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頁:蘇依琳&清弈
蘇依琳醒來的時候是在病房裏,病房的樣式已經換了,她記得自己昨天被江清弈帶來的時候,只是在一間很普通的病房裏,她受傷并不嚴重,臉上有點淤青,身上有些青紫。江清弈非讓她去做全身檢查,一系列檢查下來,她便沉睡了過去,大概睡得太沉,連何時換了病房也不知道了。她昨天并不是累,而是感到大腦昏沉沉一片,腦海裏鑽出了很多個念頭,羅心渝為何如此針對她和母親,而江清弈一直喜歡的人是代凝。
在昏昏沉沉之間,她發現自己最想反駁羅心渝的話是——那說明江清弈有眼光,如果江清弈真喜歡你,我才該懷疑他這個人的人品。這麽說他從未喜歡過你,做的那些都是因為我好朋友了?這樣來說,最可笑的人是你吧,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人為我如此着想,而你,永遠不可能有那樣一個人。
她從床上下來,這裏像一個獨立的一室一廳,除了沒有人氣的感覺,完全像家居室,大概是直覺使然,她能感到自己還是在醫院。她拉開門,走了出去,走廊也顯得空蕩蕩的,她沿着走廊過去,才看到值班的護士和醫生,有護士看到了她,沖她和善的笑,再詢問她準備去哪裏。她表示自己想出去走走,那護士微笑的點點頭,然後記錄下她屬于哪一間病房,從什麽時候離開了病房中。
這裏果然還是醫院,大概怕影響不好,從外觀上看這棟樓沒有任何不同。她走出這棟住院樓,慢悠悠的走着,也不知道自己想往哪裏走。兩邊的深綠色植物之間,有了一簇簇鮮豔的紅色,走近時才發現,那并不像花朵,樣子就是最頂端的葉子,姿态有點像用粉色的紙剪成的花朵,不算漂亮,只是夠特別。
她順着醫院年代有些久遠的石板路走着,然後在一片草地上停下了腳步。這裏算得上熱鬧,有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小朋友,他的右手打着點滴,一個護士站在他身邊為他拿着點滴瓶的杆子。有年輕人推着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一邊說話,一邊前進。
她走上前,想找個地方坐下。此時陽光鋪滿大地,只是天氣早已經轉涼,這樣的陽光沒有炙熱感,只是淡淡的和煦。這種天氣的陽光,格外難得,天空也不再是白沉沉一片。她坐到了一個長椅上,長椅上朱紅的顏色,坐上去時涼涼的。在她旁邊的長椅上,坐着兩個青春飛揚的女孩,大概十幾二十歲的模樣,臉上有未經社會洗禮的幹淨純粹。
穿着病服的女孩此刻正在哭泣,是一種很專注的哭泣,聲音不大,卻不看任何人,只是哭泣着。穿着紅衣的女孩則輕輕拍着病服女孩的後背,用着行為在安慰着。只需要一眼,似乎就能夠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朋友或者閨蜜。
對方處于一種低沉的氣氛中,蘇依琳莫名的覺得自己挺羨慕,還能這麽因為傷心就哭泣,因為難受就擺出臉色,而不像她,連那種感覺都逐漸轉化成平淡和無謂。
病服女孩伸手擦掉自己臉上的眼淚,好像自己為一點破事兒去哭是很可笑的事,“我真沒有什麽事,就是突然之間感到難受了。醫生也說我沒有什麽事,就是昨天喝酒喝多了。我住院的事,你別告訴別人。”
紅衣女孩,“你父母呢?也不說。”
病服女孩搖搖頭,“說什麽,說去參加同學會,喝酒喝多了,喝進醫院了?”
紅衣女孩輕輕嘆了一口氣,“你昨天,為什麽突然變成那個樣子?那一瞬間,吓我一大跳,又怎麽都攔不住你。”
病服女孩眼睛有些紅,又垂下頭,如同已經想開了一般,“昨天陳諾不是問我在哪個學校嗎,當我回答了,她還捂嘴表示不可思議的說那是一個二本學院,說我怎麽就不會填志願,看她填得多好,比我分數還少一分,卻讀的是重本。之後又走到另一些同學那裏去,說着重本學校和二本的學校待遇是不同的……高中填志願時,陳諾和我在一起,她不停的抱怨着她分數低,在我面前哭泣。我原本想填的是她的那所學校,但我那個時候特犯傻,怕我分數比她高一分,會影響她,所以沒有選。”
說到這裏,病服女孩垂頭,似乎極為難過。的确很傻,那麽多人填志願,一分之差之間有無數人,她以為是自己是聖人嗎,還為了別人不選那所學校。
紅衣女孩咬着唇,拍着病服女孩,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因為她們都清楚,陳諾在離開的時候,還對着別人把她損了一頓,內容大概是讀書的時候自以為自己了不起,總覺得自己成績好,結果學校還不如陳諾自己……那語氣裏的輕視,讓人無法忘記。
病服女孩仍舊垂着頭,“我那樣做,從未想過讓她感激我,或者我要得到什麽。只是聽到她那樣的話,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大傻~逼。”
Advertisement
……
紅衣女孩的安慰,蘇依琳并未聽清楚,只是病服女孩最後的那句話,卻讓她感到印象深刻。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好時,只是那一個瞬間的事,就是想讓你好,最後的結果如何,誰都無法把握到。得不到對方相同的付出,也沒什麽,畢竟是過去的事了,但如果對方以諷刺和否定的姿态出現,那曾經付出的那個人,該多心冷。
她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麽,又有什麽東西突然暢然了。
她有些懂了,當年的江清弈從頭到尾,都不曾喜歡過羅心渝,他和羅心渝糾纏在一起,是因為代凝來學校了。那其中發生了什麽事,她都不清楚,卻能夠懂得,自己當年對代凝反複的抱怨着羅心渝時,她嘴上沒有說什麽,卻以實際行動表明了她的态度。
江清弈喜歡的是代凝?
她問自己,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給不出答案,因為她不知道,高二以前的代凝在學校幾乎和她形影不離,她卻不知道她最好的朋友和喜歡的人有什麽關系。她問自己,為什麽不知道呢?因為那個時候,她除了關注江清弈的一切,對別人,總是輕漫,甚至對于沈代凝也是如此。這麽多年以來,在她傷心難過舉棋不定的時候,她一個電話打過去,都是要沈代凝的安慰和看法。沈代凝對于她,好像一個最好的傾聽者,從過去到現在都如此。
她突然很難過,這麽多年,她到底了解沈代凝多少?又去關心多少?又為沈代凝做過了什麽事?
沒有,竟然一件事都沒有,連兩個人一起出去吃飯,都是沈代凝付錢的居多,而她也覺得習慣了。是不是某些習慣一旦養成了,便覺得就該如此,而忘記了,對方從來都沒有那個義務去做這些事。
她慢悠悠的走着,初時知道真相時的難受,轉變成了另一種沉重。
她正走出那片草地,就被立即跑來的江清弈握住了兩邊的肩膀。他跑得很急切,此刻還在喘氣,“亂跑什麽?我買完早餐回去就看你不在,還是護士告訴我你出來了。出來也不知道打個電話?”
他又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在仔細觀察着她有什麽不妥之處。
她看到他的臉,他臉上的擔心和急切那麽明顯,讓她逐漸升起一抹笑,“我沒事,就是想出來走走。”
“身體還疼嗎?”
她搖搖頭,“去吃早餐吧,我真有些餓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似乎真的已經餓到了不行。
她笑容還是那麽恬淡,有些溫和,有些和煦,就像如今的陽光。
江清弈和蘇依琳一起走回病房,他買了好些小鹹菜,然後是粥,以及去的一家有名的包子鋪買的包子。
蘇依琳原本不喜歡吃外面的包子,總覺得肉餡吃着別扭,對這些食物沒信心,只是她咬了一口,就徹底愛上了,餡很嫩很滑,咬一口,裏面冒出濃濃的熱氣和香氣。熱氣離開,再吃下整個包子。
“你去了很遠的地方買的?”她邊吃邊看他。
“也沒有多遠。”他喝了一口粥,給她遞過紙去。
她默默的吃着東西,并沒有刨根問底,他們都已經過了去做什麽事讓對方感動不已,因為那些事全變成了理所當然,不再去思考如果對方知道了會如何。
早餐吃完,他便把袋子和盒子收拾到外面,順便也将窗戶全打開,讓屋內通氣。她看着他自然至極的動作,發現他和那些同類世家子弟還是有所不同,她認識他那麽多年,他都沒有那種高人一等的理所當然感。他打架,也多半是對方有問題,遇到一些故意找茬的混混,而他不喜歡解釋,慢慢的他也成為了別人口中的纨绔子弟。
她眉眼低垂,因為這瞬間的回憶,好像很多地方又連起了線。
她和沈代凝都在的時候,他會主動去給她們買不少東西吃,當沒有沈代凝時,他和她說話時會很随意,随意的幾句話後,便是問她好朋友去哪裏了又是去做什麽了。那時候她的理解是他和沈代凝不熟,于是一起的時候,他們話很少,并且有着顧忌。現在回憶想起,原來自己才是那個讓他們感到不自在的人,原來他每次過來找自己,只因為想得到另一個人的消息。
她閉閉眼,想把那些因為回憶而有的惆悵通通都撕掉。
江清弈回到病房,就看到她擰着眉頭。他猜想着她現在應該不會很舒服,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麽瘋狂的與人厮打在一起,那種骨子裏的瘋狂。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他走過去,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我給你家打了電話,說你這幾天都不會回去。”
她摸了摸自己臉上青紫的地方,她自己都忘記了,如果自己沒有回家,爸爸和哥哥肯定會擔心,“我挺好的。嗯,謝謝。”
他只是看着她,眼神裏有着一些失望,他始終沒有能讓她去理所當然接受他的好。
他沉默,她咬咬唇,“告訴我吧?”
“什麽?”
她輕嘆一聲,“羅心渝為什麽會如此讨厭我?”
“真想知道?”
她點點頭,她是真想知道,不僅僅是為了自己,還為了當初自己被陷害的一切,她需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她,是你同母異父的姐姐。”江清弈很平靜的敘述,并觀察着她的神色,在看到她只是感到意外,并未打算說話時,才又繼續,“我找到了羅心渝的姑姑,她姑姑那邊得到的信息是如此。羅心渝的父親曾經花光了所有積蓄去買一個老婆,那應該就是你的母親,之後你母親逃走,羅心渝的父親去世,羅心渝便跟着她姑姑一起生活。羅心渝就讀的高中,和我們一樣,我想她應該在那時候知道你和你母親,或許還曾與你母親見過面,應該不是場愉快的對話,才對你們如此憎恨……”
同母異父的姐姐?
蘇依琳承認她很震驚,但她更為心疼,心疼自己的媽媽竟然遭遇過那樣的事,她能夠想象媽媽對于羅心渝的惡劣态度,媽媽從不提那段過往,可想而知那些過往對于媽媽來說是一段灰色的過去。她心疼媽媽,卻也慶幸媽媽逃了出來,并且遇到了視媽媽為明珠的爸爸。
至于羅心渝,她知道,羅心渝傷得比自己嚴重多了,但她不關心,憑什麽去擔心一個自己惡心的人?至于羅心渝遭遇過什麽,全都和她沒有關系。
“我知道了。”她吐出一口氣,很多事情,原來真的有因有果,她最遺憾的只是為什麽那個時候的自己那麽不懂事,沒有花更多的時間陪着媽媽。
“你不想做點什麽?”他皺眉。
“做什麽?”她反問。
“當年的那件事……”
他還沒有說完,她理解了他的意思,搖搖頭,“不用,再次提起又如何,只是讓更多人去一議論我。我當年被冤枉,那些在網上咒罵過我的人,難道還會因為當時的咒罵對我說一聲抱歉?我憑什麽要去向那些在網絡上發洩不滿的人證明我自己?需要我證明的人,只有我媽媽,但她已經沒有機會看到了。”
江清弈啞然,并且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當年那件事發生後,他更多的是覺得她不懂事,随後才是覺得那件事鬧那麽大,別對她有影響才好。至于相信與否,好像并未在他的考慮範疇,她最傷心最難過的時候,他從未陪伴過她。然後過了那個契機,她再也不需要誰的陪伴了,他反而因此耿耿于懷着。
他伸手,去拉住她的手,她并未揮開。
“與你無關,你不用自責什麽。”她閉上眼睛,“我有媽媽,有爸爸,有哥哥,有嫂子和侄子,但沒有姐姐。”
她不會去承認那個與她有血緣關系的人,這一次的發洩,她也用盡了全力,她不打算再浪費時間在羅心渝的身上,那個人,和她沒有任何關系,不值得她浪費時間浪費力氣。
他握緊她的手,嘴邊有着笑,“你還有我。”
雨下過後,才被送來的傘,會不會失去存在的意義?
但誰知道,以後會不會下雨。
作者有話要說:江清弈和蘇依琳之間的故事,應該會馬上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