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譚闵當面一套, 背後一套的做法,讓顧闕重新審視這個名義上的弟弟。
這一審視便發現,譚闵對他,确實是過分黏糊了。
比如跟人說話時, 譚闵總把闕哥挂在嘴邊。
又比如總找機會到顧闕面前獻殷勤, 今天是吃的、明天是用的。
這一日, 譚闵又來找顧闕。
這回他學乖了,不硬闖顧闕的辦公室, 只提着食盒站一旁等着。
助理守在辦公室門前, 看了譚闵幾眼,無奈道:“譚先生,你回去吧,先生吩咐了,不見你。”
譚闵笑笑:“我不進去,我就在這兒等。”
助理直接趕人:“先生說了, 人不見,東西也不收。”
譚闵見助理把辦公室守得跟鐵桶似的, 油鹽不進,沒了法子,灰溜溜地提了食盒回到設計部。
設計部的同事瞧見他手裏的食盒, 打趣道:“譚闵, 又去給三爺送東西啊?”
譚闵笑得有些心虛。
這段日子關于顧闕與譚闵的傳聞愈演愈烈, 大夥得空便揶揄譚闵兩句, 譚闵照單全收, 從來沒否認過。
群衆的想象力是極其豐富的,甚至連亦銘坊的名稱來由,也被傳成“憶闵坊”。
這一日, 顧闕來到設計部,正巧聽見大夥的議論。
一名夥計正繪聲繪色地編着故事——“三爺心悅譚闵許久,求而不得,這才将店名起作憶闵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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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忽然瞧見大夥都變了臉色,一臉驚恐狀。
“你們怎麽了?”
夥計肩上一沉,小心翼翼地轉身,見顧闕雙眼毫無溫度地盯着他。
“三……三爺……”夥計心道不妙,正想開口求饒,卻被顧闕搶了先。
“你被解雇了。”顧闕說。
夥計大驚失色,忙讨饒道:“三爺……三爺我是說着玩的,你饒我一次,我保證,今後再也不亂說話了。”
“亦銘坊的名字是已故掌櫃起的,誰給你的膽子編這種故事?!”顧闕喝道。
夥計頭一回見顧闕生那麽大氣,整個兒吓懵了,擡手指着譚闵說:“三……三爺,是譚闵,是他有意誤導我們。”
“我沒有!”譚闵急了,“闕哥你相信我!”
“誰許你在工作場所這樣喊我的?”顧闕的質問叫譚闵六神無主起來。
他垂着頭,低低地喚了聲:“三爺。”
衆人親眼所見,這才發現顧闕對譚闵,并無甚特殊之處。
譚闵犯了錯照樣挨訓,就連“闕哥”這個稱呼也被駁了回去。
“你跟我來。”顧闕陰沉着臉,大步走進會議廳。
譚闵垂頭喪氣地跟在他身後。
顧闕:“譚闵,我最讨厭似是而非的流言,希望你好好檢讨自己的行為。”
譚闵試圖解釋:“那些流言都是他們憑空捏造的,我……”
顧闕:“如果沒有你的刻意縱容誘導,類似的流言不會出現。
譚闵:“闕……三爺,對不起。”
顧闕:“對不起不能解決問題,如果你繼續保持這種工作态度,我會重新考慮是否要錄用你。
譚闵怔愣地看着顧闕,見顧闕臉上沒有半分玩笑的神色,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譚闵:“我明白了,我會好好努力。”
譚闵嘴上保證着,眼神卻一直打量着顧闕的臉色,瞅準時機提議:“闕哥,我想……請你吃頓飯。”
顧闕倏地擡眼看他。
譚闵反應極快:“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從來沒人教我這些,我是真心想謝謝你。”
顧闕仍舊看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譚闵已經做好顧闕不答應的準備了,沒想到顧闕竟點了頭:“好。”
譚闵即刻喜形于色,張羅着訂位置去了。
餐廳是譚闵選的,是一家環境安靜優雅的西餐廳。
夏謹亭接到顧闕的邀約時,微訝道:“你确定要我同去?”
顧闕不由分說地挽過夏謹亭的手臂。
兩人坐着轎車抵達西餐廳門前,夏謹亭擡眼看着餐廳中若隐若現的燭光,似笑非笑道:“還真夠浪漫的。”
越是往裏走,暧昧的氣氛愈發明顯。
雪白的桌布上撒着豔紅的玫瑰花瓣,舉目望去,每一桌坐着的都是前來約會的情侶。
譚闵已經到了。
他時刻留意着大門處的動靜。
瞧見顧闕的一霎那,他的表情由喜到驚再到尴尬。
明明他邀請的只有顧闕一人,可顧闕卻将夏謹亭帶來了。
譚闵:“總監,你怎麽來了?”
夏謹亭:“怎麽?不歡迎我?還是……我打擾到你們了?”
譚闵看着顧闕微沉的臉色,忙應道:“不打擾不打擾,總監哪裏話,快快請坐。”
顧闕與夏謹亭落座後,譚闵反倒沒了動靜。
有夏謹亭在,他有話開不了口,只能一個勁兒地喝茶。
顧闕熟知夏謹亭的口味,點菜輕車熟路,還紳士地幫着切牛排,譚闵在一派和諧的氛圍中,成了徹頭徹尾的外人。
他正想說點什麽,緩解自身的尴尬,卻見顧闕拿出一張照片。
顧闕:“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這個女孩子很優秀,你看看可合眼緣?”
譚闵切牛排的手猛地一頓,吃驚地瞧着顧闕。
他怎麽也沒想到,顧闕會替他相看女生。
顧闕見譚闵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失笑道:“看我做什麽?看照片。”
照片中的女子的确是個美人胚子,穿着一身白底方格旗袍,頭上別了頂蕾絲禮帽,撐着遮陽傘,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顧闕:“這是柴可馨,父親是海城醫院的醫生,母親是教書先生,出身書香門第,與你是門當戶對。”
顧闕說門當戶對,實際上擡高了譚闵的出身,按譚闵原先的家世,柴家本是看不上的,可有了顧家這層關系,譚闵又曾留洋,便算得上青年才俊了。
譚闵卻并沒有因此而感到高興,他機械地切着餐盤裏的牛排,半晌沒說話。
顧闕:“怎麽?不滿意?”
譚闵僵着一張臉,搖了搖頭。
顧闕:“那是心裏有人了,是哪家的姑娘,說出來,我和你謹亭哥幫着參謀參謀?”
譚闵被問得無路可退,只能回答:“沒有人……罷了,既是闕哥首肯的,定是極好的。”
顧闕笑道:“男歡女愛的事,哪能都按我的意思來,現在提倡自由戀愛,你若真有心儀的姑娘,盡管大膽開口。”
譚闵沉默地喝着咖啡,仍舊搖頭。
顧闕:“既如此,那便抽空與柴小姐見一面。”
譚闵默默聽從顧闕的話,定下了相看的時間。
自打相親話題開啓後,譚闵便愈發沉默,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沒過多久,便尋了借口起身告辭。
譚闵走後,夏謹亭看着一臉淡定的顧闕,沒忍住笑出聲來。
夏謹亭:“你居然想出這一招!”
顧闕:“他的終身大事,養母也曾拜托我替他相看,我一直留意着,這位柴小姐,原本就是要介紹給他的。”
原來如此。
夏謹亭明白了,譚闵的父母希望他娶一房賢惠妻子,特地托了顧闕相看。
即便沒有連日來的這些事,顧闕也是要将柴可馨介紹給譚闵的。
這下子,無論譚闵是否對顧闕抱有別樣的心思,都只能偃旗息鼓了。
出乎夏謹亭意料,譚闵對此次相親并沒有表現出非常強烈的抗拒情緒,他平靜地接受了一切。
相親當日,譚闵也準時出席了。
還是在上回三人會面的西餐廳,譚闵見到了柴可馨。
柴可馨留着溫婉的黑長直發,腦後別了枚珍珠發卡,今日她穿了件米色的绗縫大衣,還塗了淺色的口紅,氣色看着很不錯。
柴可馨:“你就是譚闵吧。”
譚闵點點頭,臉上一貫的笑容卻收起來了。
他不笑的時候,氣質并不親和。
柴可馨努力地想讓氣氛活泛一些:“聽說……你是設計師?”
譚闵略一點頭,并未主動開口。
場面一時有些凝滞,柴可馨感覺到譚闵的冷淡,這讓秉持“少說多聽”的淑女社交原則的她相當為難。
譚闵:“柴小姐平日裏有什麽愛好?”像是感覺到了柴可馨的尴尬,譚闵總算開口了。
“我喜歡看書、看電影……”說話間,柴可馨點的鐵板牛排上了桌。
燒得滾燙的鐵板滋滋地冒着油花,正巧服務員忘了拿墊巾,柴可馨便從一旁的畫報架上取了一本過刊,想用來當墊巾。
可她剛将畫報放到桌上,譚闵便飛速地将那畫報搶走了。
他将“搶救”過來的畫報平鋪在桌上,仔細查看畫報封面,确認封面并未損壞後,才松了口氣。
這一切,都被柴可馨看在眼裏。
她不着痕跡地掃了眼畫報封面,那上頭有個身姿曼妙的旗袍女郎。
是電影皇後成美華。
柴可馨不動聲色地挪開目光,笑着囑咐侍者:“去取墊巾來,用畫報作墊巾,确實是暴殄天物了。”
話題又回到兩人的興趣愛好上。
譚闵:“不知柴小姐喜歡哪部電影?”
柴可馨:“新近看的,就是成美華主演的《天生一對》。”
譚闵雙眸驟亮:“柴小姐喜歡成美華?”
柴可馨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輕咬着下唇搖了搖頭:“不,我認為成美華演戲太過矯揉造作,我不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