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失敗血嬰
“若當真有那麽一天也算是我咎由自取。”裴川堅定地回道。
“呵呵……”啓年笑了,臉上的癞瘡都皺起來,看起來更加醜陋,他不停地用手指敲着桌子,“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這個時候愛的死去活來的自然相信自己能夠忠貞不二,可蠱種下去不久就來找我要解藥的也大有人在。還有,姑娘,”他又探究似的看向崔琰,“你當真相信靠一個蠱就能拴住他一輩子?”
她苦笑了下,甚是哀怨地開口道:“大師你定能看出他是大戶人家的子弟,而我卻什麽也沒有,只能早早替自己謀劃謀劃,不然他若真的變了心,我豈不是白白付出這麽多?他念舊情還好,如果不念今日恩情再将我抛棄了,我又如何安身?”
裴川扭頭看向她,心中好笑,無人的時候她待他總是冷冷的,關鍵時候倒是一點不含糊。
他迅疾湊到她面前,柔聲道:“放心,我不會的。”
她盯着他清澈通透的眼眸,微微怔了下又趕忙避開去,“誰知道呢?”
這樣耍小性似的模樣反倒讓他心裏像被撓了一下,“好了,”他哄道,“我這不是來請大師給種蠱了麽?”
“癡人!癡人!癡人!”啓年也無奈地笑了,說完便伸出同樣枯朽的手去扒拉案上的罐子,左右食指上的銀戒指布滿污漬,黯淡無光。
亂找一氣後并未發現什麽,他便說道:“這蠱還要現制,你們三日後再來,正好趁這時候再想想,啊?”
裴川應聲,飛快地掃了眼他的手,銳利的眸光一閃而過,又裝作支支吾吾、遲遲不肯起身離去的樣子。
“怎麽?還有事?”啓年問。
“大師,在下還有一事相詢……”他壓低了聲音,看起來難以啓齒。
“何事?”啓年轉動着他那渾濁的眼珠,顯然也在猜測着。
“是這樣,在下是個生意人,走南闖北難免有不順手的時候。這不,前一陣子到了交州,想替東家把分號開過去,哪想當地有個地頭蛇,軟硬不吃,讓在下吃了好大的苦頭,在下實在是沒轍,就想……”
“你想如何?”啓年瞪着不大的眼睛,裏面透出一絲精明和幾分防備。
“噢,是這樣,我知道這一帶有種蠱術叫血嬰,可以助人轉運,讓對手死于非命。”裴川露出貪婪市儈的笑,接着向下伸出手掌,再移開手時,只見案上齊齊擺着三錠金子。
顯然,對方表現出的驚駭遠遠大于對金子的興趣,他幾乎是擡起半截身子,手也有些顫抖,“這種喪盡天良的蠱術我是不會制的!”
裴川淡然地微笑着,将他藏在驚駭之下的慌亂看在眼裏,“不急,反正三日後我們還會來,大師不妨再想想。”
從那間污濁的屋子出來,他們都深深地呼了口氣,将胸中的濁氣一掃而盡。這才發現天不知何時陰了下來,冷風呼號着,看來是要下雨了。
他們當即便往回走,緊趕慢趕還是在半道上遭了雨,雨勢不小,山路上很快便泥濘不堪。裴川脫下大氅披在崔琰頭頂,她推辭了幾次,不料他卻出乎意料地堅持,“你不知道自己現在身子很弱嗎?”最後,他急道。
她不再做聲,扭頭便走。
走了不多久,雨勢依舊沒有變小的樣子,頭頂還傳來了隆隆的雷聲。裴川眼見着前面崔琰從鞋到裙角都濕了,便四處張望,恰看到不遠處有一低矮的屋子,看樣子像是當地的土地廟,就拉着她進去躲雨。
土地廟裏供着一尊神像,神像前一個不大不小的香爐,香爐裏香火還旺着。裴川從屋角拖出一捆幹柴,借着香爐裏未盡的火燃着了。
火勢起來了,崔琰頓覺周身暖起來,只聽他道:“你如今體弱,受不得涼,把鞋襪脫了烘烘幹。”說完便轉身背對着她,打量着這個小小的土地廟。
直到她将鞋襪再穿好,他都一直背身站着,“可以了。”她提醒道。
“你可有注意到那個啓年手上的戒指?”他轉身至火堆旁蹲下,雙手撐開衣服的下擺,就着火烤着。
“嗯,有什麽問題嗎?”她不明就裏,他們見了幾個巫師,個個手上都戴着銀戒指。
他點頭,盯着火光道,“其他幾個巫師戒指上都刻着楓葉、蝴蝶,再有就是盤瓠,而他戒指上刻的是一條蛇,你再看這廟裏,”他擡頭指着四周,“牆上畫的也無外乎這三種,這三樣是當地人信仰的圖騰,獨獨他就刻了條蛇。”
“當時你對他就起了疑心,所以故意提到血嬰蠱?”她那時還覺得奇怪,他如此沉得住氣的一個人卻貿然地提起了血嬰蠱。
他颔首,凝神想了下方道:“一般情況下,若我突然提起血嬰蠱,他首先應該問我是如何得知的,畢竟這種蠱是極隐秘的,他卻急于否認他會制這種蠱,這不是他心中有鬼是什麽?”
“那他會怎樣?”
“我故意那樣說,若他真的與那些嬰孩的死有關就不會沒有行動。”他看向廟外,雨已經停了,便起身,“走吧,得趕快知會秋寒,即刻派人盯着他。”
裴川料得不錯,半夜三更的時候那啓年果然有了行動,當他拖着個大口袋往樹林裏去的時候被早就埋伏好的邢鳴逮了個正着。
崔琰見過許多慘不忍睹的屍體,卻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在門前站了這麽久,似乎給再多的勇氣都不能讓她擡起沉重的腳步。她實在鼓不起勇氣去看那個她親手接到這個世上的女孩兒。
“你現在能做的就是替她找出兇手。”白蘇站在她身後,溫聲道,話語中透着重如千鈞的力道。
聽了他的話,她這才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口氣,頭也不回地進了門。
衆人都在等着,見她進來便讓了個位置。裴川見她臉色蒼白,兩手緊緊交握着,心內隐隐地憂心卻什麽也沒有說。
“崔大夫,”林秋寒表情凝重,沒有一絲吊兒郎當的模樣,“準備好了?”
見她點頭,他才向着邢鳴打了個手勢。
白布被掀開的那一刻,大家都同時倒吸了口涼氣,他們心中的感覺怕是不能用駭然就能簡單形容得了的。
只見一張破席上齊齊躺着四具小小的屍身,沒有穿衣服,光溜溜的一如她們來到這世上之時。奇怪的是,經過了幾番折騰,這些小小的屍身沒有一絲腐壞,只是皮膚都是皺巴巴的,還泛着不正常的白色。
而讓他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這些女嬰的眼都被剜掉了!眼窩處深深地下限,眼周還殘留着血跡。
“畜生!我要把他千刀萬剮!”小六狠狠地打着拳。沒有人反駁他,能做下這樣殘忍的事情,不光是他,怕是個個都有這個想法。
崔琰幾乎是一個踉跄,白蘇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卻推開他,步伐不穩地走向最邊上的那個女嬰,顫抖着伸手去撫摸着她小小的蜷縮着的手。
幾個大男人不忍看下去,都難過地移開眼去。
“怎麽會這樣?” 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她的眼睛很漂亮,又大又亮,生下來沒多久就睜眼了……”
過了一會,她似乎覺察到了不對勁,強壓住傷痛,再次摸了摸那個小手,又摸了摸其他小屍體的皮膚,接着附身嗅了嗅。
“看來這些孩子死後一直被泡在一種特制的藥水裏,所以屍身到現在都沒有腐壞,就像裹了一層蠟,連一點屍斑都沒有。”有了發現,她很快鎮定下來,開始認真地檢查屍體。
白蘇上前幫忙,他考慮到她的情緒,便自己檢查幾個女嬰的眼部。“眼睛是死後被利器剜去的,手法一樣,幹淨利索,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為。”
“死因呢?”林秋寒問。
“口鼻被捂,窒息而亡。”崔琰輕聲道,她真的沒有辦法想象,究竟是什麽人可以做到對個嬰兒下手還無動于衷。
“真的是血嬰蠱?”裴川問。
“看樣子是,”崔琰答道,“我記得迷亭先生說過,煉血嬰蠱就是要将嬰孩泡在特制的藥水裏,這樣才能保持屍身一直不腐,才能得到世上卻可怕的惡靈,可是他也說過,煉血嬰蠱必須要用屍身完整的嬰孩,但她們的眼睛卻都被剜去了。所以,我也不确定。”
“對,”白蘇接口道,“還有先前說過的,這些全是女嬰,我覺得這不會是巧合。”
屋內靜下來,大家又恨又急,都想起了邢鳴帶回來的那個巫師。雖然說還未經定罪,可都忍不住恨上了他,個個都看向裴川和林秋寒。
“把人帶上來。”裴川冷聲道。
崔琰默默地給那些小小的屍身蓋上白布,“邢大人,能否勞煩你弄幾套小嬰兒的衣服來?”
“放心,”邢鳴道,“天一亮我就去。”
大劉和小六押着啓年走進來,未等他站穩,大劉重重地用劍套砸了下他的膝蓋,他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他慌亂地打量着一屋子的人,顯然是認出了裴川和崔琰,正想要開口,不想裴川卻先說道:“說吧,這是怎麽回事?”他指向白布蓋着的屍體。
“你們不是收藥的人?”啓年問。
裴川勾了勾手指,邢鳴便上前将府衙的腰牌遞到他手中,他走到啓年面前,居高臨下地将那腰牌垂在他眼前,“人是你殺的?”
“不、不是……”與其說是被他們亮出的官家人身份所震懾,倒不如說是被面前這個人狠厲的眼神所吓倒,似乎連那腰牌下的穗子晃得都不是随意的。
“我只是偷了這些屍體。”啓年心裏清楚,屍體是在他手裏被發現的,無從抵賴。
“你這是告訴我這些孩子不是你殺的?”顯然,裴川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他從懷中抽出一把短刀,拿在手中似在玩弄。
刀刃鋒利,清光閃閃。看得啓年渾身抖如篩糠,他雙手撐在地上,“真的真的,我知道大人您不信,可這是真的。”
“那你好好的偷這些屍體作甚?”邢鳴喝道。
“我、我……”啓年支吾了半天,卻一直不肯說出真相。
“林大人,”裴川望着手中的短刀幽幽地道,“這人反正都抓到了,人證物證俱在,如今他不肯說,不如幹脆就地殺了,你就謅個畏罪自殺的由頭把差交了得了。”
林秋寒嘆了口氣,“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啓年慌了神,“不要……”只見裴川盯着他,眼中有暴戾的神色一點一點顯現出來,接着他彈了彈那把短刀,猛地向着他撐在地上的手掌刺去。
“我說!”他幾乎是凄厲地叫喊着,低頭望去,那把刀卻是直直的插在他指縫間的地上。他松了口氣,卻也徹底放棄了抵抗。
“我……偷那些屍體為了煉血嬰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