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分手
第59章 分手
過了四月中旬之後,溫度一點一點開始上升了起來,就算自己還沒有感受到,大街上迫不及待穿得越來越少的女孩子們也清楚地傳遞着夏天的信號。杜葉青從飛機上下來的時候,J市陽光明媚,天空一碧如洗。頭發和衣服被熟悉又溫暖的風刮起,他忍不住放松緊繃了一個多月的肩膀,在戴上墨鏡和口罩之前好好地享受了一分鐘的陽光,然後大步走出了機場,在路邊叫了一輛出租車。
周圍的語言總算切換成了親切的母語,杜葉青渾身輕松地坐在出租車裏,滑開手機屏幕,給陳墨發了一條短信,問他現在在做什麽。僅僅過了半分鐘不到,陳墨回道:“正準備出門。怎麽還沒睡?你那邊已經淩晨兩點了吧。”
杜葉青笑了起來,回了一句“正打算睡”就退出了信箱,摘下墨鏡和口罩,點開照相機,通過前置攝像頭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在得到這兩天寶貴的假期之前,他幾乎三天沒有好好合過眼,臉色有一點蒼白,眼睛下面帶着黑眼圈,但依然不影響五官的英俊,想必陳墨也不會太在意……他滿意地按滅了屏幕,從機場到目的地的路程幾乎要穿過大半個J市,所以放心地在車上小睡了起來。
大概是身體疲憊到極點的緣故,四十分鐘的睡眠出乎意料地沉,甚至還做起夢來了。出租車走走停停,夢裏面的他好像又回到了在H島拍戲的日子,陳墨獨自一個人站在游艇的船頭,身後是被将升的太陽的餘光染成了橙色的純淨天空,杜葉青站在船的另一頭,甲板搖搖晃晃,看不清楚陳墨逆光的臉。他想要走過去,腳卻像釘住了一般無法動彈;想要喊陳墨的名字,喉嚨裏卻發不出半點聲響。一切都好像變成了被無限拉長的無聲的電影鏡頭,他和陳墨就這樣隔着一個甲板的距離,看不清,觸不到,分不清虛實,無可奈何,又如同隔了千山萬水、各處兩個世界一樣。
透不過氣來的夢境被手機的震動急速搖碎,杜葉青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出租車上,額頭上竟然蒙了一層細細地冷汗,手機在自己兜裏嗡嗡直響。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一邊嘗試着放松自己僵硬的肌肉,一邊戴上耳機接了電話。來電的是陳墨的助理,和杜葉青也算熟人,聲音健氣,一接通就問他:“杜先生現在到哪裏了?我們差不多要到齊了哦!”
杜葉青按着自己發脹的太陽穴,聲音還有些發啞:“已經在出租車上了,還要半小時左右吧。陳墨到了沒?”
“陳先生也快了,剛才給他打電話說在找停車位,”助理在電話裏笑,“杜先生不要急,遲到也沒關系,大的驚喜要留在後面嘛,我想陳先生今天一定會很高興!”
開朗的聲音驅散了夢境帶來的冰涼粘稠的感覺,杜葉青也笑了起來:“你們有心了,那,待會見。”
挂了電話,杜葉青閉目養神了一會,嚼了一片口香糖提神。他去法國的這一個半月,陳墨一直都怪怪的,先是送機沒有來,然後總是說自己很忙,緊接着又消失了好幾天,再聯系上的時候,陳羽說他出了車禍進了醫院……不知道這算不算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雖然陳墨一直能給他完美的解釋,但是他心裏面老是有一個解不開的結,覺得陳墨在瞞着他什麽。
前段時間忙得馬不停蹄,也沒有時間追究陳墨到底在搞什麽名堂。這一個星期戲份稍微輕一點,他正想着抽出時間回來一趟的時候就接到了陳墨助理的電話,跟他說,陳墨終于出院了,我們偷偷給他辦了一個慶祝宴會,您有沒有時間回來一趟給他一個驚喜?這個提議倒剛好合了杜葉青的心意,連好好的一覺都沒睡,拍完最重的戲份之後直接從劇組去了機場,連夜飛了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疲憊和那個夢的原因,想到接下來的半小時之後就能見到陳墨,他心裏卻一點高興的情緒都沒有,在車上無聊地刷了半小時手機,到了目的地之後随手整理了一下頭發,給了車費下了車。
地方比想象中的要偏,咖啡店卻非常有格調。整個咖啡館幾乎是被擁簇在綠植之中,光是看着就給人愉悅之感。杜葉青看了一眼被藤蔓纏繞的“綠蘿咖啡”四個字,确定自己沒有找錯地方,摘下口罩墨鏡,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個時候的陳墨已經在綠蘿咖啡館坐了有一會了,不知道父親是不是把整個咖啡館包了下來,這麽好的天氣裏面店裏竟然一個客人都沒有,除了服務員,只有兩個總公司的人坐在他對面的那個桌子上,光明正大地監視着他。
陳墨對面坐着一個女人,就是陳父給他找來的“相親對象”。真人比照片上要更漂亮一點,應該是精心打扮過,眼鏡換成了隐形,直發有些慵懶地盤了起來,臉上化了得體的淡妝,穿的衣服也恰到好處。只是陳墨對她半點興趣都沒有,甚至到現在還沒有記住她叫什麽名字,心不在焉地輕輕攪着自己杯子裏的咖啡,想着這個時候青哥在做些什麽,會不會還在背劇本……
“陳先生?”女人輕輕喚道,“你走神了哦。”
Advertisement
陳墨回過神來,沒什麽誠意地說了一聲“抱歉”,女人臉上還是那副大家閨秀一樣的微笑,道:“陳先生看起來對我沒什麽興趣呢。”
陳墨微微挑眉,看着她沒有說話。女人湊近了一點,單手撐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輕輕放在了他手上。陳墨的手往後抽,被她拉住了。
“我收到了你哥哥發過來的郵件,”女人輕聲道,“我們合作吧,我不想結婚,只想回美國工作,家裏人不讓。”
陳墨的注意力成功地被吸引回了她身上,感興趣地笑了笑,道:“抱歉,你的名字是?”
“歐陽羚,羚羊的羚。”她拉起陳墨的手,放在了唇邊,“和我訂婚你不會虧的。”
陳墨的手被她拉着,腦中瞬間閃過很多念頭。他和陳父實力的差距、陳羽對他的暗示、和青哥的法國之約……所有的這些閃電一樣劃過,理智比大腦更快一步得出了結論。陳父已經開始對付杜葉青,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想要保護青哥最好的辦法只有一個,從他身邊遠遠地離開。
陳墨胸口悶悶的,舌根有些發苦,心髒卻像麻木了一樣沒什麽知覺,臉上甚至還保持着禮貌的微笑,只有聲音發沉,道:“我考慮一下。”
歐陽羚沒有松開他的手,眼睛裏浮現出一絲同情:“你的手好涼。”
陳墨這時候心跳毫無征兆地漏了一拍,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麽,莫名其妙開始心悸了起來。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他像是受了驚把手抽了出來,一把抓住手機,心神不寧地在屏幕上看到了短信提醒,來信人杜葉青,內容……空白。
空無一人的咖啡館裏傳來了腳步聲,從二樓的樓梯處開始,一步一步敲在陳墨的心上。他看到歐陽羚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後,臉上一片茫然,嘴唇微微開合,似乎問了一聲“您是”。腳步聲停在陳墨的身後,他想回頭又不敢回頭,感覺到有一只手輕輕地落在肩膀上,熟悉的溫度把他一點點凍了起來……
頭頂的聲音很平靜,他從裏面聽出了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和疲憊,落在心上如同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打擾二位約會,我和陳先生有兩句話想說。”
陳墨大吸一口氣,像是從幻覺裏面醒過來了,伸手死死地抓住自己肩膀上的那一只手,突然從椅子裏面站了起來。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音,他對上了一雙魂牽夢繞了一個多月的眼睛。杜葉青臉上在笑,眼睛裏卻一片幽深,化成一把尖刀紮進了陳墨的胸膛裏。
陳墨死死地盯着他的臉,一半的大腦叫嚣着他為什麽又變瘦了,臉色為什麽這麽蒼白,眼睛下面為什麽有這麽深的黑眼圈,想要把他狠狠地摟進懷裏面,不管不顧地帶着他從這裏逃出去;另一半的大腦機器般冷靜地運轉着,為什麽青哥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是誰把他相親的時間地點洩露了出去?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麽巧的事情,父親特地派人過來監視他,除了父親也沒有人可以導演出這一場戲,他這是在逼他,用最直接的方式威脅他做出選擇。
杜葉青的手在他的手心裏輕輕發着抖,抽出去的時候卻抽得不容置疑。他沖歐陽羚歉意地笑了笑,喉結滾動一圈,沒有看陳墨,輕輕地說了一聲:“來。”轉身朝咖啡廳的另一端走過去。陳墨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短短幾十米的路程變得很長很長,兩人交織在一起的腳步聲高高淺淺,像鐘鼓一樣,敲在所有人心裏……
杜葉青在窗邊站定,魂不守舍地從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抽了一根叼在幹燥的嘴唇間,拿着打火機的手在發抖,點了十幾秒都沒有把煙點上。陳墨冰涼的掌心貼上了他的手背,穩穩地扶住他點燃了煙草,卻遲遲沒有松手。
杜葉青好幾次想開口,沒說出話來,深深地吸了幾口煙,僞裝的鎮定消失了,眼睛透過煙霧痛苦地望着陳墨的臉,聲音發啞:“你騙我。”
他走進咖啡館的時候就多少猜到了一點,咖啡館裏空無一人,根本就不是要開慶祝宴會的樣子。走到二樓的時候心裏已經明白了起來,陳墨和女人約會,有人千裏迢迢地把他騙回國只為了讓他看到這些,那個助理,是受那個女人之托?受陳墨的家裏人之托?……但這些都不重要,他不相信別人說的,只要陳墨跟他說一句“我不是自願的”……
“青哥,”陳墨輕聲說,“我要訂婚了。”
杜葉青右手夾着煙,煙灰燃出長長的一串,要墜不墜地連在火光末端。外面明媚的陽光打在他臉上,給他的五官蒙上了雕塑一樣的金色。陳墨伸手想抱他,他似乎終于回過神來了,往後退了一步,手中的煙灰落在了地板上。
“好,”杜葉青微微擡起頭,不想讓陳墨看到自己發紅的眼角,“我祝你們幸福美滿。”
陳墨心痛如絞,不由地朝着他的方向連走了兩步。杜葉青背脊挺得筆直,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轉過身,逃跑一樣狼狽地大步從二樓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