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情
周淮南看着那張和蔣昭華一樣的小臉，怎麽可能就這麽讓她們走了，這時候的周淮南已經不是那個沉穩的永遠沒什麽表情的男人了，他伸手攔住了他們，他看向蔣晨，“你是昭華的侄女兒。”
周淮南的語氣是肯定的，那種篤定讓蔣晨煩躁起來，她對周淮南之前的那種敬仰和畏懼已經消失的幹幹淨淨，此刻她一點也不想搭理這個男人。
“你們從榕城帶回來的孩子是他，他是昭華的孩子，昭華呢？為什麽你們收養他？”周淮南的語氣帶着顫抖。
蔣晨看着那張顫抖的薄薄的嘴唇，她才發現，原來蘭周的嘴巴真的和他長得很像，如果等他再長大一點，應該是一模一樣的，想到這裏，她就想到了姑姑的日記，蘭蘭，是啊，她姑姑L、N不分，她應該是叫他南南吧，為了這個蘭蘭，她活潑俏麗的姑姑竟然患上了精神分裂啊！最後竟然那樣慘死！
“昭華呢？”周淮南再一次詢問，雖然他知道收養意味着什麽，但他心底還是不願相信。
這一刻，蔣晨對周淮南的恨，到達了頂峰，她尖聲道，“蔣昭華死了！”
“晨晨！”周淮瑾從蔣晨的手裏抱下蘭周，然後又抱住失控的蔣晨，不停的想去安撫她，但蔣晨這時候已經失控了。
她掙脫開周淮瑾的懷抱，站在周淮南的面前，一臉恨意的說道，“我的姑姑死了！因為懷孕患了抑郁症，因為你得了精神分裂，最後被她的親生母親逼死了！”蔣晨說着進一步逼近周淮南，看着周淮南灰白的臉色，繼續說道，“在她三十六歲那年，她出了車禍，當場斃命。”
蔣晨的眼裏全是淚，可是一點沒流，她尖銳的聲音此刻軟了下來，“姑姑多麽愛漂亮啊，可是死的時候，她的面目幾乎看不出本來的樣子，殓妝師怎麽都畫不出她原來的樣子。”
蔣晨的語氣很輕，輕的只有周淮南一個人聽得到。
在這瞬間，周淮南像是老了十歲一般，他高大的身軀緩緩蹲了下來，他雙手捂着臉，眼淚從他的指縫間流出，那淚水順着他的手流進了袖口。
如此安靜的餐廳裏，周淮南的嗚咽聲清晰可聞。
周家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周淮南竟然哭了！哭的人竟然是周淮南！還好在場的都是自家人，嘴巴都很緊，否則傳出去，不知道引起多大的轟動。
“周淮南。”周豐泉站起身，極有威嚴的說道，“跟我來書房。”
全家人都被周豐泉的氣勢吓了一跳，唯獨周淮南依然捂着臉，在哭，他根本聽不到父親的聲音，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當場斃命’這四個字，他覺得這是在做夢，昭華怎麽會死呢？她那麽沒心沒肺的，當初走的多潇灑，跟他老死不相往來的，她說她以後會更好，她說以後她會嫁人，會過好自己的日子。
方瑾清看着大兒子這種模樣，心疼急了，她走過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南南。”
方瑾清的聲音太慈愛了，周淮南終于擡起了頭，他的臉上滿是淚水，他的神情很是迷茫，“媽，這是做夢吧。”
看到這樣的周淮南，蔣晨忽然覺得自己做錯了，她是不是傷害了姑姑最愛的人？
“壞四嬸兒！奶奶！四嬸兒壞！”周唯靜抓着方瑾清的衣角，一雙大眼睛淚汪汪的看着蔣晨。
周豐泉看向面色蒼白的顧怡佳說道，“大兒媳，你帶唯靜先回房。”
顧怡佳點點頭，一言不發的抱起周唯靜就往樓上去，這麽多年來，她是頭一回發現原來她的丈夫不是無情而是專情，他也會愛人，他還會哭，可是這一切都不是為她，而是另一個女人，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她連争一争的機會都沒有，不，應該說她根本沒得争。其實她該滿足了，她從十八歲喜歡他，還擁有了他，他們相敬如賓，他們有孩子，這就夠了吧。
成素看着她大嫂的背影，感覺很是凄涼，她對周淮安說道，“我去陪陪大嫂。”
周淮安點點頭，他又看向站在周淮瑾腿邊，冰着張小臉的蘭周，這張小冰臉這時候看起來居然有點像老大，周淮安驚道，“小四兒，這不會是大哥的兒子吧？”
周淮安的話像枚炸彈，炸醒了周淮南，也炸醒了蔣晨。
蔣晨此刻自責的要命，無論怎麽樣，她不該在蘭周面前說起這些，蘭周雖然小，但是心思敏感，而且很聰明，她看着蘭周，愧疚而不安的說道，“蘭周，對不起。”
“媽媽。”蘭周沒有任何猶豫，就過來摟住了蔣晨。
蔣晨抱着他，摸了摸他的頭發，一旁的周淮南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蘭周，這，真的是他和華華的孩子嗎？
“小晨，能不能讓我們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方瑾清說道。
這一天實在是太刺激了，但周家人都是風浪裏過來的人，尤其是老頭子和老太太，所以這會兒大家就算心裏受驚，但是面上還是很鎮定。
蔣晨看着方瑾清還是用那種慈愛的眼神看着她，心裏不禁更愧疚了，她不該這麽魯莽的，畢竟這是周淮瑾的家人，她不該當着大家的面，這樣去說周淮南，可是她心裏也是憤怒極了，壓根控制不住。
身邊的周淮瑾握了握蔣晨的手，他的眼睛裏充滿了心疼，他說，“晨晨，沒事的。”
周淮瑾在安慰她，她懂，她看向周淮南，又看向方瑾清，點了點頭。
蘭周交給了周淮安，現在書房裏有周豐泉、方瑾清、周淮南、周淮瑾和蔣晨。
蔣晨先開口道，“蔣昭華是我的親姑姑，她大學是在江城上的，後來畢業了為了照顧我就回到了臨仙，她三十歲的時候又回到了江城，在這裏呆了将近三年，這三年裏我當時并不清楚姑姑發生了什麽事，但她回到家的時候很不開心，姑姑在家裏也是不受歡迎的，我奶奶整天念叨她，姑姑沒辦法一個人去了榕城，在那裏呆了一年多就回來了，我那時候在上學，等我再回家的時候，我才知道姑姑得了抑郁症，就這樣過了大半年，也就在四年前，姑姑出車禍了。”
蔣晨的家庭，周家人都是知道的，包括周淮南也聽說過一點，可是他不知道原來蔣昭華也生活在那樣的家庭裏，他沒有刻意調查過她，他只知道她家在水澤，他看她那麽活潑那麽的青春洋溢，他以為她一定有個溫馨的家庭。
“我們的家庭很寡情，姑姑和我，我們都是那個家裏最多餘的，我受到的是冷暴力，也許被逼的頂多患個自閉症，而姑姑她小時候就常常遭到毒打，打她也沒什麽理由，有時候老頭子心情不好，就拿褲帶抽兩下，老太太在外面被人擠兌了，也能伸手打她兩巴掌。
在她五歲的時候，就因為她跟鄰居一塊去池塘釣魚晚回家了，老頭子拎起她，把她吊在河邊的楊柳樹上，楊柳樹枝很細，根本承受不住姑姑的重量，姑姑被吊了一會兒就連着那顆楊柳枝栽倒了河裏，你們想象不到，那時候她的親生父母就在旁邊看着。
如果不是有人路過，那兩個人真的會眼睜睜的看着姑姑被淹死，也幸得老頭子和老太太死要面子，在外人面前都是另外一張臉，否則姑姑還活不到三十六歲，姑姑以前還經常說，她的壽命都是自己賺來的，所以她特別的惜命。
可是最後，還是被她的親生母親逼死了。”
蔣晨看向呆愣的周淮南，苦笑道，“你想象不到姑姑那麽積極向上那麽活潑的人，是生活在這樣的家庭吧？所以你以為姑姑堅強，以為姑姑沒心沒肺，可是姑姑比誰都重感情，她那麽愛你，你卻把她當成情人，你知道那有多傷人嗎？可她臨死之前還依然愛你，否則她也不會被自己逼得患上精神分裂了。這些，如果我沒看到她的日記，我也不會知道。”
聽了蔣晨的話，周淮南感覺心裏那一塊已經空了，唯一的信念跟着蔣昭華走了，他不知道還有什麽能支撐他繼續下去。
周豐泉和方瑾清都很驚詫，他們對周淮南這麽一出意外的感情竟然一無所知，而方瑾清的心裏更是複雜和心酸，周淮南究竟做了什麽逼迫得一個姑娘到那樣的境地，她此刻的語氣帶了少有的嚴厲，“淮南，我一直以為你是你們三兄弟最不會胡來的，你怎麽也會做出這種事！”
周淮南頹然的閉上了眼睛，過了許久，他才沙啞的說道，“如果我知道我們的愛情是她的全部，也許，不，沒有也許了，我從來沒有可以選擇的路。”
周豐泉和方瑾清聽了這話，臉色一變，兩個人同時灰白了臉，是啊，他們怎麽能怪他，這個大兒子從他出生起，就注定了他要走的路，他的肩上從小就扛着重任，什麽都由不得他。
蔣晨、周淮瑾和方瑾清從書房走了出來，周豐泉和周淮南兩個人單獨留在了裏面，周淮瑾說道，“媽，我跟晨晨下午領證了。”
蔣晨的身體有剎那間的僵硬，方瑾清倒是溫和的笑了笑，“小晨，我希望你和淮瑾好好的，不要因為淮南的事影響了你們。”
蔣晨從方瑾清的眼神裏看不到一絲虛僞，她咬着唇內疚的說道，“阿姨，你不怪我嗎？”
“站在你的角度上，我理解你，只是，小晨，如果可以，我請求你不要恨淮南，在這件事上，他也是受害者。”方瑾清的臉上帶着絲絲的疲憊和心疼，想了下又說道，“蘭周他。。”
周淮瑾說道，“媽，蘭周跟着我們是最好的結果，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也好。”方瑾清自然明白，蘭周的身世不能公之于衆的，這樣确實是最好的結果。
回到嘉人國際，把蘭周哄睡覺了之後，周淮瑾抱着蔣晨說道，“大哥其實很不容易，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他是周家的長子，身上的擔子比誰都重，那幾年他正處在關鍵時期，盯着的人太多了，大哥即便想做什麽，也不能做，很多事，他都要顧慮後果，因為稍有不慎，不僅僅是他，還有我們整個周家都會。。寶寶，你懂嗎？”
“當我知道她是姑姑的那個人時，我真的很恨他，我以為他道貌岸然，以為他玩.弄了姑姑的感情，可是看到他哭的時候，我知道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他對姑姑的愛，肯定不比姑姑少，只是他身上背負的東西多。我知道很多時候，人總是身不由己，你大哥那樣的人不可能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我心底無法再怪他，說到底他也是個可憐人。”
周淮瑾抱緊了蔣晨，“寶寶，你知道，當時知道那個人是大哥的時候，我害怕的要命，我生怕你要離開我，寶寶，答應我，我們一定要好好的過下去。”
蔣晨沒有說話，她不是個天真無知的小姑娘，她想過，如果周淮瑾在周淮南那個位子，那麽她和周淮瑾也不會有以後，這就是現實，也是無法抗拒的命運，人生中有很多的無可奈何，她和周淮瑾已經領證了，她應該珍惜這段婚姻。
可是她這時候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那畢竟是自己的姑姑，唯一對自己好的姑姑。
再者，發生這件事之後，她根本不知道以後如何去面對周淮瑾的家人。
周淮瑾見蔣晨不說話，心裏直發慌，他擡起她的臉，直盯着她，“蔣晨，答應我，不要離開我。”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