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古绫點着頭,天真不知世事的模樣,掰開岑钺的手指,把小橙球往他手心裏塞。
岑钺抿起唇,看着那顆橙球消失在他手心裏。
古绫兩只小手合在下巴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似乎在期盼什麽變化。
但是,什麽反應也沒有。
岑钺摸了摸她的腦袋,把她依舊收回口袋裏,出了洗手間回到岑天南旁邊。
“回去吧,我困了。”
岑天南皺着眉看他,絲毫也不避忌,當着這些原老總的面就問:“對這個公司滿意嗎?”
這實在不是一個适合問九歲孩子的問題。
但詭異的是,岑钺和岑天南,都沒覺得自己的對話有什麽不對。
仿佛是買了一件沒什麽興趣的玩具那樣随便。
岑钺思忖了下,敷衍地點點頭,扭動輪椅按鈕離開。
岑天南很忙,抽空過來辦完這個事,都沒有再回岑钺那間小屋裏坐坐,就直接走了。
可能是沒料到岑钺會回來得這麽早,陳姨還沒有離開公寓,而是在客廳裏打着電話。
她喜歡按擴音外放,扯着嗓門,說話很大聲。
“我都已經按你說的做了!你答應我的可別忘了啊。”
“知道了,等天南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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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钺站在玄關的動作頓了頓。
電話裏傳來的那個女聲,即便有些失真,岑钺還是認了出來。
那是陳健的媽媽,岑天南上次來A城,身邊帶着的那個女人。
陳姨聲音又拔高了些:“哎我說你還磨叽什麽呢,那個岑钺肯定會跟老板提出要辭退我的,我都這麽對他了,我——”
陳姨的聲音戛然而止,看着門邊的岑钺,臉上的表情如同打翻了油鹽醬醋瓶。
岑钺定定地看着她,一句話也沒說。
一個小孩,和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隔空對峙着。
原來這段時間,陳姨的苛責惡待,都是故意的。
就是為了讓自己跟岑天南提出把她趕走?
看樣子,是那個女人提出的主意。
那個女人一定知道,岑天南不喜歡別人跟他提要求,更是讨厭“無理取鬧”。
陳姨逼自己向岑天南提出把她趕走,把這個唯一剩下的照顧着他的人趕走,是為了佐證之前陳姨說的“岑钺喜怒無常,像得了精神病的小孩”?
這可真是……
岑钺再怎麽早慧,也想不出詞來形容這種手段。
不顯眼,不明目張膽,只是像在你吃飯時揚一陣沙子,落到碗裏,讓你食不下咽。
岑钺很生氣,感覺一陣惡心。
但是他還是沒什麽表情。
岑钺只移動着輪椅過去,問了陳姨一個問題。
“你還記得我媽媽嗎。”
少年黑潤的眼睛裏仿佛有劍光一般的神采,逼得人幾乎不敢直視。
陳姨支支吾吾着,在身前的兜布上不斷擦手。
“看來是不記得了。”岑钺收回視線,側身,轉回自己的卧室。
在關門之前,岑钺給陳姨留下了一句話。
“過了月底,你自己去找岑天南請辭,就說我性格惡劣,做不下去,不願意再照顧我。”
沒開燈的客廳裏,陳姨呆在原地,嘴巴遲滞地張開,嗫嚅了幾下,卻沒說出話來。
後來陳姨沒有再陰陽怪氣,她盡量避免跟岑钺碰面,做了飯做了清潔就走,飯菜也沒有再延時或放馊過。
岑钺也不管她,照舊悶在自己的卧室裏,仿佛那天的争執從未發生。
但他們都知道,陳姨過段時間就要走了。
這最後一個帶着他母親的回憶的人,也要走了。
後來岑钺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比如那個女人,陳健的母親,許諾了會把陳姨的孫子送進京城的一所小學上學,所以陳姨答應幫她做事。
不過,那些都與岑钺無關。
他專心致志地在書桌前,用芭比娃娃套盒裏的小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古绫的頭發。
古绫的頭發也是奶白色的,特別細膩,合在一起時,像一片潑出來的奶漬。
用小梳子梳過去,也特別順滑。
岑钺幾乎有些迷上這樣的手感。
每天都要幫她梳兩遍。
而且還展開想象的,試圖給古绫變換發型。
今天他給紮的就是兩個小揪揪。
一邊一個豎在腦袋邊上,随着跑步的姿勢,會一晃一晃的。
岑钺想想就有點受不了。
肯定很可愛。
“唔。”古绫忽然抗議了一聲,轉過身軟軟地看着他,“紮緊了,疼!”
岑钺咽咽口水。
古绫太小了,現在長大了些,也不過比他半個手掌大點兒,岑钺真是不好使勁兒。
他用一根手指把古绫推回去,安撫地從嗓子裏嗯嗯兩聲,然後盡量小心地把她的頭發給束了起來。
完工了,古绫興致勃勃地跑到鏡子面前去看。
這一看,就呆住了。
原本順滑柔軟的頭發,被岑钺弄得一簇簇炸在頭頂,兩個小揪揪也是一個前一個後,很不對稱地垂在兩側,亂七八糟得像稻草一樣。
古绫呆呆地立在原地一會兒,岑钺也湊到了鏡子前欣賞。
邊看邊點頭,眼中居然還有一絲欣慰。
古绫癟癟嘴,試圖堅強,但是最後還是沒有成功忍住,捂着臉一邊哭一邊跑走了。
被醜哭了。
這……岑钺驚愕地眨眨眼,有些慌亂。
他覺得很好看啊?很可愛啊?有這麽醜嗎?
古绫趴在岑钺給她做的小紙盒床裏,捂着臉不說話。
很顯然是接受不了現狀。
岑钺沒有辦法,哄她說:“那我們去買漂亮頭繩,給你頭發解下來,不紮小揪揪了。”
古绫又假哭了一陣,才擡起臉,試探一般地閃爍着大眼睛,瞅着岑钺。
“真的,現在就去買。”
古绫讓他把頭發解掉了,這才重新趴回他手上,小姑娘還有些委屈,坐着不理他,只給他看一個背影。
岑钺不知道怎麽說話哄她,只好加快了速度,拿上零錢包,出發去商店。
在電梯裏,遇到了郭聽。
許久不見的郭聽臉色紅潤不少,身上也不再穿着西裝,而是一身休閑衣服,像是剛從家裏走出來。
看到岑钺,郭聽那見人就有些畏縮的臉居然亮了亮,湊過來跟岑钺說話。
“小帥哥,你也下樓啊?”
不然呢?他們搭的同一個電梯。
岑钺默默的沒說話。
郭聽卻不在意他的冷淡,一反之前的畏縮,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他說着自己最近的經歷,他已經從那個公司離職,之前研發的那個産品,著作權回到了他手裏,賣了一筆錢,再加上一些貸款,現在他在家開發一個網站,過上了他夢寐以求的生活。
郭聽開發的那個網站,可以按照求職者所希冀的工作環境、同事氛圍進行匹配,還能給對前途感到迷茫的求職者做專業的人格測試,然後給他們推薦适合的工作。
郭聽說,這個網站取名叫“社畜逃生門”。
世界上有很多他這樣的人。看似一片平靜,可是生活其實在不斷地對他投下飛石,而他連躲避的地方都沒有,總有一天,會被砸得遍體鱗傷,再也撐不下去。
“社畜”們一天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工作,當工作占據了生活的主要部分,那麽,工作的快樂或痛苦程度,就直接決定了生活的質量。
有些壓力,細說起來仿佛不值一提,旁人也會不屑一顧,可累積起來,它就是能把人逼瘋。
而郭聽創立的這個網站,就是幫助找工作的人躲避潛在的飛石。
盡量找到一個不受傾軋、開開心心工作、開開心心生活的所在。
郭聽說着自己的美好設想,眼睛都隐隐發亮。
他面對着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小少年,竟然感到如此親近,仿佛什麽事情都可以告訴他,什麽快樂的事都可以跟他分享。
郭聽不知道的是,這其實是因為他之前所受到的不公待遇,被古绫化解,得到的“獎賞”,融進了岑钺的氣運之中,所以郭聽會對岑钺感到不自覺的親近。
岑钺也不知道這一點,只覺得他變得好啰嗦。
還是以前那樣,安靜一點好。
郭聽剛好随身帶了ipad,還打開網頁展示給岑钺看。
“上面已經有很多求職者了,提的要求也是各種各樣的,這些信息啊,在那種千篇一律的模板簡介裏是體現不出來的,所以我們才能……”
“等等。”岑钺的視線停在某一欄。
郭聽滑動着屏幕的手指頓了頓:“啊?怎麽?”
岑钺把平板電腦拿過來放在膝上,點進了一條求職信息。
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性發布的,他的資料顯示學歷是博士,求職方向是保姆。
他的自我介紹是:照看小孩,我和小孩,井水不犯河水!
配的個人照片也是一臉倨傲,頭發中夾雜着幾縷白絲,卻不影響他精神灼灼的狀态。
郭聽撓了撓頭:“這個,我們對客戶的要求沒有限制,所以他們的求職簡介也挺随性的。”
不過随性到這個份兒上的也少見。
難怪無人問津,咨詢率至今為0。
岑钺把平板電腦還給郭聽:“我要聘請他。”
“哦好的……什麽?!”郭聽震驚。
岑钺擡起眼皮看他,淡淡地說:“和你做生意。中介費怎麽支付?”
“這個,不是錢的問題,他……”
“通知他下周一來我家,沒問題的話,就直接簽協議吧。”
電梯到了一樓,郭聽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少年推着輪椅遠去。
這小男孩,好、好飒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06 16:38:19~2020-08-07 11:11: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恰檸檬小分隊、周周晚聲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