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這段話實在太讓人震驚了。
繞是活了千百年,見過太多大風大浪的阿爾諾斯,也被蘇瑜這大膽的發言給弄得半晌都沒有緩過神來。
不僅是整個王城,乃至整個聖羅大陸,整個世界都是以神明與信仰作為最基礎的維系王權和神權的紐帶。
神權高于一切,淩駕于一切。
這是千百年來從未更改,也不可更改的最高法則。
神明誕生于人們的祈願之中。
人們希望和平,和平之神便會存在。人們祈禱豐收,豐收的農神才會降臨。
同樣的,人們渴求光明普照世界――這才有了阿爾諾斯的存在。
神明的強弱是由信徒數量的多少來決定的,信徒越多,得到的信仰之力越多,神力也就越多。
只要是心存希望之人,是沒有人不渴望光明的。
這也是為什麽阿爾諾斯千百年來都是最強神祇的重要原因。
――至少在正統神明之中,他是最強的。
而與之同時存在的還有邪神。但是邪神的力量比起正統神明來說大多都不值一提。
不過其中血族親王尤利塞斯,還有魔王阿萊瑞卻是例外。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有信仰光明的同時也有人信奉黑暗。
只是信奉邪神的人并不多,其信奉的代價也極為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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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的主流是以信仰正統神明,即信仰阿爾諾斯為主。
按理說和邪神相比較來說,正統神明的信仰之力占據絕對的優勢。
然而魔王阿萊瑞和血族親王尤利塞斯卻能在這樣信仰數量偏差如此巨大的情況下,和阿爾諾斯的力量抗衡。
造成正邪兩派這般制衡的原因不在于信徒的數量,而在于信徒所付出的代價。
信奉正統的神明只需要獻上全身心的忠誠便可,可信仰邪神卻是一個從肉身到靈魂的堕落過程。
邪神所要的不單單是忠誠,更是信徒的血肉和靈魂的獻祭。
其中歐文就是一個例子。
正是由于這樣根深蒂固的世界法則,神族和信徒之間從未更改的給予索取的循環。
因此,蘇瑜今日對阿爾諾斯所說的這番話才算是成為了“離經叛道”,“颠倒法則”的可怕言論。
然而蘇瑜并不覺得自己這麽說有什麽不對的,她只是順着剛才阿爾諾斯提出的解決方法的邏輯反向推了一遍。
既然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麽誰信仰誰,誰接納誰其實都一樣。
蘇瑜擡眸直直注視着眼前驚愕到忘了說話的少年神明,望見了他眼眸裏和自己一般的黃金色澤。
“怎麽?我說的有什麽問題嗎?”
“你看上去比我想象的還要震驚的樣子。”
她說這話并不是為了嘲諷什麽,只是覺得前後對方的反應有些有趣。
在阿爾諾斯提出希望自己從身心到靈魂一并接納他的時候,他的語氣很是理所當然。
反倒在自己這麽反問了對方的時候,阿爾諾斯反而露出了這般驚詫的模樣。
――像是自己提出了多麽無禮和荒謬的要求似的。
阿爾諾斯的确是被吓到了,他高高在上慣了,神族的思維也根深蒂固。
他是光明神,是神主。
向來都是人族頂禮膜拜,祈求他的垂憐。還從沒有人這般大膽狂野到讓自己去信仰,去取悅對方。
盡管蘇瑜和他互為半身,可是在沒有接納他之前。蘇瑜說到底只是個連魔力都沒有的人族而已。
而人族,自然不可能成為受人信仰的一方。
“……蘇瑜,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阿爾諾斯沉聲開了口。
他大多時候都很縱容蘇瑜,至少他覺得自己在面對她的時候已經很克制的在壓制住自己的脾氣了。
可蘇瑜這番話太“離經叛道”了,要不是對方是自己的半身,在她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已然被歸結于異端。
是會被神罰的。
阿爾諾斯是神明,看問題的角度不可能和人族相同。他習慣于高高在上地俯視他人,也注定他不會平等看待人族。
其中也包括蘇瑜――至少他是絕對不可能認同蘇瑜此時說的話的。
“你是我的半身,但是你并沒有神力。你如今和人族無異。”
“無論你是站在什麽角度提出了讓神明信仰人族這個荒謬的言論,這都算渎神。”
蘇瑜看出來了,阿爾諾斯從一開始只是單純把她當做自己的半身,自己的所有物。
畢竟她的确是阿爾諾斯身體的一部分,讓自己去信仰自己的一塊肋骨,在他看來的确荒唐至極。
而同樣的想要和對方好好交涉的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
這個世界的設定本來就是這樣,無論是各種信仰還是各族,乃至同族之間,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更何況是這樣站在金字塔尖的光明神。
神明不渡衆生苦。
套在這個世界也同樣适用。
沒什麽對錯,說到底就是三觀不合,理念不同罷了。
想到這裏蘇瑜也釋懷了,壓下了因為和阿爾諾斯互為半身而帶來的一些莫名情緒。
她看着眼前黑發金眸的少年神明,薄唇微抿,眉頭緊皺。
“我不想懲戒于你。”
“蘇瑜,我希望你收回剛才的話,我可以當作什麽也沒有聽到。”
突然之間角色對調了一般,他看向蘇瑜像是看着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蘇瑜笑了笑,那笑意沒抵達眼底,唇角弧度也淺淡。
似笑非笑,帶了些初春料峭于枝頭的寒意。
“是我的錯。”
原以為要和蘇瑜對峙許久才能使得對方承認錯誤,不料阿爾諾斯這才剛說了一句,連重話都沒來得及說。
蘇瑜直接低頭道歉了。
阿爾諾斯頓了頓,其實他也沒想過逮着這件事不放。
對待他的半身,他總歸是要比對旁的人要寬容許多的。
“既然你認錯了,我也……”
“我不是在向你道歉,更沒有覺得我剛才有說錯什麽。”
阿爾諾斯話還沒有說完,蘇瑜便直接開口打斷了他。
她的聲音,乃至眉眼都冷得可怕。
“我說的錯指的是自己天真過了頭。我以為你雖然是個高高在上的神明,可應當和別的神明是有些不同的。畢竟在和你第一次見面到之前,你對我的态度還算平等溫和。”
“結果你和他們原來也沒什麽兩樣。”
蘇瑜想着道不同不相為謀,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來神殿了,有些話還是直截了當說清楚為好。
反正自己的對方的半身,他再氣惱也不可能把她怎麽樣。
“你對我的确不錯,但說到底那也只是為了你自己。我是你的半身,所以你會忍耐自己的性子,會盡量放低些自己的姿态與我說話。”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半身呢?你會這樣對我嗎?不會。可能在我那一日沒忍住擡頭與你對視的時候你就會把我趕出去,或者降下懲戒了吧。”
她的眸子裏原本還閃爍着的金色在緩緩消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純粹的墨色。
“阿爾諾斯,在你的眼裏我只是你的所有物,你的半身。你覺得我只該是因你存在,我信仰你,接納你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你從來沒有真正把我當做一個獨立的生命體,一個普通的人族看待。”
蘇瑜感知得到,因為自己這番話導致了阿爾諾斯身上的神力波動很大。
威壓如山海,一陣陣以主殿為中心往整個神殿展開。
――然而她卻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和她猜測的沒錯,繞是阿爾諾斯的神力再強大,也不會對身為他半身的自己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壓迫和傷害。
“我知道,你是在衆生的祈願之中誕生。世人皆對你頂禮膜拜,俯首馴服,所以你沒有遭受過拒絕。”
“你感到不解,疑惑,乃至憤怒,這都很正常,我能理解。”
“畢竟說到底,除去神明這層身份之外。”
“你也只是個得不到糖吃就會無理取鬧的孩子罷了。”
蘇瑜從一開始到現在語氣一直都是這般風輕雲淡,和阿爾諾斯的低氣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一邊嘲諷地說着一邊伸手推開了門。
門外不遠處柏西和伽爾在主殿周圍守着,在感知到了神力波動的時候更是幾番猶豫想要進來查看下情況。
柏西見蘇瑜推門出來了,心下松了口氣的同時擡眸瞧見了她身後沉着臉色,周身散發着威壓不減。
神殿裏的神族還好,還能撐住。
可那些人族侍衛侍女們被威壓壓迫到“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
伽爾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下意識擡眸看向了蘇瑜。
蘇瑜朝着他笑了笑,黑色的眸子裏卻沒什麽暖意。
“你們神主好像情緒不大穩定,你們過來扶他回去休息下。”
她說着從主殿裏面走了出來,在快要和柏西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
阿爾諾斯這一次再也沒壓制住情緒,頭一次提高聲音這般憤怒地喚住了她。
“蘇瑜!你給我站住!我允許你走了嗎!”
他不能理解為什麽對方會這樣對待自己,信仰自己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嗎?
哪怕是一些小神也巴不得能夠成為他的附屬,依附于他。
因此阿爾諾斯不明白為什麽蘇瑜會這般不屑一顧,甚至還句句諷刺他。
“你是我的半身,除了我的身邊你哪裏都不許去!”
柏西和伽爾跟随在阿爾諾斯身邊侍奉了百年,也不是沒有見識過他的暴脾氣。
可是像今日情緒波動這樣巨大的,還是頭一次。
金發的天使連忙過去扶住了因為神力外洩,神魂不穩的阿爾諾斯。
阿爾諾斯的臉色很不好,蒼白一如白紙,可是那雙眼睛卻很亮。
望着蘇瑜離開的身影時候偏執又灼熱。
“神主,您的身體還沒恢複,藥神說了這段時間您最好不要使用神力。”
柏西輕輕拍着阿爾諾斯的背,皺着眉看着對方因為呼吸劇烈而起伏不定的胸膛。
蘇瑜聽得到後面的動靜,卻沒有回頭看的打算。
伽爾看着蘇瑜走到自己身邊,他愣愣地看向她。剛想要說什麽的時候,阿爾諾斯的聲音瞬間打斷了他的思緒。
“伽爾!攔住她!不許她走!”
銀發的天使一怔,羽翼微動,他該遵從阿爾諾斯的命令。
只是在猶豫的瞬間,蘇瑜的手輕輕放在了他的羽翼之上。
很輕柔地碰觸了下,帶着安撫意味。
“沒事。”
蘇瑜這麽柔聲對伽爾說道的同時,垂眸淡淡掃了身後的阿爾諾斯一眼。
“我想走的話他攔不住我,你更攔不住我。”
“阿爾諾斯,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所有物。我做什麽遵從的是自己的意願而非你的指令。”
“別為難伽爾,也別将怒火撒在其他人身上。”
“這樣做并不能改變什麽,只會讓我更加排斥我竟然和你這樣的神明互為半身。”
阿爾諾斯瞳孔一縮,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他張了張嘴,想要将蘇瑜留下來,可剛才她所說的話在耳邊無限回響着。
他忍住了,手不自覺攥緊成拳頭,骨節也因為用力克制而泛白。
柏西和伽爾還從還沒有見過這般脆弱的阿爾諾斯,他們很擔心,卻不知道該安撫什麽。
因為真正能夠安撫到他的人,已經毫無留戀地離開了神殿。
阿爾諾斯長長的睫毛顫了下,金色的眸子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澤,變得黯淡了許多。
“……柏西,伽爾,我真的做錯了嗎?”
柏西微微皺了皺眉,在伽爾想要說什麽的時候用眼神制止了他。
伽爾說話向來不經過大腦,直白有時候是好事。但是在這個時候要是說錯了話更如一把利刃,很容易傷人。
少年也知道自己容易說錯話,于是閉上嘴将想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神主,是蘇瑜給您說了什麽嗎?”
柏西是阿爾諾斯的神眷者,見到他這樣低落憔悴的樣子,他的心裏也不好受。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說說,雖然我不能保證能夠給您一個完美的答複。不過我想,我應該能夠幫您理清一些思緒。”
“因為您現在看上去……很迷惘。”
阿爾諾斯擡眸看了一眼柏西,又将視線落在了伽爾身上。
少年見了連忙點頭,示意他也贊同柏西的提議。
他的睫羽落在下眼睑處,灰色的陰影遮掩住了大半漂亮的眼眸。
“……我給她說了,說了我們互為半身的事情。”
“我也說了,我希望她能夠信仰我,接受我。這樣我們的神魂就能融合,我們也能公享神力和神格。”
“但是她拒絕了。”
這樣的結果柏西和伽爾并不覺得奇怪,畢竟蘇瑜從開始到現在都是一個堅定的無信仰者。
“然後呢?”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柏西想應該不會讓阿爾諾斯的情緒這般失控。
畢竟從第一次的時候他渡神力進去的時候蘇瑜的身體便排斥了他。
“然後,她提出了反向信仰。”
“她……她想要我信仰她。”
後面半句實在太過離經叛道,阿爾諾斯支支吾吾了半天這才完整的将其說了出來。
他薄唇抿着,說不出是恥辱多一些還是羞恥多一些。
阿爾諾斯覺得自己一定是被蘇瑜給氣糊塗了,或者是因為互為半身帶來的影響。
他腦子裏不自覺想到自己俯首親吻對方腳背,宣誓獻上忠誠的畫面又氣惱又羞憤。
可心下卻又隐秘的悸動。
柏西和伽爾都被這話給驚到了,兩人同時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驚愕和恍惚。
顯然,不僅是阿爾諾斯,但凡是這個世界的正常人聽到這話也都會震驚到說不出話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我并沒有向您提出任何建議的資格。”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柏西喉結微滾,聲音喑啞又沉。
“盡管蘇瑜這番話很讓人驚訝,也很出人意料。”
“但是,她是您的半身。所以她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最終選擇如何态度應對她的,至始至終都是您一個人的事情。我們沒權幹涉。”
“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
金發的天使頓了頓,身後的羽翼輕輕顫動了下。
他的頭發很長,金燦燦的與陽光融合成了醉人的蜜糖色澤。
“只不過如果我是您的話,我并不會覺得這是她真實的想法。”
阿爾諾斯不明白柏西的意思,同樣的,一旁的伽爾也沒懂。
柏西嘆了口氣,斟酌了下語句換成了直接一點兒的方式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我想說的是蘇瑜說讓您信仰她,可能并不是真的想要您信仰她。”
“她是個無信仰者,同樣的也不會在意是否信仰于她。我想她只是被您激怒了,想要……想要報複回來。”
他覺得報複這個詞用的并不是很恰當,但是眼下他也想不出別的什麽詞來概括了。
柏西紫羅蘭色的眸子閃爍着淺淡的眸光。
他努力試着站在蘇瑜的角度,以蘇瑜的思考方式來試着揣測她的所思所想。
說到這裏的時候柏西明顯感覺到了阿爾諾斯身子驟然僵硬住了。
他知道,阿爾諾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
同樣的,他也在反省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
柏西因為他父親的事情所以一直都很讨厭人族,可那也只是個別人族,大多數人族都是友好的,和善的。
但是他也一直排斥厭惡他們。
不尊重人族的人,除了阿爾諾斯,其實他也算其中一個。
所以柏西能夠猜得到一些蘇瑜的想法。
“我和神主一樣,在看到蘇瑜的時候會不自覺将她歸為人族,而您則會把她當作您的半身。”
柏西柔聲安撫着恍惚着不知在想些什麽的神明。
“而蘇瑜不一樣。無論是面對您還是面對我的時候,她的眼裏沒有神族人族之分。看到的只是我們而已。”
“神主,其實蘇瑜自始至終想要的并不是您的信仰。”
“只是您的尊重罷了。”
……
歐文身上的傷勢要比想象的還要嚴重,哪怕不是全盛時期的阿爾諾斯,他的神力也能将任何魔族壓制。
更別提像他這樣的半魔了。
他服用了好幾天的魔藥了,傷勢沒有惡化,可魔氣的運行還是紊亂了。
歐文不敢輕易嘗試運轉魔氣,他怕稍微亂來裏面未散的神力會波及到阿萊瑞。
――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他也不能允許。
阿萊瑞的屬下不多,他一向獨來獨往,也不喜歡別人跟着自己。
魔族的自由肆意,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歐文這樣生來毫無魔法天賦的半魔之所以能夠成為阿萊瑞的左右手。
只是因為他不甘于平庸,有着舍棄一切去趨赴深淵的覺悟。
他曾經試圖祈禱神明,希望能夠得到神明的垂憐。
可正統神明不會接受半魔之軀的信徒,他們覺得是污穢,避而遠之。
最後只有阿萊瑞回應了歐文。
宛若救命稻草,在他即将放棄希望的時候從身後拽住了他,給與他想要的一切。
和雷德所說的并不一樣,歐文的确是為了得到力量向阿萊瑞獻上靈魂的信徒。
但是準确來說他是自願的,他也是真真正正全身心信奉阿萊瑞的。
阿萊瑞能夠給他足夠的力量的同時,從沒有強迫過他做任何事,同樣的也給了他足夠的自由。
阿萊瑞有恩于他,歐文也是心甘情願地追随于他的。
正是因為他重視阿萊瑞,所以哪怕只有一絲可能會傷到對方他也沒有運轉魔氣來驅散體內的神力。
選擇了用魔藥消散。
想到這裏,歐文墨綠色的眸子閃了閃,而後将剛配置好驅散神力的魔藥拿了出來。
體內驅散神力,對魔族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氣,将那瓶魔藥拿起。
剛送到唇邊還沒來得及喝掉的時候,一片鴉羽擦過歐文的手邊,剛好将他手中的魔藥打落了下來。
“怪不得這幾日我看你魔氣這般紊亂,原來是服用了這個魔藥給疼的。”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窗邊位置傳了過來,聲線很沉,可仔細聽又帶着月下清泉似清冽。
“主人?!”
歐文一驚,慌忙起身朝着窗邊那黑發黑眸的男人行禮。
那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魔王阿萊瑞。
阿萊瑞的眉眼不似阿爾諾斯那般還帶着青澀。
他的面部輪廓很深,刀刻斧鑿般每一處都恰到好處,宛若造物主的偏愛。
他和蘇瑜一樣,是少有的黑發黑眸。
如綢緞般黑發随意披散在身後,因為低頭湊近嗅了嗅那魔藥裏的成分,臉頰處滑落了一縷頭發,顯得随意又慵懶。
阿萊瑞垂眸的時候右眼角下的那點淚痣很淡,瞧不着切。
然而擡眸的時候卻能夠顯露出來。
他整個人不帶威壓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像是高傲又矜貴的黑貓。
連呼吸都很慢,依靠着窗邊好一會兒都懶得動一般。
“被阿爾諾斯打了怎麽不告訴我?怕給我惹麻煩?”
阿萊瑞歪了歪頭,語氣平和,一點兒也不像外界傳言那樣殘暴充滿戾氣。
“其實你給我說不說都沒關系,我本來就打算過來找他麻煩的。”
“他前些時候把我的惡龍傷了不說,還淨化成了神獸送回來羞辱我。”
他說這話的時候沒什麽情緒波動,面癱着一張臉看不出生氣與否。
歐文自跟随阿萊瑞到現在就沒見過對方有其他什麽表情,好像從來都是缺乏喜怒哀樂一般。
“……主人,您的半顆心髒還在阿爾諾斯那裏。您現在和他貿然對上我怕對您不利。”
阿萊瑞漫不經心的用指腹摩挲着手中的魔藥瓶子,聽到歐文這話這才将視線往他身上落去。
“不會的,我有把握。”
“前幾日阿爾諾斯剛換代便大半夜跑出去和尤利塞斯打了一架,還引了雷電入身,估計兩敗俱傷。”
他說到這裏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了什麽,走過去凝了魔力将手搭在歐文身上,準備将他把身上的神力引出來。
結果阿萊瑞的魔力剛探進去,便覺察到了不對勁。
“歐文,你這傷不是阿爾諾斯揍的吧。”
“的确不是阿爾諾斯,是一個和阿爾諾斯關系匪淺的少……少女。”
他險些将少年說出口,轉念一想意識到不對後這才改口。
“關系匪淺?”
“是的。在和我交手的時候,她不僅擁有和阿爾諾斯一樣的黃金瞳,而且還能夠共用他大半的神力,甚至神格。”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信徒能夠做到的,更何況她還是個無信仰者。”
歐文長長的睫毛顫了下。
然後将自己心中最接近,覺得最可能的猜想告知于阿萊瑞。
“主人,我懷疑那個少女是阿爾諾斯的神妻。”
“啪”的一聲,剛才還好好拿在阿萊瑞手中的魔藥瓶子,在聽到歐文這話後驟然摔碎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