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是個罪人。
可他不後悔。
最初聽說蘇敏這個人,是在一次晚飯時。
那天,從不吃外食的哥哥白貞破天荒的帶着打包好的飯菜晚歸。他一個人等在家裏,孤單又焦慮,像只煩躁的棄犬,直到苦等的哥哥終于歸來,空了一個洞的心才終于被填滿。
但向來體貼入微的雙胞胎哥哥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微妙情緒。簡單地問候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後,白貞把飯菜熱好,然後帶着笑意,單手支頤,心情很好的模樣,耐心注視着他一口口将晚飯吃完。
“葭,好吃嗎?”
将最後一口食物吞咽下,他迎來了來自雙胞胎哥哥的熱切目光。
“……嗯。”
即使是面對至親的哥哥,他依然膽小又內向。習慣性地躲閃着對方的目光,他眨眨眼睛,輕聲回應,在看不到的地方,一顆心髒跳得飛快。
“你喜歡就太好了。”
白貞見狀溫柔一笑,越過桌面伸來一只手,像小時候一樣親昵地摸了摸他的頭。
那是兄弟之間久違的、親密無間的舉動。
莫大的幸福感包圍了白葭。他乖順地将腦袋往哥哥掌心磨蹭着,臉上浮現出依戀的神色。
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個夢。
直到——
“葭,你想要個嫂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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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句話,他的世界瞬間崩解。
白葭讨厭蘇敏。
她是硬插/進他與哥哥之間的卑劣的第三者。
從小到大,他與白貞一直在一起,從未分開。他們血脈相連,相貌相似,喜好相同,雖然性格南轅北轍,卻攜手扶持着,一起度過了父母離開人世後最困難的那段時光。現在,難得一切都開始步入正軌,相依為命的哥哥卻被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女人勾走了,他感到無比的憤怒與惶措,還有被至親背叛的屈辱。種種複雜的感情交織着,驅使他在第一次與蘇敏見面時,就狠狠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但蘇敏與他想象的太不一樣了。
他從沒見過那麽溫暖的人。
說話聲音軟軟糯糯,臉上永遠帶着笑,暖棕色的眼睛溫暖又明亮,好像熔了熾熱的碎金。一切傷害都似乎無法讓女人眼中的快樂破碎,無論他說多麽令人難堪的話,她都不會生氣,只是用一雙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默默看着他,并毫無原則地包容他、安撫他、接納他……
不知不覺,那些不甘與憤怒被另一種感情所取代。
從未在哥哥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溫情的白葭,卻從大他一歲的蘇敏身上汲取到一種令人沉淪的溫暖。
白葭與白貞不愧是愛好相似的雙胞胎兄弟。
他愛上了他哥哥的女友。
雖然懵懂地感受到了對蘇敏的愛戀,但白葭并沒有将內心的情緒告訴任何人。
與長袖善舞處事圓滑的哥哥不同,他陰沉又內向,從來都怯于與人交流,是雙胞胎中經常被人忽視的那一個。
這樣的自己,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哥哥吧。
無數次,他躲在陰暗的角落,暗自窺視着屋內濃情蜜意的那對戀人,在刀絞般的疼痛中無法克制地想到。
因為自知比不上,更因為沒有勇氣承受被拒絕的痛苦,他像一只肮髒的地溝老鼠,懦弱地縮在自己的世界,默默目送白貞與蘇敏攜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在哥哥婚禮的第二天,他拖着行李箱離開了與白貞共同居住的家。
一個是自己血脈相連的半身,一個是自己最愛的女人。
他誰也不想辜負,誰也不想傷害,于是懦弱地選擇了逃離。
可他依然瘋狂地思念蘇敏,想到心痛,想到呼吸困難。
用理智苦苦壓抑着,他度過了一生中最蒼白的一段時間。
直到有一天,他在鄰近的超市中偶遇了選購食材的蘇敏。
“阿貞?”
當熟悉的稱呼在背後響起,他心如擂鼓,無措地僵在原地,只當這一切都是夢。呆怔了許久,身後的女人卻歡快地撲将上來,一把摟住了他的手臂。
“不是說好了在家等我的嗎?怎麽又偷偷跟了過來?”
她一邊說一邊仰頭笑着看他,像個得到心愛的糖果的孩子,聲音是在他面前從未有過的甜膩,直甜進他心坎裏。
“我…我我……”他靥染緋紅,無措地倒退兩步,再度開口時,聲音低啞得吓人,“我不是……”
澄清的話說到一半,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了他的繼續。鬼使神差的,白葭的腦海漂過一個詭異的念頭——如果、如果蘇敏真的将他當作哥哥,那麽……
很可惜,他之前的表現還是太過異常了。蘇敏很快發現了自己的錯誤,尴尬地松開了他的手。
“是阿葭呀……抱歉,你們兄弟長得很像,偏偏你和他今天還撞衫了,所以……”
她揪着鬓角掉落的發絲,有些發愁地解釋着。
白葭深以為然。
他和白貞長得真的非常相似。唯一能分辨這對兄弟的印記在兩人的臀部,白葭的左臀有一顆小巧的紅痣,而白貞則沒有——但這個位置太過私密,光就外表而言,兩兄弟是無法立刻分辨的。
再加上、他今天又剛巧穿了與白貞一樣的衣服,蘇敏初看會認錯,是順理成章的。
只可惜——可惜他與哥哥的氣質差了太多,只要略作交流,蘇敏就能立刻認出他是誰。
白葭默默想着,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模仿一個人并不是朝夕的功課。
但白葭跟在哥哥身邊,與他形影不離了二十多年。
這世上沒有誰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哥哥了,就連蘇敏也是。
懷着連自己都為之心驚的惡意,他回到家中,回憶着白貞的一舉一動,站在鏡子前,模仿着自己的雙胞胎哥哥,從眼神到動作,到一切的一切。
人是很奇妙的一種動物。
當白葭是白葭時,他懦弱、膽怯、陰沉、卑劣,雲集了這世間一切的負面內容。但當他幻想着自己就是那個人見人愛的哥哥白貞時,他卻仿佛從崇敬的兄長身上汲取了力量,變得自信而果敢,舉手投足都是成熟的魅力。
站在鏡前,當自己都不自覺為鏡中人到底是誰迷惑時,白葭試探着邁出了自己的第一步。
躲藏在白貞上班的必經之路上,暗自記下對方的穿着打扮,然後換上同樣的衣服,裝作是忘記拿文件,他敲響了蘇敏的家門。
“怎麽會忘記東西,這可真不像你。”
蘇敏當時正在廚房清洗碗筷,聽到敲門聲,她打開屋門,毫不懷疑地将他迎入家中,臨出門前,還踮起腳在他唇邊啄吻了一下。
離去的腳步瞬間踉跄了。
他還是不夠沉穩。
匆匆躲進附近的小巷中,他禁不住雙腿一軟,背靠牆壁跪倒在地。腿間的西裝褲頂起了高聳的山峰,無聲地喘息着,只是回憶起蘇敏雙唇溫熱甜蜜的觸感,他已經熱燙到難以言表,歡愉夾雜着內疚與痛苦,幾乎要撕裂他的心髒,将他整個人扯得四分五裂。
撫摸着唇邊失溫的吻,他在想象中達到了高♂潮。
清醒過來時,他第一時間感到了愧疚。愧疚過後,是食髓知味。
但這樣的機會并不多。
白貞是一個嚴謹細心的人。忘記拿東西這種借口,只能偶爾為之。
無法找到太多機會名正言順地接近蘇敏,在慶幸之餘,白葭感到更多的卻是煩悶。
正在這時,他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電話。
那是一通來自哥哥白貞的電話。
代替白葭,兄弟倆由白貞一人出面,管理着父母離世前留下的軟件公司。而不善交際的白葭則默默在幕後支持着自己的哥哥,做一些技術方面的攻關。
結婚一周年的紀念日,本來是與蘇敏說好了要去游樂場玩的,白貞卻突然遇到一個重要的項目、需要在當天與合作公司洽談。洽談的地點定在相隔大半個國家的Y市,一天之內白貞根本無法趕回。
結婚的第一個紀念日,卻無法陪伴妻子,白貞感到非常愧疚。他不希望因此與蘇敏有感情上的裂痕,但那個項目确實關系到公司的未來,是他無法放棄的責任,因此,他希望白葭能在紀念日那天假扮成他,陪伴妻子度過愉快的一天。
“……我知道我們倆只要一開口就很容易認出來,所以我特地準備了公仔服。你只需要讓敏敏親眼看到你穿進去的樣子,之後就盡量少說話,在旁邊陪着她,時間到了我會打電話假裝有急事将你叫走,敏敏應該不會發現的。啊、還有,雖然敏敏她自己好像沒發現的樣子,她似乎很容易醉楊梅,一吃多就會暈,腦子犯迷糊,所以你要記得別給她吃這個,還有魚和蝦,敏敏吃了會過敏……”
擔心出岔子,白貞不僅把計劃制定周全了,連一些可能出現的小問題都力求扼殺在搖籃裏。
白葭默默聽着電話,當曾經無比憧憬的人一聲又一聲叫着他想喊卻無法喊出口的“敏敏”二字,心中僅存的一點純白終于悄無聲息地墜落,陷進濃厚腥臭的肮髒泥潭。
眸色越來越沉,滲出污濁的惡意。
“放心吧,哥哥,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她的。”
待那一頭沒了聲音,他沉穩地回複,然後毫不留戀地挂斷了電話。
在結婚紀念日當天,按照兄弟倆計劃好的,在游樂園門口的廁所裏,兩人交換了身份。
随後,白貞立刻動身趕往了機場,而白葭則當着蘇敏的面換上了可愛的米老鼠公仔服,牽着她的手走進了游樂園。
在接下來的大半天裏,除了休息與用餐,他一直謹守兄長制定的規則,沉默地呆在厚重的公仔服中,頂着周圍人豔羨的目光,陪伴在蘇敏身側。
直到日落時分,他站在摩天輪下,等待他的女孩歸來(公仔太胖擠不進摩天輪好殘念????(?( ??? )?)????),挂在脖子上的手機突然響起鈴聲。
他脫下頭套,接通電話,聽到哥哥熟悉的聲音告訴他任務結束,并詢問他是否一切順利。
一切當然非常順利。
他眼中閃過一絲譏诮,沒有回答白貞,就一下掐斷了電話。
收好手機,戴上頭套,他回頭,正巧看到蘇敏從摩天輪上下來。
“怎麽了?是公司有事嗎……”
她的聲音有些忐忑,眼神有點憂傷。
白葭搖了搖頭。
“沒有,一點事也沒。”
隔着玩偶服,他擡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頭頂——一如白貞經常對他做的那樣。蘇敏的臉上終于再度浮現了笑意,她抱住他的手,将臉頰在上面蹭了又蹭。
“那麽,我看你也玩累了,我們回家吧?”
“嗯。”
于是,計劃中的結婚紀念日,有了超計劃的展開。
歸還了公仔服後,白葭驅車帶着蘇敏去了當初偶遇的超市。按照蘇敏的口味,他挑選了滿滿一購物車的食材與果品,回到家中,親自為蘇敏下廚準備晚餐。
在色香味俱全的滿桌佳肴前,他為蘇敏斟酒,碰杯,與她一起飲下帶着果味的鮮紅酒液。
“這一杯,為我們的現在。”
他将兩人的酒杯斟滿,示意蘇敏再次舉杯。
“而這一杯,為我們的将來。”
酒杯傾斜,杯中的半透明酒液搖晃着,在他眼底映照出詭谲的血色暗影。
“為我們的将來。”
蘇敏暈紅着臉,與他碰杯。
片刻後,她松開手中的杯子,軟倒在了桌面上。
正如白貞所說,她暈楊梅暈得厲害——楊梅果酒更是一杯就倒。
白葭面無表情地走近她,俯下身,深深吻住了她含着酒液的唇,恣意索取。
他脫掉了她的衣服,在餐桌邊、吧臺上、書房裏、窗戶邊……在一切白貞不可能與她做的地方狠狠地進入她,留下遍地的狼藉。
在釋放的那一刻,聽着她唇中溢出的細聲尖叫,他覺得自己仿佛就是白貞,又好像根本不是白貞。
但是,是或不是又有什麽重要的呢?……他得到她了,他正在她身體裏,那麽溫暖,那麽緊致,那麽迷人……即使會将他錯認,此時此刻,帶給她歡愉的終究是他,不是別人。
這樣就夠了……
激情過後,他攬着意識不清的蘇敏去了浴室,癡迷地親吻她光潔的手指,并小心地洗去她滿身濁白的黏膩。
無論剛才做了什麽,一切的放縱到此為止。
蘇敏或許會記得今晚,或許不會,但不管怎樣,在她看來,共度今宵的,只是白貞而已。而他要做的,只是清理痕跡,掩蓋真相,然後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再度退出她與白貞的生活。
他不允許自己破壞哥哥與蘇敏的婚姻,那是底線。
依然懦弱而虛僞,他将蘇敏身上的水珠擦幹,抱着她去了卧室。
卧室裏亮着燈。
擡腳走進去前,他尚未發現異樣,但當他意識到自己出于某種特殊的情緒,并未踏足過此處時,進入的步伐猛地一頓。
但已經晚了。
就像面對面照鏡子一般,與他相貌完全相同的男人,倚靠在陽臺,眼神冰冷地看向他與她。
那是他的哥哥,他的半身,白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