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淫雨(四)
九.
廟裏無菩薩。
滿室全是白,入目淨是血。
“小黑,還認得我麽?”有誰在他茫然杵立之時輕輕開口,語氣是漫不經心與勝券在握,“認不得也沒關系,反正,你已經輸了。”
反正,你已經輸了。
——我輸了?輸了什麽?
一瞬間霖的腦海裏似乎閃過很多東西,可待轉瞬再想去追尋之時,卻似那飛鴻爪下印雪,風過便抹平無痕。
霖想大聲開口質問,想逃走、逃去哪裏都好,可四肢卻是綿軟無力,甚至連保持站着已是盡了他的全力。
男人體貼的扶住他,又喂他吃了兩粒藥,動作輕柔無比,仿佛是對待自己最心愛的東西。
“小黑,你是我最完美的孩子。”
轟——!
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方才那輕柔踏雪的飛鴻,便攜着雷霆怒風沖回,狠狠撞破禁忌,将勉強拼湊的真實撞的支離破碎,此間劇痛仿佛要将他生生撕裂。
“羅……德……羅、德……”霖從齒間吐出這兩個音節,翻來覆去的咀嚼好幾遍,突然猛地擡起頭,眼中滿是血光,他嘶吼出聲,“羅德——你這個惡魔——你不得好死!”
被喚作羅德的男人明顯一愣,想不明白為何懷裏屬于他的造物會突然狂躁起來,自己喂的藥是起鎮靜作用的,按理說,應該不會這樣才是。
然而不過轉瞬,羅德就重新露出病态的笑容——果然,唯有小黑能有這種潛力,可真是個寶貝。
然而霖的聲音着實不輕,不知從哪跑出一群同樣的“白大褂”,其中一人快速徑直奔向了霖,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手起針落,往毫無反抗之力的身體注入不知名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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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微微掙紮幾下後,便陷入了黑暗。
那人小心翼翼問道:“羅德大人,要不要把零號移上……”
還不得說完,一個響亮的巴掌聲便響起,羅德氣急敗壞:“混種!誰允許你動零號的!?給我滾,都給我滾!”
空氣一下子安靜,所有人都被吓得大氣不敢出,呼啦啦一下子退盡。
待只剩下兩人後,羅德癡迷的看着懷中少年的睡顏,不知從哪兒掏出了一小把匕首,往上劃一道,銀亮的刀刃頃刻染上豔麗的紅,那麽妖治,宛若花開彼岸的曼珠沙華。
“傻孩子,為了這麽個豹子,押上自己的一切……瞧,他還不是又将你送回到了我手裏。”羅德将少年的鮮血在指間塗開,以指代筆,在霖的臉上勾勒出彼岸花的模樣。
“明明最先發現你的是我……明明我才是你的爸爸……小黑,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小黑,我的小黑……”
“艾葉根本什麽都不懂!”羅德眼中癫狂之色越來越濃,語無倫次般,絮絮叨叨:“血脈交融才能天下大同!飛禽、走獸、游魚,大家本便是同源,化為一體才好,為什麽要分立論,為什麽會這麽愚昧!”
“小黑,你明明就是我的孩子,可為什麽你就不能相信爸爸一次!?”
羅德突然情緒失控起來,他重新拾起匕首,往懷中一動不動的身體上一通亂劃!
他此時便像是最原始的野蠻人那般,沒有思考,沒有顧慮,只知一味的發洩內心的暴戾,仿佛懷裏的不是人,只是個供發洩的瓷碗,唯有聽見摔碎的那一剎的清脆之響,心中才得以舒暢。
“你追随惡魔,沉湎愛欲,背叛父神,神永遠不會贖你的罪!醒過來!”
聲聲不入耳,刀刀卻入肉。
不過幾下,少年的血液便染了兩人的衣擺,一路蜿蜒去了遠處。潔白的長褂開出妖豔的彼岸花,被淩虐的生死一瞬卻驚豔到了極致。死亡之花在寂靜的空間悄無聲息的盛放,彩蝶顫抖着翅膀在鐵蒺藜從跌蕩,殘忍又美麗。
“咳咳……”
一聲微弱至極的痛喘打破了死寂——被這般對待就算是半死的人也能驚坐起,更不用說只是暫時昏迷的霖了,于是他慘哼着醒轉過來。
幸得羅德術業有專攻,手下這曾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實驗體,下刀何處、力道幾何、分寸在哪,他還是能輕松掌握。
“小黑,你醒了。”羅德一手勾住霖的肩膀,一手抄起霖的膝彎,小心翼翼的将他抱了起來,放在了室內唯一的一張單人床上。宛如終于等到公主醒來的王子般,動作溫柔而虔誠。
而床的周圍是器具備全,止血的、綁帶的、打針的……應有盡有。
“放我……走……”
“你說什麽?”羅德溫柔的将指甲掐入霖尚在淌血的傷口,“真是傻孩子,說話要大聲點,這樣爸爸才能聽得見。”
“滾……”
“小黑,你到底在說什麽。”羅德危險的眯起眼,他半壓下頭,眼睛死死盯着因疼痛而在不斷發抖的少年。
“我說……你這種雜種……為什麽還要活着呢……你去死啊!”霖猛地睜大眼睛,兩尖豎瞳直直撞進羅德眼裏,仿佛是天生的狩獵者,永遠不會屈就的鬥士。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開始發生變化,本來還是人類少年的軀體突然不斷有血霧噴出,短短幾分鐘,床上便不再有人類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黑貓。
一只沒有尾巴、渾身染血的黑貓。
作者有話要說:
即使我短小,可我有存稿!
大家端午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