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深淵的正确打開方式
“你知道深淵嗎,作為沙耶爾的信奉者?”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你判斷雅蘭已經基本鎮定下來,為他簡單處理了手上的傷勢,讓他拿起武器防具和你一起繼續往前走,一邊繼續剛才的話題。
“深淵……是神話故事裏人類文明的敵人?那不是傳說中的東西麽?”雅蘭聲音裏還有一些抖,但總算能跟上你的問題了,只是仍然把武器握得太用力。說實話他這樣子就算遇到意外也反應不過來,實在有悖他以往受過的訓練。
“不大對……準确地說,深淵是混亂意志的集合,惡魔進入人間的入口,一切文明的死敵……算啦,我直接說你恐怕也不信,我們還是眼見為實。”
“對了,這裏的傳送陣都是不能跨層傳送的,有屏蔽磁場。咱們得麻煩點,一層一層往下傳送走。”
你帶着幾分懷戀幾分熟稔歡快地向雅蘭解釋,這下子倒真像是帶着夥伴回家來看看了。
你拉着雅蘭,從地下一層到地下二層,三層,四層,停在通往五層的傳送陣前面了。你讓他放下盾牌、連枷,脫下軟甲,把這些都留在傳送陣外面,又繞着他轉了好幾圈,皺着眉頭看他:“你身上神聖信仰的味道太濃了,對惡魔來說像黑夜裏的一個大燈泡。得想辦法遮一下。”
最後你讓雅蘭站在傳送陣裏,由你從他面前抱住他,感覺到他整個人畏縮了一下,似乎是想躲開,但這之後就沒有再掙紮。第四層的傳送陣區域已經極靠近深淵的入口,在此影響下,你的形态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如今居然和他一百九十一公分的高度差不多了。不過感謝你今天比較寬松的衣着,這場合倒不至于太尴尬。總之,算上長得大一些的角和肉翅,你堪堪能遮住他百分之六十的身體表面,你估算了下,覺得這足以争取到一小會兒不受關注的時間:“一會兒別出聲。”
你熄滅了照明術,在黑暗中虛虛抱着雅蘭,悄無聲息地激活了傳送陣。神秘的第五層到了。濃厚的深淵力量壓倒性的逼來,如此熟悉與親切,和你身體裏的血脈親親熱熱地共鳴着、震顫着,讓你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滿足得想打嗝,又不可遏制地想要親近它——難怪他們從來不讓你們下到這層來。但是你懷裏可憐的前聖職者完全被這力量死死壓迫住,無法站立也難以呼吸,你不得不把他往你身上按,來分擔他的體重,那急劇加快的心跳也随着傳過來。
這是一個不大的房間,你們現在站在房間裏不知方向的一個角落。房間的中心是一個半人高的平臺,一顆漆黑的圓珠被供奉在上面。再往上,是一個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充滿黑暗力量的鍋蓋那麽大的孔洞。不需要再多解釋,雅蘭也意識到這絕非人力所能拟造,必是可堪與傳說之物比拟的力量形式。
你們只來得及往那邊撇一眼,就有了一種被什麽東西盯上的感覺。你匆忙激活了傳送陣,下一秒你們重新出現在第四層的走廊裏,雅蘭一下子癱在了地上,歇斯底裏地大喘氣,他的手還緊緊攥着你的胳膊,弄得你也不好過。
“這、這就是深淵?!”好一會兒,你聽見他難以置信的聲音。
“這就是深淵,或者說,深淵的入口。”你幹脆坐在他身邊繼續解釋下去了,肯定他的猜測,“當年建造巴別塔,初衷就是以此塔消耗深淵入口打開的能量,讓它永遠不要開啓。”
“你們說‘魔氣’,其實不大對,應該是深淵氣息。”
“看來這幾年沒有人做實驗,能量不被塔消耗,入口開得就更大了。以前那個東西還要小一點,老師說跟兔子差不多大。”
你饒有興味地看到他因着這趨勢聯想,眼瞳中顯出深深的恐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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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你說的,在一百年前,塔剛造好的時候,一切都很順利。這些最早的先驅成功地抑制了深淵開口的擴大,也給整個聯盟的施法者提供了一個有保障的法術練習和實驗平臺。
然而人心總是不滿足,漸漸地,有人垂涎來自深淵的力量,說不能夠浪費大好的資源。于是有人開始實驗能否通過深淵獲得來自對面惡魔世界的材料。在無數生命的犧牲下,人們發覺它只能傳送有生命或曾經有生命的物體,而且大小只夠嬰兒通過——
“等一下!嬰兒?!這——”你面前的聽衆已經滿面震驚。
“是的哦,于是他們封閉了巴別塔下面五層,封鎖了消息,将嬰孩送進去,等到再被傳送出來的時候,就變成珍貴的混血半惡魔啦。”
你故意湊近他的臉龐,把因深淵影響而變得更尖利的角抵上他的額頭,一邊欣賞他的神色一邊繼續說:“想到了麽?我就是這麽來的。”
他好像這才明白過來在他眼前這是個不折不扣的深淵造物、非人的存在、真正的惡魔,眼神從渙散漸漸凝聚到你身上了。
你預判他會往後躲,但這一次并沒有。
“而且不光如此。”
你等了一會兒,以便你的聽衆更好地理解你話裏的意思,慢悠悠地詳細介紹這段關聯到你身世的歷史故事。
一開始,只是将死嬰、死去的魔獸送去,得到半惡魔混血的屍體,将其當作施法的材料,反正都是死物。後來,有人提出,如果能夠得到一個活的半惡魔,不就能夠源源不斷地一直獲取新鮮惡魔血液了麽?
起初是拿身材嬌小的魔獸做的實驗。然而人們發現,很多魔獸都沒辦法通過這種方式“優化”,得到的材料性質不佳。
再後來,就有人嘗試用初生的嬰兒了。幾經實驗,發覺大概一個月大小的最佳,再小的太容易死,再大的過不去。
“說實話,這實驗設計的不大嚴謹,應該多嘗試幾種混血的。沒辦法,壟斷的就是搞不好學術。”
你到這時候還不忘用專業的眼光審視這群人的實驗設計綱領,而你的聽衆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神情呆滞,面色死白,抑制不住地吞咽着什麽。你也有些不耐煩再管他了,自顧自地講了下去,為了加大演說的效果還動用了手勢輔助。
最早的先驅似乎沒活很久,反正大家誰都想來拿一點血,很快就夭折了,屍骨的瓜分又帶來一場麻煩。
再後來,有人提出,為什麽不多弄幾個,從中挑選最好的呢?
這個計劃幾經修訂,就變成同時加工多個滿月嬰兒,轉變成半惡魔後,挑選看起來健康茁壯的,由專門的人一對一地教學撫養,最後通過比賽,選優勝的那個——再讓它吞噬了其他的那些。
“反正半惡魔不是人嘛。”你這樣總結。
“等等……教會!教會不管嗎?”雅蘭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回過些神來,拉着你的法袍急切地問,樣子竟有幾分凄切了。
你拍了拍他的肩膀,為他這麽想由衷地感到遺憾:“哦,你們聖母會大概的确不知道的啦。畢竟你們除了牌子老,現在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影響力只有中部的幾個小鎮而已。其他的幾個,比如耶稣會啦、聖修會啦、基督會啦……”
你板着手指頭數出幾個比較有名字的教會,來回答你聽衆的疑問:“這些都出借過聖器到這兒來建束縛磁場,肯定會分到一點啦。”
“你是不是想問教會拿這些東西幹什麽?可以用來擴散邪惡,然後創造神跡吶!”
聽到這兒雅蘭好像回想到了什麽,身體驟然間軟了下去。
看到他這樣你反倒有些想笑,覺得他的想象力着實匮乏了一些,難怪做不了法師與牧師,選了個肉盾的職業。于是又拿了他的手安慰道:“其實多虧了這個計劃,不然我剛出來就得被處理了。這樣還能多活一會兒。”
“我當時長得其實不大标準,似乎是惡魔特征不突出的緣故,差點就要被咔嚓了。還好老師選了我。”
“你說處理掉的那些?半惡魔的骨骼血液都是不錯的施法材料,反正比人的值錢呀。”
最後這些話不知道觸到他哪個開關,他反手緊緊握住你的,一瞬不瞬盯着你,嘴唇蠕動了幾下,眼淚就掉了下來。
總之這個計劃在二十二年前正式施行了。飼養員的工作費時費力,高階法師們是不願意幹的,那就得找學徒來。簽訂五年以後保證升階的協議以後,願意加入的人還為數不少,甚至出現了要背靠大法師來競争上崗的局面。
但是總有人受不了這個,為這壓抑的氛圍絕望。恰好這是個聰明人,于是籌劃出一樁血案。
“我們待遇說起來也不錯,除了不能上去,跟常人也差不多,有教室、班級、宿舍、實驗室、醫院、訓練廳。當然啦,得戴上禁锢環,只有在訓練時才能摘下來。”
你帶着仍然紅着眼圈的雅蘭逛了逛以前常去的地方,挨個兒看了看地下一層各個科目的教室,當時這兒有全巴別塔最好的老師來給你們上課,堪比外頭的貴族教學。地下二樓的宿舍間比較窄小,畢竟人數有二十個,不小一點飼養不過來。還有地下三樓可堪豪華的實驗室與醫院——哦不是給你們使用的,是來“用”你們的。以及滿是鮮血的訓練廳,屠殺就從這裏開始。
“怎麽樣,有什麽感受嗎?帶你來看看我家。一直跟你補魔的這個混血,就是在這兒長大的哩,阿蘭。”
你這樣調笑前聖職者,覺得這個看到兇案現場都沒哭,聽到後來卻一個勁兒拉着你、動不動就掉眼淚的人類也挺怪異的。你們之間的區別如此明顯,難到這時候他還能将你當成同類、毫無顧忌地濫用他的同情與喪失理性的“愛”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