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道別
第60章 道別
杜葉青總覺得自己對陳墨的感情,半分兄弟半分情人,一路互相扶持着走過來,細水流長,順理成章地在了一起。不像郝子謙那樣一見鐘情、電視劇一樣轟轟烈烈;也不像別的普通床伴,上床擁抱,下床各奔東西。一個月以前他還在想着,陳墨這樣的年紀和家世終究是和他走不到一起的,不過是暫時互相取暖,總歸有一天要好聚好散。而現在一切都像是天大的諷刺,他抱着好聚好散的決心招惹了陳墨,事到臨頭又如同被鈍刀子割肉般疼得心尖兒滴血放不開手。
高腳杯裏的酒被彩色的霓虹燈照得流光溢彩,映在杜葉青灰敗的臉上。他像個大夢初醒的失敗者一樣坐在這個昏暗的角落裏想着夢裏的事情,陳墨對他無微不至地照顧,吃醋時黑沉沉不說話的臉,想讨好他時恰到好處的撒嬌……化成了無色無味的毒藥,不知何時徹底滲進了他的血液裏面,催眠了他,還讓他自欺欺人的以為自己清醒着,做了一場黃粱大夢。他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來,一口喝掉了杯子裏的酒,想要在這個被嘈雜聲掩蓋起來的角落裏大哭一場,眼淚卻怎麽都流不出來,被塞子塞住了一樣,一顆一顆只往裏面流,流進誰也看不見的地方。
這段時間所有覺得奇怪的地方都明白了,為什麽陳羽急匆匆地召開年會,為什麽自己被送到法國來。曝光他的記者在心理醫生房間裏裝了竊聽器,他和陳墨的對話,他打聽陳墨的那些事,多半已經洩露到了陳家,被他們擋下來沒有發到媒體上去。陳家把他支到法國然後開始對付陳墨,所以陳墨才會奇怪地消失,沒有來送機,失聯……但是這些他都不在乎,因為這場他不知道的争鬥的結果已經擺在了他面前:明明有那麽多次跟他說明的機會,陳墨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跟他說過家裏半個字,最後選擇抛棄他和女人訂婚。
他還沒來得及做準備和陳墨一起面對通向未來路上的阻力,已經被一無所知地抛棄了。
杜葉青苦笑了一聲,叫住了服務員,重新點了一杯酒。陳墨在別墅跟他告白的時候,他責備陳墨說你這是在玩火,到頭來自己才是那個引火燒身的傻瓜。玩火的人年輕又理智,而引火燒身的人再過半個月就滿三十一歲了,孤身一人混在娛樂圈裏面……
服務員送了酒過來,遲疑地看了他好幾眼才走。杜葉青仰頭把酒往胃裏面倒,眨眼就又喝光了一杯,食道裏面火辣辣的,胃裏面也火辣辣的,好像這樣胸口的疼痛就減輕了一樣。他伸手想再叫服務員,有一個穿着酒保服的人走到他前面,不敢置信地輕喊了一聲:“杜先生?”
背着光,杜葉青看不清來的人是誰,卻不想被任何人看到這副狼狽的樣子,低下頭摸上墨鏡帶上,一言不發站起來想走,還沒邁腳就天旋地轉,膝蓋一彎跪了下去。那人急忙扶住了他,擔心地說:“您小心着點。”杜葉青想推開他,他道:“是我啊杜先生,楊鈞林。”
杜葉青沒有聽清楚他說什麽,背上的冷汗已經下來了,站起來之後胃部抽筋一樣劇痛了起來。他恍恍惚惚的,被這個人從酒吧裏扶到了後街。已經淩晨一點多了,後街一個人都沒有,路燈也要亮不亮。杜葉青蹲在電線杆下面幹嘔,空蕩蕩的胃什麽都吐不出來,反而嘔了一眼的淚水。那人拍着他的背給他遞水,他跌坐在路邊,五髒六腑仿佛被硫酸燒着,心口處破了一個大洞,被打開了開關一樣,拿手捂着臉,肩膀巨顫,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夜風呼啦啦的刮着,從他麻木的心口的這一端吹過去,從另一端吹了出來。和郝子謙分手的時候他都沒有哭過,卻為了交往了不到一年的陳墨蹲在街頭狼狽成這樣。身邊的人似乎是吓住了,用力地把他摟進懷裏面,嘴裏面亂七八糟的說着“這是怎麽了?……都過去了,沒事了,我……都是我不好……”
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寂靜無聲。杜葉青的聲音被死死地壓抑在喉嚨裏,不像哭聲,斷斷續續地,很輕,又像是有千斤重,壓得兩人都喘不過氣來。
當天晚上杜葉青就被送到了醫院,疲勞過度,情緒波動過大,一天沒進食再去酒吧買醉,直接喝成了急性胃出血,後半夜還發起了高燒,躺在病床上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像小孩子一樣脆弱地蜷成一團,偶爾會說幾句聽不清楚的夢話。楊鈞林在床邊陪了他一夜,吊了好幾瓶水,燒還是沒有要退的跡象,反而越燒越高。
醫生說:“他情緒還沒有穩定,得慢慢來。”
杜葉青的電話一直很安靜,只有第三天的時候響過一次。楊鈞林替他接了,他的經紀人再問他怎麽還沒有回法國。他沒有說杜葉青買醉的事情,只說人病倒了在醫院,意識還沒恢複,把那邊吓得不清。挂了電話之後,整整三天,再沒有人來問候過他。
楊鈞林心裏面有幾分隐秘的快感,請了幾天假沒有去學校陪在醫院裏面。杜葉青大部分時間都昏昏沉沉地睡着,有時候醒來也不怎麽說話。楊鈞林隐約能猜到發生了什麽事情,不敢問他的心事,只每次帶吃的過來,跟他随便聊聊學校裏面的事情。他本以為杜葉青會讓他走,沒想到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這件事情,留他在醫院裏面陪了五天,出院的時候兩人一起出去吃了一頓。
杜葉青病了這一場,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臉部棱廓深了進去,眼窩處帶着陰影,臉色蒼白,只剩下眼珠裏面還有幾分光彩,戴上口罩之後連最資深的狗仔都認不出來。兩人光明正大地去百貨商店頂樓吃火鍋,楊鈞林問他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杜葉青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一個人日子也要過下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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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鈞林溫和地笑了笑:“下學期就大四了,去劇組裏混着吧。”
杜葉青道:“以你的外貌條件,先簽了公司出道,組組樂隊,拍拍電視劇,人氣上來了再好好地走大屏幕更輕松一點。白導不打算提攜你?”
“他說,好的演員都是從底層一步一步磨出來的。”楊鈞林給杜葉青倒果汁,手裏拿着杯子猶豫了一下,“您……回法國?”
杜葉青臉上浮出深深地疲憊,一只手撐着下巴,道:“累了……拍完可能留在法國呆一段時間。如果需要搭什麽線,給我打電話。”
楊鈞林欲言又止,低下頭,“恩”了一聲,又兀自笑了笑。杜葉青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一起吃完了這頓飯,楊鈞林送他到了機場,兩人擁抱了一下,互相道別。杜葉青空手回國,又空手上了異鄉的飛機。繁華冰冷的大城市在他身下慢慢隐去,心裏面已經沒有多餘的疼痛,只留下了一大塊麻木的空洞,黑乎乎的,看不到盡頭。
【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