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淫雨(三)
七.
兩根長木針翻飛,被少年修長的十指扣着,細細的毛線纏繞其上,繞圈、拉回、穿過、上調,不斷重複,直至一根針上線圈盡數繞到另一根上,再輪回往複編織。
在兩根木針下是一長條黑色的毛線織物,顯然他已編織許久,看其形狀,大抵是條長圍巾。
霖向來喜歡這些毛絨絨的線團,喜歡玩,也喜歡織。橫豎閑來無事,能織些東西送給艾葉,也是極好的。
暖黃的燈光将少年的臉龐暈的愈發柔和,在溫暖舒适的室內,他僅是穿着一件褐色及膝長襯衫,為了方便袖管半卷,白如羊奶的膚色與黑色的織物相配,安靜而恬淡。
艾葉輕輕帶上門,坐在了霖的身邊——雖然說着只是将這孩子當作一個玩物,說到底,他還是有幾分歡喜的。
感覺到身邊突然多出的體溫,霖明顯吓了一跳,但不過片刻便重新冷靜了下來,他偏了偏腦袋,烏黑水潤的眸子瞧了過去,一如既往的展開笑顏:“艾葉!”
然後,将針上線圈小心翼翼的展品,又輕輕将這半成品放在了一個小盒子裏,動作莊嚴而謹慎,仿佛對待一件珍貴到極點的寶物。
艾葉從來都是一月來看他四次,且都是周五,只會少不會多,來也基本就是滾作一團,向來直接明了,不打暗槍。
而今天,卻還是周四。
這本來沒什麽,但這般突然出擊,難免會讓霖有些手忙腳亂。
他還沒将自己洗幹淨,也沒有換上幹淨明麗的衣裳,更沒有做過任何準備。
這般想着,霖更是有些瑟縮。
将一切安放好後,他又走了回來,帶着一些惶惶道:“艾葉……怎麽今天就來了呀?”
艾葉看着少年的表情就知道那小腦袋裏在想着什麽,他好笑的站起身摟住顯得驚惶的霖,一面□□手下柔軟的發絲,一面聲音卻是帶着寒意:“莫非今日我便不能來麽。”
“不是!”霖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幾乎是慌不擇言的顫聲道,“那那那……我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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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去了,今天有別的事。”
“啊?”
“啊什麽,”艾葉将霖甩到了柔軟的大床上,有些不耐煩道,“快換衣服,阿爸帶你出去。”說完,他大刺刺的坐在正對面,抽起了煙鬥。
什麽,艾葉要帶自己出去?!
霖的瞳孔一下子收縮成了豎線,不可遏制的狂喜席卷心頭,他坐了起來,似是為了确認般盯着艾葉,烏黑的頭發因為主人的突然坐起而飄飛,若是有尾巴,此刻也定然是突然翹起。
“快點。”
得到确認,霖飛速跳下床,光着腳啪噠啪噠跑到衣櫃前,随便找出幾件可以外出的襯衫衛衣,又匆匆褪下衣物,重新換上。
艾葉看着他的動作,視線掃過後者□□出來的肩胛骨,少年被造的很完美,因為雙臂的動作不斷突出又展平,宛若真的蝶翼輕輕顫動。他白皙的皮膚上還有些地方泛着淤青,那是之前被他留下的痕跡,再往下是窄細的腰肢與兩瓣雪臀,而在腰部靠尾的皮肉上淡粉的痕跡——
是一個刀痕。
雖然早已愈合,甚至因為藥物的緣故已經變得很淡很淡,若非仔細查看定然無法看清,是一個圓形的刀口留下的傷疤。
那裏曾經大概是條尾巴吧?
艾葉半撐着腦袋,漫不經心的想着霖被動刀前的模樣——總是那麽乖乖的樣子,以前是一只大白狗嗎?還是一只被家養的小花貓呢。
人類生存近萬年,那些雞啊狗的,早早便成了“人類的好夥伴”。如今還沒被徹底同化的,應是只剩了一些兇殘的大型野獸與一些骨子裏就很野的小動物了吧。
……不過也是遲早的事。善臉得不到信任的,人類向來更願意用強硬的手段直接馴服。
反正都互相傷害了幾百年了,愛咋樣咋樣吧,他根本懶得管,也管不着。
“艾、艾葉,我好了。”霖鮮少看到艾葉走神的樣子,只能小聲說了句,臉上還帶着幾分恍惚。
“好了就走吧。”艾葉熄了煙鬥,随手理理風衣,便一馬當先走在了前頭。
霖匆匆忙忙的跟上。
八.
霖想過千千萬萬種可能,卻怎麽都想不到,艾葉竟會帶他來這裏。
高山流水,參天古木,落英紛紛。
天邊是雲舒雲卷、蔚藍無邊,腳下是細軟密密、芳草碧連。
真美啊。
艾葉走得快,就在前頭等他,目光中有許多平日難見的柔和。
霖小跑着跟上,眼中滿是欣悅,嘆道:“真漂亮呀。”
“是嗎。”見前者跑到,艾葉沒有立即前行,而是同他并排站着,聲音低低的,“只可惜……”
“只可惜總覺得少了些什麽。”還不待他說完,霖便接了上來,有些疑惑的喃喃,“好像……還應該有點什麽東西的。”
“有點什麽?”
“有點……嗯,有點什麽呢……好像是……嘶!”幾乎是同一時間,霖的眉間便擰作一團。他的腦袋裏好似有千萬刀刃同時一起攪動,迫得他不得不停下思考,雙手按住突突狂跳的太陽穴,喉頭也一陣陣的犯惡心。
“霖!”艾葉趕緊扶住他快要倒下的身子,一邊為他順氣一邊輕聲安撫道:“沒事的,沒事了,不要多去想,冷靜下來……對,冷靜——”
許久,霖才終于重新站穩,只是那種腦袋被千刀萬剮的恐怖感覺卻總是揮之不去,讓他惶惶難安。
“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怎麽了?!”他死死抓着艾葉,抖着嗓音問道。
艾葉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拍着他的背,安撫般的吻了吻他的額頭。
兩人重新上路,卻都沒了賞景的心情。
不過一會兒,便到了山頂,山頂有座大廟,卻是高科技堆積。
走到大門前,艾葉對着銀白的鐵門語速極快的說了一句:“我們來了。”
就在霖疑惑的當口,大門突然自動打開,從裏面走出了一個披着白褂子的男人,在看到霖和艾葉一高一矮的站在門口時,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對着艾葉道:“終于想好了?”
艾葉的話語中明顯含着不耐與煩躁:“動作快點,他膽子小。”說着,把瑟縮在一旁的霖朝前一推,後者一個踉跄就摔了過去。
“啊!”霖驚呼着栽到那男人跟前,剛想推開就被抓住了手腕,掙也掙不開。
“小黑,歡迎回家。”男人聲音的調子有些詭異,竟是帶着一種狂亂的興奮,他又加了一句,“離家出走過的孩子總還會有些叛逆,小黑,這次可不要再傻的一根筋跑了啊。”
聞言,霖突然停止了一切掙紮——他的腦袋裏又有刀子在割了。
在劇痛的間隙裏,他慢慢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那裏是參天古木,落英紛紛,美的如畫。
卻獨獨沒有一群在其間打滾的故友,沒有一黑一白互相交纏的尾巴。
艾葉早已不見了蹤影,仿佛一片雪,匆匆的來,又默默的去。悄無聲息。
可笑。
作者有話要說:
媽的另一篇文卡到抽搐,還是萌萌的霖好,我喜歡他,我要吸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