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淫雨(六)
十二.
“羅德,”從通訊器終端的另一邊傳來了男人低沉的嗓音,聲音裏帶有些許的疑惑,“昨天你對霖做了什麽?”
羅德毫不奇怪艾葉會主動聯系,此時他正在對着一堆數據發愁,語氣便有些不耐煩:“不都跟你說過了嗎,複測。”
那邊的聲音愈發陰沉:“霖有點不大對。”
“哦?”羅德這才提起幾分興趣,從數據山裏分散了注意力,“怎麽了?”
“會開小差了,有時候會變現出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有時候又會變得很黏人,還有時候會看着我傻笑。”艾葉組織着語句,想了一會兒才回答。
聞言,羅德皺眉道:“這不是很正常麽,誰會一直保持着一個狀态不變啊……那以前是怎麽樣子?”
“……”艾葉沉寂了好一會兒,羅德甚至能想象出後者黑如鍋底的臉色,不過最終那聲音還是繼續說道,“作為一個人造人的玩偶,難道需要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感情?”
不過一會兒嗎,又帶着幾分愠怒補充道:“霖以前從不會這樣,你對他做了什麽?”
這話反而把羅德給問傻了。
他想過千萬種艾葉的興師問罪,也想過許多應付的話語,卻對艾葉現在這個問題感到深深的無力和對小黑的同情。
當然,還有幸災樂禍。
不說作為一個人,哪怕只是作為一個活着的生命,最起碼的喜、怒、哀、樂總是會有的,更何況是是人呢,而如今艾葉卻将之定義為“不大對”。
突然有點兒心疼小黑啊——那麽努力的逃走,結果倒真被人當作是沒感情的玩偶在用。
于是羅德興味的問道:“是零說我對他做了什麽?”
“不是,他說他只是在池子裏睡了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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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我為他新拟定了一些程序,讓他跟人類更靠近了,”羅德扯謊不打草稿,張口就來,“我以為你會更喜歡這樣的類型。”
果然,對面毫不猶豫的信了,只是語氣實在談不上友好:“不要多做不該做的,我需要的是抑制劑不是伴侶,更何況是個被初相洗腦的性.奴。”
羅德差點沒直接笑出來,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而劇烈松動的肩膀仍是直觀體現了他的想法。笑着笑着,竟是連眼淚都快要笑了出來。
哈,他收回剛剛那個愚蠢的想法,小黑哪是被當作玩偶在用,根本就是被當做藥渣子了,還是最下等、被炖到稀爛的那種。
——小黑啊小黑,如果你能親耳聽到你親愛的王說出這番話,估計得活活氣瘋吧。
真可惜,你聽不到。
更妙的是,你親愛的阿爸,你瘋狂朝拜的王,現在根本認不出你,也永遠不會再信你。
你柔軟的身段只會是解他孤寂的藥鼎,你所謂的愛恨不過是初相的空談,你不顧一切的獻祭只會是一場延續百年的荒誕。
真棒,棒極了。瘋子羅德的臉上滿是病态的興奮,他的眼中似乎有猩紅一閃而過,最終化為炙熱與莫名的瘋狂。
小黑,其實你說的很對,你的确是不會輸。
不曾有賭局,又談何贏輸?
就用你被磨平的爪子繼續撓吧,百年前你能用你的愚妄為我們的事業做出如此大的貢獻,而今也依然能用你的執念為我們換來更大的成就。
“設都設了,畢竟是唯一能用的抑制劑,就将就着點用吧。”羅德勉強維持着平靜的聲調,“你說是吧,艾葉上将?”
十三.
“……為您報道,巴爾幹星區的起義再次和平化解,我軍于天元1910年7月28日順利返航,林克元帥表示……”
霖哈氣連天的癱在沙發上,視頻終端裏的新聞不曾引起他分毫的興趣,卻也懶得繼續換臺。
黑發的少年眉宇間滿是疲憊,腦袋像是小雞啄米似的不斷輕點,卻總在最後關頭猛地擡頭、清醒,眸中先是不明所以的迷蒙,再變為懊惱。
睡不着啊。
明明已經是深更半夜了,睡意也确實不斷湧上,可他就像是被什麽東西給吊足了魂,死活就是睡不着。
睡不着就想着找些東西解悶,希望看這些枯燥乏味的新聞來催催眠,可這麽做的結果只是讓他更困了,還是只能幹打哈氣,完全無法陷入夢想。
這種兩極分化的感覺仿佛要将思想也劈成兩半,渾渾噩噩、半夢半醒,反而更令人難受。
罷了罷了……橫豎睡不着,幹脆就別睡了吧。
霖甩甩腦袋,搖搖晃晃的站直了身子,許是因為猛然站起的原因,眼前突然盡是一片不見邊際的黑,在一陣胸悶氣短後,才重新變得清明。
随手披上件外衣,他就走了出去。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房間,門外挂着一個鐘,時針無聲的按着既定的軌道循環往複,在圈裏有一個小方塊,方塊裏是日期星期。
怪不得,原來今天是周五啊。
霖苦澀的扯了扯唇角,猶豫再三後,還是将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這棟樓的所有地方,霖幾乎都被許可進入,唯獨這裏,艾葉卻是明令禁止。
霖至今仍是記得艾葉當時的表情,冷漠而肅穆,沒有任何感情的起伏。霖在後面唯唯諾諾的應了,但他心裏卻明白得很,這人看起來雖就如一潭死水、古井無波,但若是一朝逆了他的意,便是毫無疑問的不留情面,殘酷而無情。
只是,古井無波也好,殘酷無情也罷,飛蛾撲火總好于渾噩殘喘而過。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起初不過只是想有同伴,想有人分享喜怒哀樂,想不再獨嘗黑暗裏蝕骨的孤獨,結果到頭來兜兜轉轉,還是不得不獨自一人卑微的渴求。
這扇門的後面……會是什麽呢?
霖抖着手,終于是将門徹底推了開去。
卻在霎那間,崩潰喑啞。
作者有話要說:
願所有高考學子拔出筆帽的一刻,都有俠客長劍出鞘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