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聽到了!糖塊兒在盒子裏搖的聲音!
古绫回頭看了眼岑钺,發現他好像在專心看書的樣子,沒注意這邊。
她拿一塊糖進來吃,就一塊,不過分吧?
卧室門被打開了一條小縫,古绫探頭看了看,周圍沒人,伸出小手手朝糖罐裏試探,擺了兩下,手太短拿不到,只好整個身子趴到糖罐邊緣上。
然後用兩只手抱起來,喜滋滋地準備回卧室。
一轉身,突然一張臉怼在她面前,湊得很近,因為身形大小的差異,顯得那張臉像是泰山壓頂一般,朝古绫籠罩過來。
古绫吓得一抖,啪嗒摔倒在糖盒裏,手裏的糖塊兒也掉了。
岑钺聽見動靜,回頭找了一圈,沒看見古绫,皺眉往門口去。
看到的場景讓他深吸一口氣,差點沒被口水嗆到。
古绫可憐兮兮地坐在糖罐子裏,娃娃似的臉上滿是慫慫的表情,像一只無處可逃的小貓咪,仰頭看着徐博士。發現岑钺過來,古绫轉過頭,透過透明的糖盒子,對岑钺癟了癟嘴。
烏烏,第一次偷偷拿糖就被抓到了。
徐博士雙手負在身後,彎着腰盯着糖罐子裏,雙眼微眯,一臉深沉。
“這糖……剛剛自己動了吧。”
岑钺瞳孔劇震。
他靠近了些,也盯着糖盒子裏的古绫看了一會兒,轉過頭,壓下了慌亂的眼神,面色一本正經地說:“風吹的。”
“啧。”徐博士皺眉不滿地看着他,“小家夥,我是個博士,而且,是物理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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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博士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嘀咕:“老花眼這麽嚴重了嗎?”邊說邊走開了。
岑钺松了一口氣。
古绫趕緊飛到了他懷裏,糖也顧不上拿了,把臉埋到他手心裏,自閉。
關上門後,岑钺把古绫放出來,無奈地看着她。
古绫扭着小手,主動認錯:“我我我,我不吃糖了。”
真是非常傷心!
明明小恩人已經警告過她很多次了,她還是犯錯了。
以前被師父關在煉丹爐裏,如果犯了錯,煉丹爐裏的火就會燒得更大,也會更痛。
小恩人……應該不會讓她痛吧?
古绫低着頭,連頭發絲都蔫噠噠的。
岑钺抿抿唇,搖頭,伸出另一只手,手心裏躺着三塊白白軟軟的糖。
“在卧室裏吃,沒關系。”他戳了戳古绫的小臉,卻是沒說一句責怪的話。
古绫怕他生氣,所以才膽戰心驚,殊不知岑钺才是更害怕的那一個。
如果被徐博士發現了古绫這種異于常人的存在,古绫會不會有危險?如果古绫出了什麽意外,他又能如何自處?
古绫對他來說是僅剩的唯一寄托,就像生命樹賴以生存的最後一片土壤,他絕不能讓這個呆呆的小精靈出現任何掌控之外的事。
岑钺放下一只手,指尖還有些微的顫抖和涼意。
另一只手卻平靜地捧着三顆糖,放在古绫面前。
臉上也帶着毫無威脅性的淺笑。
古绫愣了一下之後,眼裏冒起了淚花。
圓溜溜的大眼睛裏蓄滿了清淺澈亮的水意,小嘴憋成了一道彎彎的弧線,忍了兩下,還是沒有忍住,嗚咽着撲進岑钺的懷裏。
小恩人居然沒有對她發脾氣,還給她拿糖吃,小恩人真好!特別特別好!
古绫感動得一塌糊塗,随即內疚感也不斷加深,在岑钺手心裏狂流眼淚,嗚嗚地說:“岑钺,你真好,你怎麽都不生我的氣呢?我太壞了。”
岑钺笑着拿紙巾給她擦眼淚,眼眸中卻多了幾分深邃。
沒關系,他永遠不會對她生氣的。
因為從今以後,他會對她掌控得更嚴,再也不會讓她有這樣“犯錯”的機會。
到那時,希望她還會覺得,“岑钺真好”。
少年噙着笑,用軟軟的紙巾擦去了小拇指姑娘臉上的眼淚,順着她的頭發摸了摸。
小姑娘的心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哭過之後就如雨後天晴,很快被三顆糖哄得找不着北,除了眼睛還有些濕濕的,明媚的模樣已然找不出一絲傷感。
下午太陽小一點的時候,古绫陪着岑钺下樓做複健,經過客廳,徐博士剛好坐在沙發上擺弄着一副拼圖,看見岑钺推着輪椅要出門,忍不住問了句:“又去鍛煉?”
“嗯。”岑钺淡淡點頭。
他自己堅持複健其實并沒有什麽效果,無論是從醫學上來講還是技術上來講都沒有什麽科學性,但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如果不這麽做,似乎就連他自己也放棄了自己的雙腿。
徐博士嘀咕着說:“你做那又沒用,不如在家多休息休息。我認識挺多骨科方面的專家的,要不到時候問問他們。”
岑钺頓了頓,沒有說話。
這種話他聽過很多,“我認識一個專家”、“xx在哪裏哪裏治好了”……諸如此類的希望,岑钺不知收到過多少。
當初母親也正是因為這一個又一個渺小的希望,帶着他到處奔波,母親失蹤離開之前,還撫着他的臉說:“仔仔,在家等我,媽媽這次找的醫生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岑钺的臉頰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下,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壓下了翻湧而起的悲傷和恐懼。
失去至親的痛楚,不可能這樣輕易消失。
他沒有回答徐博士的話,也沒有偏頭看一眼,直接出了門。
傍晚時分,正是上學的孩子們做完作業,出來紮堆瘋玩的時候。
岑钺一個人推着輪椅,到單杠邊,抓住吊杆,用手臂支撐起自己全部的重量,勉強把腿放到地上。
又來了,那種錐心徹骨的無力感。
岑钺咬着牙,眼尾顫了顫。
明明是踩在堅實的沙地裏,腰部以下的部位卻仿佛是碰到了什麽軟爛不堪的沼澤,或者是毫無承載之力的棉花,骨頭裏滋生出無窮無盡的酸意,全部的力量到了下肢就全都流失,半分也找不着,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對于自己的身體,一點辦法也沒有。
無力的酸楚混雜着羞恥感,這種痛苦早已蓋過了手臂拉得酸痛的滋味。
岑钺努力地感受自己的雙腿,一直堅持到力竭,才摔倒在沙地上。
岑钺手心裏全是剛剛用力抓住吊杆摁出來的紅痕,還有沾滿的沙子,他把手攤在眼前,因為方才的用力過度,手指還有些舒張不開。
古绫飛過來,對着他手心吹吹,像是要幫他把沙子吹幹淨。
她根本吹不動幾粒沙子,岑钺卻覺得手心火辣辣的疼痛減輕了不少。
他弄幹淨手,撐着輪椅的扶手,把自己整個人“搬”到了輪椅上。
岑钺平靜地挺直脊背,操縱輪椅回自己的那棟樓。
盡管已經經過了打理,但他身上難免還是有些狼狽。
一群小孩在游樂場裏嬉戲追逐打鬧,看見他,都紛紛停了動作,一聲不吭地盯着他打量。
岑钺目不斜視,跟他們擦身而過。
等他走遠了,那群少年才重新嘻嘻哈哈起來,勾肩搭背的,不知在說些什麽笑話。
他們可以正常上學,可以跑跳,可以追逐,岑钺也不是沒有過羨慕的時候。
但那是在最開始腿受傷的時候,他會羨慕,甚至會嫉妒。他以前也可以跑步,可以蹦跳,他是他們班裏跑得最快的,每一次運動會,媽媽都會在終點捧着花,第一個迎接他。
他也會想,為什麽變成殘廢的是自己,為什麽失去走路能力的是自己?
可是後來,發生了太多的變故,岑钺對于生存的要求和希望不斷地一再降低,只求能跟媽媽一起平靜安穩地生活下去,就再也沒了心思去羨慕其他人。
而直到現在,岑钺的心智,也已經成熟到不把這些同齡人放在眼裏。
即便他知道自己可能是他們背後談論笑話的對象,卻連憤怒的心情也沒了。
第二天早晨,岑钺又去單杠那裏堅持了半個多小時。
以往,他鍛煉過後就會直接回家,可是今天還早,路上沒什麽人,岑钺帶着古绫去綠化池旁邊看花。
過了會兒,他聽見樹叢後傳來說話的聲音。
岑钺眉心微微一皺,把懸停在花瓣旁邊聞來聞去的古绫攏進手裏,塞進口袋,隔絕外面的聲音。
“那個殘廢今天又去拉杠了。”
“呃,真的好惡心,我媽媽說那種癱瘓的殘廢吃喝拉撒都在輪椅上,髒死了。”
“就是,那天我從他旁邊走過去,聞到一股好臭的氣味,不知道是他身上的還是垃圾桶的臭味。”
“我們去跟小區裏的人舉報他吧,是跟門衛說還是跟誰說啊,下次不準他再來用單杠,把器材都搞臭了……”
岑钺面色森寒。
正要轉身離開,卻聽見那邊又傳來一聲痛叫。
“啊!你是誰啊,幹嘛打人!”喊痛的是剛剛說話的男生中的一個。
岑钺沒在意,繼續往前走,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怒氣沖沖地說:“打的就是你!還不夠,你們幾個,一人得挨一下。”
岑钺頓住,扭頭看去,隔着枝丫樹杈,看見徐博士一手拎着早晨買好的菜,一手豎着掌,對着幾個小子的背使勁抽。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還有一更在下午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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