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鮮花
第57章 鮮花
陳墨從二樓這麽一跳,在醫院裏面躺了近一個月。
陳家的樓層很高,兩層的距離和普通的三四層差不多高,從窗戶跳下去摔在灌木叢裏,肋骨被樹幹挂斷了兩根,有一根紮到了肺裏面,內髒也有不同程度的受損。再加上被餓了五天,當場就昏迷了過去,被醫生拉進了手術室裏面。
陳羽接到消息的時候在一個發布會上,接了電話之後臉色全變了,招呼也沒打直接打車趕到了醫院,陳墨還在手術室裏面沒出來,陳父和家裏兩個幫傭阿姨等在外面,陳父在和醫生說什麽,臉上沒什麽表情。老阿姨在一邊擦眼淚。
陳羽在手術室門口跟父親大吵了一架,被沖過來的護士勸開,分別單獨帶到了休息室裏面。過了幾個小時陳墨就被送了出來,陳父已經走了,派助理來看了一眼。阿姨也回去做飯去了,只剩下陳羽一個人守在病房裏面。
算上被綁架的那一次,短短兩年之內,他已經是第二次站在重傷的弟弟的病床前。這家夥上了大學之後似乎一直不怎麽太平。但仔細想起來,也正是在這幾年之間,他和陳墨的關系才稍微親密了起來,開始變得多少有些像真正的兄弟。
陳羽在他床邊坐了一整夜,想了很多東西。母親過世的時候他剛好九歲,要懂事不懂事的時候,加上父親的态度,他對這個弟弟一直心懷厭惡。雖然沒有做過什麽明确過分的事情,但從來沒有給過他好臉色,更別提關心。等到了懂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對無辜的弟弟冷暴力了十多年,這時候再想來修複他們之間的關系,弟弟已經變成了一個有主意、聰明而且自閉的少年,根本就不願意朝他敞開心扉。
他知道父親也有後悔過,在陳墨上初中的時候對他态度緩和了很多,到了高中甚至有些讨好他的意思,但母親的死已經像荊棘刺一樣紮進了他們陳家三個人的最深處。說來也可笑,陳家的男人似乎天生都是性情淡漠的情種,對周圍的一切都冷漠到了極點,要麽像陳羽一樣成了花花公子,要麽像陳墨陳父那樣情感寡淡,但一旦愛上了誰呼籲注定要一條路走到黑。他們三個人之間似乎都沒什麽特別濃厚的親情感,所以母親這根唯一的紐帶也斷了之後,他們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散掉了,二十幾年家不像家,竟然也沒有一個人覺得哪裏不對。
陳墨半夜短暫地醒過來一次,半昏睡之間低聲嘟囔了幾句話,零零碎碎地,好像是在講吃飯的事情,陳羽從裏面清楚地聽到了杜葉青的名字。他嘆一口氣,心裏沒由來的湧出一股悲涼。心道父親能對兒子下這樣的狠手,這個家真是越來越沒有家的樣子了。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陳墨才徹底醒了過來,陳羽還在,正在喝阿姨送過來的煲湯,見陳墨醒了,跟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一個小時前,你在法國的男朋友打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找你。”
陳墨虛弱的大腦瞬間清醒,身體打了石膏不能動,只好瞪着陳羽看。陳羽拿扶着他的後腦勺給他喂了一點水,道:“我聽他那個語氣,要是不給他個答案估計能直接從法國飛回來,所以我跟他直說了,我說你出了個小車禍,人在醫院裏面,恢複得挺好的,已經沒事了。”
陳墨的嗓子難聽到了極點:“……他怎麽說?”
“他什麽都沒說,以為我還不知道你們的關系呢。”陳羽道,“你好點的時候給他打打電話吧,萬一直接跑回來看你就糟糕了。”
陳墨安靜了半響,說了聲謝謝,關于自己被逼得跳樓的事情一個字都沒有提。陳羽仔細打量着他的臉,那張臉上已經看不出什麽情緒了,憤怒也好傷心也好,什麽痕跡都沒有,好像他真的只是出了個小車禍一樣。陳羽有些心慌,忍不住道:“你別跟爸硬碰硬了,先服個軟不行麽?”
陳墨竟然沖他微微笑了一下:“遲早要讓他知道,趁着青哥沒有被牽扯進來……”
陳羽被他笑得心裏發顫,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叫護士過來換藥。陳墨的肺被紮了,還不怎麽能說話,托陳羽把自己手機給充上電,給杜葉青發了條短信。
Advertisement
“手機剛找回來,青哥不要擔心我,已經沒什麽事了。現在護士不準打電話,再過兩天我打電話過來。”
法國那邊剛剛早上七點,杜葉青竟然馬上回複了他:“我真特麽要被你吓死了,哪家醫院?我請假回來。”
陳羽舉着手機,清清楚楚地看着陳墨臉上一點一點染上暖意,簡直要看呆了,心道談戀愛的效果也太神奇了,一邊默默地按照陳墨的說法回了短信過去:“已經沒事了,我保證每天吃飯睡覺都發短信彙報。而且父親和哥哥都在這邊,青哥過來可能不太方便。”
這次,那邊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才回他:“剛才被導演拉過去虐了一場戲。我不相信你,你拍個照我看看,傷哪了,要住多久院,醫生寫的單子也發過來,哪些人在照顧你?”
陳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段日子的陰霾多少散掉了一點,親自站起來替陳墨整理了一下頭發,給他連拍了三張打了石膏躺在床上的全身照,再翻出醫生寫的病情單,還把阿姨剛送過來的湯和粥也拍進去,登了微信都發給了杜葉青,然後瞞着陳墨多發了一句:“不能動,想你的時候也沒辦法,只能忍着。”
杜葉青道:“的确有夠慘的,這得住一個月的院了吧?讓家裏的阿姨給你多炖點營養湯。”過一會又發過來一條:“等你能打電話了,我教你電話sex……”
陳羽大笑,陳墨什麽都做不了,無奈地看着他。陳羽又和杜葉青聊了幾分鐘,按滅了手機放在一邊,道:“現在放心了吧?好好養傷。”
陳墨難得地沖他微微點了點頭。
陳墨情況穩定下來之後,陳羽就回公司去了,讓家裏的阿姨照顧他。陳父在晚上的時候過來看過他幾次,每次都是他已經熟睡的時候,一個人在一邊站了一會,偶爾和一邊的阿姨低聲交代兩句生活上的事情,很快又從病房裏面離開,陳墨一次都不知道。
沒幾天,陳墨開始每天早上十點準時收到鮮花,一束一束的,裏面往往放着小卡片寫了幾句話,第一次的時候落款是一個“青”字。有時候還會附帶一些他喜歡的點心。花不敢多留,怕引起陳父的注意,陳墨只把裏面的卡片一張張都拿出來收了起來,每次收到之後還要跟杜葉青發個短信彙報,好像兩個人還沒有分開一樣。
一個星期之後,陳墨收到了一個來自法國的快遞,拆開之後裏面是三四件很有創意的玩意兒,還有一個天鵝絨的盒子。
盒子裏面是一塊手表,和他送給杜葉青的那款一模一樣。杜葉青還在盒子裏留了個小紙條,寫着:“去商場的時候看到,馬上買了下來。我不在,它替我陪着你。”
陳墨在手表的內側找到了刻的字母,不是很顯眼,但是刻得很清晰,是他和杜葉青名字的首字母,被小箭頭串在一起。陳墨把手表帶上去之後,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好像沉重的身體一下變輕了,自己陷在黑暗的泥潭裏的心被什麽東西拉了出來,有了嶄新的歸所。之後每次護士給他打針或者檢查的時候都要抗議一下他為什麽一定要戴手表,陳墨跟她說:“戀人送的,戴上後會好的快些。”說完,護士就紅着臉從病房裏出去了。
這樣放縱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老阿姨家裏有事,跟陳父請了假,換了另外一個護工過來。陳父帶着新的護工第一次白天來看陳墨,剛好在門口遇到過來送花的人,叫住了他,把花拿了過來。
裏面的卡片上寫着:“多喝牛奶對骨頭愈合好。”沒有落款。
陳父敏感地皺起眉。病房裏面的陳墨緊緊地握起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