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懲罰)
看電影?朱佳佳一臉茫然地看着南浠, 見她說完就戴上帽子和口罩, 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準備出門, 慌了。
南浠讨厭去公共場合, 電影上映後都是自己一人在家慢慢欣賞, 怎麽會突然大半夜想去看電影?!擡頭看眼時鐘,沒看錯啊, 是十一點多,這會兒就算是去包場的地方看也快結束了吧?
趕緊抓起手機跟上南浠:“小浠姐, 我和你一起去。”
卻沒能出門。
南浠靠着門框, 纖細手指朝朱佳佳輕輕一點, 就把人攔在了原地:“我請莫醫生看電影表達感謝,帶你不合适。”
朱佳佳:“......”
不帶她才不合适吧?!深更半夜一對單身男女共同進出電影院, 其中一個還是從未有過緋聞的當紅女明星,要是被人拍到, 豈不是分分鐘引爆熱搜?!
越想越覺不妥, 正要壯膽違命,被南浠長腿擋住了去路:“不想要小金球的方胖子了?嗯?”
朱佳佳沒出息地停下腳,糾結。
“那就乖一點。”南浠笑着把朱佳佳趕回屋,“吃完飯把廚房收拾幹淨, 不用等我, 我看完電影就回來。”
朱佳佳眼睜睜看着南浠丢下誘惑就潇灑轉身,被風吹起的頭發絲都透露着“心情非常好”幾個大字,心裏在咆哮:小浠姐你還記得你是個被幾億網友盯着的高冷女明星嗎?!你的高冷包袱呢!
嘤,高冷在真帥哥面前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省醫院。
莫铮庭查完病房,回科室,沒走幾步,手機嗡嗡震動,倏地停下。
黃昏柔和的光從窗外照了進來,落在地上,映出男人不自覺變得溫柔的眉目。
屏幕上是兩張挨在一起的電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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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的場次,在醫院旁的電影院,離他很近。
而且是他不上夜班時固定下班的時間——小姑娘看上去高冷,其實心比誰都細。
眼底波動的清潭瞬間深了幾分,莫铮庭低頭打字,回完一個“好”,加快步伐,腦海中在想早點結束今天的工作。
回屋,寫完病歷,莫铮庭開始記錄今天的工作,剛落筆,門在此時被人推開。
一臉生無可戀的許一鳴飄了進來,游魂似的,腳步虛浮,眼神渙散,懷裏還抱着一團粉色不明物。
“你又犯哪門子的病?”離門口最近的華天好奇擡頭,小胖手按住他,揪出那團粉,然後,飙了一句“卧槽!”,“你還真犯病了啊!你偷人家小護士的衣服幹嘛啊!”
驚恐的小眼神像看一個有異裝癖的女裝大佬。
許一鳴一把奪回來,珍寶似的撫摸背後簽名,欲哭無淚:“不是偷,是借,我想買她不賣我,說我穿不上,嗚嗚嗚,其實我不穿,我就想擱家裏頭供着,沒事兒對着簽名吸兩口......”
華天勉強認出一行潇灑行書下的南浠倆字,明白了,同情地拍拍他:“啧,兄弟,這都是命,誰讓你碰巧這兩天休假。”
休就休吧,本來還有那麽一絲可能趕回來見個女神背影,誰知道許一鳴這厮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突發奇想要嘗試下返璞歸真的田園生活,帶着2G網當他的山頂洞人,跑鄉下野了兩天。
看看,野過頭了吧。
許一鳴被塑料兄弟補刀,更悲憤了。
嗚嗚嗚他不服!他要逆天改命!
掏手機,上某寶,轉運貔貅一口氣買了十個,一氣呵成後,許一鳴跑到莫铮庭桌前,又嫉妒又羨慕地看着他:“哥,讓我蹭蹭你的歐氣。”
如果運氣也存在守恒定律,那他和莫铮庭絕對是一個非酋一個歐皇,以後他要寸步不離地跟着庭哥,争取把他的好運氣吸點過來。
莫铮庭淡淡瞥許一鳴一眼,沒聽懂他說啥,繼續寫日志,沒搭腔。
許一鳴眼睛還在跟X光似的在莫铮庭白大褂上來回掃射:“哥,我女神給你簽名了嗎?簽哪兒了?你賣不?你出個價,多少錢我都要。”
莫铮庭筆尖一頓,放在桌上的左手若無其事插進兜裏,沒回,只是提醒:“今晚上你值班,該去巡房了。”
許一鳴哀怨地仰天長嘯。
嗚,他好可憐,高價回收簽名都有錢沒處花,庭哥也是的,就算自己不想要,都不能看在相親相愛的同事情誼上替他要個嗎?!
許一鳴委屈巴巴地從桌上下來,摸出手機,悶悶開口:“我女神電影今天上映,我買了十張票,你們誰看,我免費送。”
華天立刻舉手:“我我我!給我兩張!你怎麽買那麽多?”
在線卑微的真愛粉許一鳴幽幽嘆氣:“我女神除了事業就只剩下我們了,我還不給她票房做點貢獻。”
說着打掉華天和他勾肩搭背的小胖手,白他一眼:“你一個單身狗為什麽要兩張?難不成你已經胖到一個座容不下你噸位了?”
華天嘿嘿搓手:“我最近相親,有一個妹紙吾心甚悅之,正好可以約她出來看電影。”
許一鳴:“......艹!”
他花錢給自己女神貢獻票房,然後被兄弟拿去泡妹?!艹,更不開心了。
許·不高興·一鳴勉為其難地送華天了兩張票,散財童子似的送完一圈,還剩下最後一張,問莫铮庭:“哥,你要嗎?我女神電影票可搶手呢,最近三天的場次全都滿了。”
莫铮庭目光從本上移開,搖頭,落在手機屏幕。
遲疑一瞬,解鎖手機。
十分鐘後,發出去的消息有了回信。
【謝清】:莫哥,我記得你以前不怎麽看電影的啊?怎麽突然想起來包場了,還連包一星期,你是不是被人盜號了?一部文藝片有那麽好看嗎?
【謝清】:......當我沒說。
【謝清】:好看!
屏幕暗下來,自知失言的謝清用最快速度搞定,給莫铮庭說了一聲,就抱着看破不說破的小秘密回列表安靜躺屍,完美展現了教科書般的裝聾作啞。
可裝聾作啞的又豈止他一人。
連莫铮庭自己都搞不明白,為何一遇到南浠,自己所有的冷靜都如深陷漩渦,一片狼藉。
一直垂在一側的手輕輕動了下,摩挲着手腕內側的簽名,許久,揮去腦中雜念,繼續整理工作記錄。
旁邊華天和許一鳴的讨論話題已經從妹紙轉到今年醫院的幫扶對象,省醫院作為錦西省醫療資源最優秀的三甲醫院,每年都會成立專家團隊到一些特困縣扶貧義診,去的地方天南海北,但都有一個共同特點,條件差。
聽說今年更差,山窩窩裏頭,沒網沒自來水的原生态鄉村。
倆人對視一眼,擊掌嘆氣:“希望今年手氣好點,別抽到咱倆。”
倒不是他倆嬌生慣養,其實醫院大多數人都不太願意去,主動報名的一直不多,最後成隊的都有點抓阄性質——省醫骨科最強,三特水平,每年都是專家團的主力,毫無疑問今年又是會從他們科室抽選。
羊毛一直可着一只羊薅,鐵打的羊也受不了啊。
“我跟你擊啥子掌,你個非酋。”華天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忙遠離許一鳴,跑到莫铮庭那,“我得擱莫醫生這多待會兒,說不定今年就不會派我了。”
許一鳴氣:“票給我!”
“不給不給!”華天美滋滋把手機往兜裏一揣,躲過許一鳴的無影腳,揶揄他,“你丫的有和我打嘴炮的功夫,還不快轉轉運,省得到時候又抽到你。”
許一鳴被他這麽一說,記起正事,趕緊兒拿手機提醒賣家快發貨,彈框在此時蹦出一條新微信。
與此同時,莫铮庭和華天的手機也震了兩下。
幾人看手機。
兩秒鐘後,華天和許一鳴不約而同擡頭,看着已經放下手機繼續整理東西的莫铮庭,又同時低下頭,揉揉眼睛,對着科室群裏發的報名表上唯一一個名字,目瞪口呆。
“......卧槽!”老半天,華天終于醒過神,火燒屁股似的從莫铮庭旁邊跳下,心有點慌,“哥,你咋主動報名了呢?那地方條件可艱苦啊!”
唉,早知道歐皇竟然會自己深入龍潭,打死他都不過去蹭運氣。
莫铮庭表情平靜:“沒事。”
華天讪讪,感覺和莫铮庭一比,他們不僅身材沒對方高大,就連思想都落人家一大截。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有覺悟?
倆不夠優秀也不夠高尚的低級趣味者勾肩搭背,蹲在走廊角落,碰了根煙,感慨人生。
“想當年,哥也是主動請纓的那個。”許一鳴湊近華天的打火機,吸一口,緩緩吐出,“嗨,啥時候堕落到這樣了。”
華天附和:“知道,堅持了三天就受不了,哭着鬧着要和我一起睡,說蟑螂會飛。”
許一鳴尴尬地笑:“那玩意兒看着是真惡心。”
“所以第二年死活都不肯去。”華天睨他,“瞧這點出息,幾只蟑螂就把你吓萎了。”
許一鳴作勢踹他:“你也不是,第二年進山,屋裏鑽進幾只癞蛤.蟆,你嗷一聲跳起來,跑得比誰都快,我從來沒見過一胖子還能那麽靈活,都懷疑你是不是怕被小弟拉回去繼承蛤.蟆幫。”
“滾。”這次換華天踹人了,“憶苦思甜就憶苦思甜,怎麽還上升到人身攻擊了。”
許一鳴笑着躲開,煙霧随之彌漫,被模糊的嗓音多了幾分正色:“诶,我突然記起一事兒,不知真假。”
“啥?”
許一鳴停了一瞬,重新吸口,在聚散的煙霧裏微眯眼:“聽說莫醫生來咱醫院之前,有不少很牛逼的醫院都開高薪聘他去,他都沒答應。”
“為啥?”華天不解,“咱醫院骨科是強,但工作累待遇還差,要不是圖它離家近,我才不願來。”
許一鳴深以為然:“我圖這美女多。”
華天白他:“出息。”
“那為什麽莫醫生會來咱們這?也圖家近?”華天咬着快吸完的煙,“反正不會像你,圖美女多。”
許一鳴點頭:“庭哥長那麽帥,肯定看不上咱們眼裏的美女——聽說他是因為咱醫院每年有扶貧才來的。”
華天詫異:“可又不止咱們一家醫院有幫扶。”
“可咱醫院做得最好。”許一鳴這話倒不是自誇,錦西省醫作為放在全國都夠看的三甲醫院,在深入醫療資源下沉這塊算得上前幾,精準扶貧的精神已被它發揮到極致。
國家泱泱十數億人口,醫療從來都不是一項已經實現均衡的民生問題,就像教育,從出生開始每個人都繞不過的頂頂重要的兩項,可依然好的極好,差的極差。
所以才會有扶貧的存在。
許一鳴又重重吸口煙,記起來了。
莫铮庭說,作為一名醫生,他有責任,也有義務,把自己所學惠及更多的人。
也應該到看不起病的地方,幫助那些需要救助的窮苦百姓。
倆人沉默下來,夜晚冰涼的風吹過窗戶,混着藥香,輕掀起恍若沉甸甸的白色大褂,許一鳴彈落最後一茬煙灰,捅捅華天:“要不,再慫一次?”
華天笑着埋汰他:“兒子,爸爸才不慫。”
說着踩滅煙頭,拿出手機,還沒在報名表裏敲下他名,一陣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華醫生許醫生,快,急救室送來了幾個重傷患者,人手不夠!”
“艹!”許一鳴低罵了句“下午就不該僥幸吃芒果”,和華天立刻站起,煙蒂都沒來得及撿,餘光已經瞥見一抹瘦高的白影疾步走出,長腿超了他們四五步,趕緊跟上。
......
電影院冷氣開得太足,南浠坐在最後一排,被無孔不入的冷氣吹得打了個寒顫,只好蜷起腿,掌心暖着冰涼的膝蓋,有點後悔沒帶個外套。
銀幕上演到她獨自一人走在雪夜的一幕,坐她前面的小情侶不知是被氛圍感染的,還是覺得劇情不夠刺激,身子往座位下縮了縮,幾秒鐘後,空氣裏傳來鼻息交疊的輕喘。
又有點後悔沒帶墨鏡。
南浠抱着爆米花,面無表情地塞嘴裏,無聲咀嚼,被她全買下來的最後一排只坐了她一個人,和銀幕上雪夜裏踽踽跋涉的背影,交相呼應。
喘.息開始變得急.促,情.色在黑暗下模糊迷.離,又被掩護得愈發放肆,“嘶啦”一聲,拉鏈掙脫,意亂情迷的氛圍漸至高.潮。
“咚咚——”
旖.旎的氣氛被打破了,小情侶被突然貼着椅背響起的聲響吓了一跳,迅速分開,模糊不清的潮紅轉為了尴尬愠色。
南浠收回手,繼續面無表情地吃爆米花。
時針指向淩晨一點。
銀幕上的她穿過茫茫雪原,終于來到山的另一端,披着風雪的少女站在廣袤天際,仰起頭,擁抱陽光的眼底盛滿志在必得——電影到這時開始,進入開挂的劇情。
沒了興致。
把還剩大半的爆米花放在鄰座,點開手機。
屏幕微亮,在座位下閃着幽暗的光,映出少女黯淡的星眸。
依然沒有回信。
停留在對話框的最後一條消息,是她從家走之前,發的那句“我出發了哦”。
再往前,就是莫铮庭回她的那句簡短的“好”。
南浠無聲揉着額頭,收起手機。
繼續盯着銀幕,機械地吃爆米花。
一小時後,電影散場,被一聲“咚咚”敲得差點兒陽.痿的情侶男扭過頭,想看是誰這麽過分,卻只看到一個帽檐壓得極低的黑發少女。
她戴着口罩,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最後一排,眼睛盯着暗下去的手機屏幕,被垂下來的長發蓋住了濃墨眉眼,只能看到連成剪影的長睫。
氣質疏離又冷漠。
原來是個落單的單身狗。
情侶男找回心理平衡,得意洋洋地摟着女朋友走了。
影廳亮起光,不算刺眼的光線映出成雙成對的背影,衆人陸陸續續離開,清潔阿姨拿着工具,進來開始打掃衛生。
南浠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眼睛盯着對話框。
很久,電影片尾結束,進入廣告。
這才松開緊咬的唇,收起沒有回信的手機。
站起身。
剛走,南浠腳步忽地一滞。
逐漸空曠的影廳,男人逆着人流,疾步朝她走來,向來冷靜自持的身形微微急躁,被光勾勒出幾步一個臺階的長腿輪廓,直到在她面前站定,呼吸還帶着微喘:“抱歉,臨時有手術。”
他額頭還沁着一層薄汗,身上有好聞且熟悉的木質香,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看向她的眼睛堆滿歉意的自責。
南浠笑起來,搖頭,把所剩無幾的爆米花桶遞給他,往前又走近一步,摘下口罩,微仰頭認真看着莫铮庭,眼睛水亮:“莫铮庭,遲到了要接受懲罰哦,請我吃宵夜吧。”
燈光在她身後落下模糊不清的斑駁光影,少女墨眸飛揚,微微上翹的眼尾沒有絲毫不開心,也沒有任何煩躁,只是認真又俏皮地和男人說這是遲到的懲罰,笑顏明媚。
莫铮庭剛剛恢複平穩的心跳,再度亂了。
他很輕垂眸,壓下眼底不為人知又瘋狂生長的情.愫,溫柔回她,嗓音有些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