逆的心,也斷然翻不出什麽大浪,皇上為何許了那道聖旨?”
惠帝撐起身子,眉間盡是倦怠:“他能不動聲色地換了朕身邊最親信的近衛軍,更別說這泱泱大國的萬千将士。”惠帝一聲冷笑,“怕是他要朕的命也易如反掌。”
成公公默,眸光複雜。
久久,惠帝嘆息不斷。
“他若要這天下也就罷了,他若是要毀了這天下……”
惠帝苦笑,不敢往下想,腦中驟然閃過那十六字預言。
灼灼星子,天降帝星,與斯齊淩,禍亂四楚。
方才辰時,容相府貴客臨。
“聖旨到。”
一句傳令,右相容府滿門皆跪。
“朕聞,容相有女繁華,今已豆蔻之年,才貌雙全,恭謹端敏,皇後與朕躬聞之甚悅,賜封太子良娣,允其成婚,擇良辰完婚,布告天下,鹹使聞之。欽此。”
語罷,上下無聲,歡喜憂愁,都在滿腹心思。
“繁華,繁華,快接旨。”
她緩緩站起來,一聲笑,眸中眼淚盈盈。
容淺念很老實地半跪半坐着,旁邊元帥大人有模有樣,一人一狗,深思中。
半天不見容繁華戒接旨,容相腆着老臉上前,賠笑:“小女高興所致,一時失禮了,老臣代謝隆恩。”
宣旨的公公附和:“相爺別急着謝恩,還有一道聖旨呢。”
容相一愣,下意識睃了角落裏的容淺念。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今有容氏淺念,賢良淑德,少而婉順,長而賢明,行合禮經,言應圖史。承戚裏之華胄,升後宮之峻秩,貴而不恃,謙而益光。特賜殁王為妃,擇日完婚,欽賜。”
靠,容淺念暈乎了,有種天上掉餡餅被砸到的感覺。
想了想,又想了想,下結論:自家男人真給力,就這麽煮熟鴨子送上門來。
起身,接過聖旨,容淺念道:“臣女叩謝聖恩。”
那聖旨沉甸甸的,容淺念抱在懷裏,想着要不要回去供起來。
背脊一熱,一道視線灼灼,容淺念擡頭,正好撞見容繁華一雙眼火光蔓延,容淺念嘴角一咧:“我說過的,這個男人是我的。”
那洋洋得意的模樣,要多得瑟有多得瑟,身邊,那胖狗也是抖了一身的肉肉耀武揚威。
容繁華臉色刷白。
和老娘鬥,小樣!容淺念抱着聖旨,喜滋滋地轉身就走。
“九小姐留步。”
容淺念不耐煩,丢過去一句:“有話快放。”
那宣旨的公公額頭抽搐:“聖上有旨傳小姐進宮觐見。”
皇帝老頭不會想反悔吧?
想也別想!
“十三,将聖旨好好藏起來。”
那宣旨的公公完全傻了,終于見識到這位傳聞中的九小姐了,果然……叫人各種淩亂。
兩道聖旨,右相府徹底翻了天。
流蘇閣中,四下無人,容年華毫無半分平素的端莊高雅,整個人瘋了般嘶吼:“娘,為什麽姨母沒有選擇我?為什麽是容繁華?為什麽是她?我哪裏比不上她了?”
“這不是你姨母的意思,聖意難測。”
“什麽聖意難測。”容年華甩開文氏的手,“我不聽。”
文氏當下冷了臉:“年華,你冷靜點。”
冷靜?那個位子,她謀了多年,一朝失之交臂,如何冷靜。
“娘,我不甘心,半年前是她,現在又是她,她一個病秧子,五年前就該下狠手,弄死了她現在就一了百了了。”
她嘶吼,毫無理智,眸中全是陰鸷狠辣。
五年前,容家十一小姐無端病危,原來這之間還有這一出不為人知啊。
“住口!”文氏大喝,“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這種話傳到你爹的耳朵裏,這容家還會有我們母女的容身之處嗎?”
容年華這才回過神來,一臉頹然之色:“娘,娘你幫幫我,你去求求皇後姨母,就算不是良娣也沒有關系,我一定要嫁給太子表哥。”
文氏放柔了語氣:“好了好了,娘會想辦法,這段日子,宮裏大亂,你也別添亂,這婚雖是賜下了,只是禮成不成誰還說不準。”
姜,果然是老的辣。
“我聽娘的。”
有句話叫什麽來着,龍生龍鳳生鳳,文氏的女兒會打洞。
此時,常林閣又是另一番光景。
一點火光驟然亮起,那明黃的聖旨,染了火星。
林氏大驚:“繁華,你這是做什麽?”
她置若罔聞,直至那火燃到了指尖,松手,手間全是灰燼,她轉眸:“娘,良娣之位,非我所願,太子,他要不起我容繁華。”
天定鳳女,她卻如此一言。
若那天降帝星要不起,誰又那樣的本事?
“繁華,你和娘說實話,你是不是有意中之人了?”
她笑,眸光忽然溫柔,字字卻堅定如鐵,她說:“我若入天家之門,只許蕭殁一人。”
蕭殁……
這是林氏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第一次是五年前,繁華大病初愈,躺在床上。
“她為何不來。”
她問女兒:“誰?”
“天家蕭殁,字逸遙。”
今天這是第二次,聽聞這個名字。
這一刻,林氏慌了,亂了,語無倫次:“五年前,你大病,可是蕭殁?”
她看着聽風小築的竹葉,笑着未答。
林氏終于知道,這個名字,才是她女兒治不好的病,整整五年。
良久,容繁華轉身,踩過那空餘灰燼的聖旨,輕聲說:“娘,若真到了那一天,請娘原諒女兒不孝。”
林氏臉色大白。
她的女兒,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世間情為何物,那是個沾不得的東西。
此時,容家小九又在作何?
赴一場鴻門宴。
擡頭,她默念,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低頭,九曲回廊,彎彎繞繞,她很暈乎。
終到長信殿,領路的公公回身喚住她:“九小姐。”
容淺念很條件反射地回上一句:“有話就放。”
那白面公公臉一紅:“這狗兒怕是不能進去。”
原本窩在容淺念懷裏昏昏欲睡的元帥大人腦袋一伸,用鼻子哼了哼。
放下元帥,容淺念蹲在地上淳淳囑咐:“元帥大人,這裏要人模人樣的才能進去,你乖哦,在這等着。”
那領路的公公腳下顫了顫,走不穩路。
這容家的九小姐果然語出驚人。
剛一進殿,惠帝便揮退了旁人,容淺念心想,這厮莫不是要殺人滅口毀屍滅跡?容淺念摸摸口袋,嗯,毒藥很多,銀針也很多,這才欠身行禮:“臣女見過皇上。”
“知道朕為何傳你來嗎?”
說着,惠帝放下手中的杯子,端坐在案桌前,沒有身着龍袍。
倒是人模人樣了。容淺念如斯想着。
“不會是為了三尺白绫,一杯毒酒吧?”
惠帝笑:“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容淺念坐過去,徑自倒了一杯茶水,漫不經心地接話:“還是那句話,皇上,臣女的腦袋你摘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