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一樣了,是個小美人了,待長大了,必是一個大美人。”
趙令和不理會他的恭維,仰頭對皇叔祖道:“皇叔祖為何要和這個粗魯下民在一起?”
一年前在晉王府蓮池見到這個小娘,覺得她聰慧可愛善解人意惹人憐惜,今日一見,卻有歹毒狡詐傲慢之感了,洛星河不由得咋舌,這個小娘大概只對她的皇叔祖聰慧可愛善解人意。但轉念一想,她出身尊貴,雖說幼年失去親人,但趙攸寧接手照顧她,必是疼愛有加,養出這樣的脾氣也是正常,正所謂皇家氣派。
洛星河這麽想着,便不同她計較,問趙攸寧道:“我們該帶着小郡主去哪兒?”
趙攸寧沉默片刻,洛星河心中閃過一念,失聲道:“你要只身帶她走?”
趙攸寧放下趙令和,牽着她的手:“你既說了不恨我,亦不愧江雲起,實則這場腥風血雨已然與你無關。你心思赤誠,雖然有些傻,”他略搖搖頭,“也不是。我與伏辛之争,無所謂正邪忠佞,也分不清是非黑白。你以義俠忠友之身牽涉其中,沒有必要。星河,你我就此別過吧。”
洛星河咬着牙回道:“我如何抽身,叫你一人犯險?”
趙攸寧輕笑起來:“你糊塗啦!我怎麽會只身行走?白日你試探多次,實則那些手下都是被我暗中打發了而已。我是希望,你只以為我是沈攸寧。”
洛星河不甘:“湖上混戰,你若還有手下接應,會現在還不現身?”
趙攸寧牽着趙令和的手走近他:“不然和兒如何會在此地?”
洛星河猛地一震,嘴角勉強勾出一個弧度:“也是,晉王權傾天下,怎麽會落魄到随我一個江湖客奔命?”他攥緊了拳,又松開,朝趙攸寧露出初見時燦然的笑來,“可我的夢中仙畢竟親至,為我圓了一個夢。”
趙攸寧撫上他的臉,柔聲道:“一場幻夢一場真,你若願意便當是真的,你若不願,便當作一場夢吧。”
洛星河貼上他的手:“我知道,人是真的,情也是真的。”
趙攸寧松手,低低說道:“江湖天高地遠,有許多不平事待洛大俠平。可這世上的事,多不是黑白分明的。我下江南前,自以為對你已是了如指掌,料你是沽名欺世。可我如今明白,你所認清白污濁都是你的真心。如你所說,這世上,多得是外表清白內裏污濁的。但若,你有一次錯認了呢?是不是就冤枉了一個不壞的人?”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清流濁流者,哪裏來的泾渭分明?你就當,是我為自己辯一句吧。”
洛星河顫聲道:“我信你,我信你,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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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攸寧牽着趙令和轉身走遠,竹林中光亮些微,洛星河怔怔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洛星河緩緩踱步回去,屋內似乎還留着趙攸寧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二人在此水乳交融,身心契合缱绻一場,如今如夢初醒,不知今夕何夕。
這一日,從斜雲橋上初見,到踏着青石板路分吃一包菱角,直至金烏西墜飛鳥暮歸,太湖泛舟互訴衷情,兩人似真還假似假還真,最後還是分道揚镳。
洛星河踏入那間內室,腳下便是趙攸寧脫下的衣衫。他彎腰拾起,神色轉而凝重。這件白衫之上星星點點漏着血漬,都在袖幅內側,想是趙攸寧嘔血後悄悄拭去的,難怪他不假手自己。
洛星河心中愈沉,他所見之趙攸寧,難覓昔日殺伐決斷冷肅無情的晉王之範,如今細想,竟是透着一種叫他心驚的怆然暮氣。
趙攸寧究竟怎麽了?
還是說,伏辛之困,真叫他走投無路了?
洛星河手上微顫,從他在斜雲橋上認出趙攸寧起,便在一步步引他入彀,更是利用吉祥婆向江雲起報訊,以至太湖之上血戰。若趙攸寧真有不測,豈不是,自己親手害死了他?
洛星河想起臨別時趙攸寧一番話。為民生計親征西北險些喪命的皇叔晉王,放縱手下橫征暴斂充盈私庫的皇叔晉王,不發一語溫和淺笑對着菱角遲疑的沈攸寧,摟着他吐露愛語的趙攸寧。趙攸寧曾撫着他的發問他有幾副面孔,而他才真想知道,那個迷霧中如何也分辨不出真相的夢中仙,何為真,何為假。
思及此處,洛星河突生豪氣,自己竟是呆了,他仗劍行走恣意多年,生死置之度外,只知随心。他心裏怎麽能放得下趙攸寧?既如此,又怎麽能離開趙攸寧?
自然是一力護他了!
洛星河心底澄澈,一下子醒悟過來,這一樁事壓根不需掂量利害,他做就是了!
他沖出屋外,解了缰繩,一躍飛上墨雷,催馬疾馳而去。
第 6 章
另一邊,趙攸寧與趙令和一道坐在辇車中,一只手掩在嘴邊不住咳嗽。趙令和不住為他輕拍,眼中透着淚光。
趙攸寧瞥見她眼眶中的晶亮,嘆了一聲:“你是一個好孩子,皇叔祖不會怪你。”
趙令和相貌嬌美,看似天真無邪,實則早慧,否則也不會記得三四歲時的事情。
趙攸寧在西北戰場九死一生,那支穿胸而過的箭失了準頭,否則他斃命當場,饒是這樣但還是元氣大傷。原本他聲音清湛,也在風沙之中喝啞。昭軍榮歸,晉王重傷一事秘而不宣。洛星河以為伏辛是借他不在京中的機會埋伏,卻不過只對了一半。他重傷不起也是一因。
而他傷未好全,又身中劇毒,無疑雪上加霜。
他既知自己藥石罔救,自然是封了消息,決意以身為餌,翻一場大局。
唯一的變數大概就是洛星河。
洛星河說,是蓮池一瞥對他種下情根,他信了。因為他聽了無數洛星河所謂俠義的犯禁之舉,知民間對他如何推崇,心中不屑,卻自見到那個潇灑翩飛的身影後漸漸明白,有人若飒飒林風江上明月,爽朗皎潔。
這個癡兒,千裏突圍欲觐賢王,又是如何傷心離開,決意鋤奸?
洛星河與他,似參商兩端,他知大限将至,任性一回,愛恨随心,才扯住了洛星河。
滿船清夢,星河懸天,江湖信美,卻無處是故鄉。
他的根在皇城,他的命有大用,他的生死,都要擺在算計的棋盤上。
他生性如此,趙家人似乎生性都是如此。
趙令和的父母親兄都死在他的手上,這等血海深仇自然大過數年養育之恩,何況這養育之恩也正源于那次斬草除根的殺戮。
他私底下被傳得沸沸揚揚的隐秘身世,沈後膝下長大的不凡經歷,成年後康帝的倚重,像一根根綿密的針紮在膠東王心頭。
他曾與這個長自己三歲的大皇侄親密無間,卻最終越行越遠。
洛星河問他膠東王一家因何而死,他卻答不出。
先帝猝然崩逝,在此之前,大皇子已領軍西進,只待大軍會師,一舉清剿馬氏。在這關口,突聞京中領軍的大皇子揮師東撤,急回洛陽奔喪,實則是争嗣位。膠東王領命西征,原本就是為了在立儲一事上多得砝碼,聞得父皇崩逝,哪裏還管得西北愈演愈烈的割據之勢?可軍機不可贻誤,這支原本要掃平西北的前頭部隊駐紮洛陽城外五十裏,劍指京師,以至錯失西北一次絕佳戰機。
趙攸寧施計擒殺皇侄,屠滅膠東王府上下以絕後患,幫七皇子暫時坐穩了皇位,也因此害得小郡主趙令和成了孤兒。
細算來膠東王一門如何喪命?贻誤軍機是一樁,駐兵都城外才是大忌。穆帝昔日奪嫡,血染清平河,誰能擔保膠東王不效父皇舊事?沈氏等大族先下手為強,趙攸寧知道膠東王黨羽已成氣候,兩派必有一争,他以剿除膠東王一黨為條件,得到了攝政之權,以竟皇兄未平之願。
說到底,膠東王或可不死,是他心狠。
而如今,因果報應,不怨不怼。
趙令和的頰上淌下一行清淚:“皇叔祖,你對和兒那麽好,卻為什麽要殺了虔哥哥?”
趙攸寧替她拭去淚水:“你太聰明了,不問我父王母妃,不問長兄,只問趙令虔。不錯,虔兒或可不死,因我斬草除根之念,才将他一并殺了。你是女兒家,年歲又小,我對承翊有愧,才留你一命,帶在身邊撫養。”
“母妃告訴我,晉王定會活我,還會悉心養育,囑咐我視你若生父敬愛,尋機為我一家報仇。”趙令和笑笑,“皇叔祖定是想不到,我裝得對你全心依賴,卻未有一刻忘記母妃死前所托,報仇雪恨。”
趙攸寧低低道:“我原本是沒想到,我不得成家不得生兒育女,便将你當做親子疼愛,心裏想着,雖要騙你一世對你不住,可我身邊實在無人親近,容我私心。但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