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8】
城南有一家花店。
花店因為店主而遠近聞名。
店主很年輕, 20出頭的年紀, 貌若潘安聲似清泉, 舉手投足風度翩翩,身姿挺拔玉樹臨風,接人待物舉止有度。用那些總是為了一睹店主盛世美顏而光臨花店的小姑娘的話來說就是,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懸挂在店門口的風鈴發出一串清脆動聽的聲響,“無雙公子”莫念瞥了一眼,沒搭理那個捧着一大束藍色鳶尾進來的男人,微笑着俯身摸摸小女孩的頭, 把一束包紮好的劍蘭遞給她,“有你這麽懂事的女兒, 你的媽媽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嗯!謝謝大哥哥!”小女孩捧着花束開開心心地離開了, 看到進店的男人, 還有禮貌地喊了一句“叔叔好”。
五大三粗的壯漢突然羞澀了, 頓了頓腳步扭回頭去看小姑娘,小姑娘已經推開門出去了,只留下一串風鈴的妙響。
壯漢再回頭, 莫念已經交疊着雙腿坐在了椅子裏。雖然他的坐姿堪稱“慵懶”, 可渾身散發出的卻再也不是方才賣花時那種平易近人的溫暖, 而是如毒蛇跗骨的冰冷和陰森。
那是雙手沾染了無數鮮血、雙足踏着無數屍身走過來的修羅才會有的氣場,一個花店的店主、而且是個外表如此文雅清秀的店主,怎麽會……?
聽之前來跑腿的同伴說起,壯漢還不以為意,如今卻是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
果然自家老大能看上的, 絕不會是善類啊。
壯漢禁不住抖了一下,還是壯着膽子走上前,雙手奉上手中的那一大束藍色鳶尾,還有一個精美的小袋子,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店主大人,這是今天我們老大送給您的禮物,還望您笑納。”
就算是自己老大一時興起喜歡的人,他們這些做小弟的都得供着,更何況幫內傳言,這如花似玉的美店主他們老大已經追了五年了。五年,那是什麽概念?能被老大委以如此“重任”,壯漢自然不會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傻子。眼前這腰細得一掰都能斷的美人,那就是活生生的另一個主子~!是以,壯漢保持着60度傾身、雙臂伸平的姿勢,一動不敢動。
直到他覺得自己的腰快廢了,胳膊要擡不住了,手中的小袋子才被人接了過去。
“行了,起來吧。”那人懶懶的又冷冷的。
壯漢欲哭無淚,他們家老大追人,為什麽要難為他們這群做小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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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老大什麽時候能自己來?”莫念拿出袋子裏的小盒子,抽開打成十字花的絲緞,掀開蓋子,盒子裏躺着用油紙袋裝着的玫瑰花餅,十塊。
這玩意兒是上個月有個顧客給他嘗過,顧言吃了一個就愛上了,跑遍了城南城北城東城西,發現城東一家叫“唐家小妹”的店的玫瑰花餅最是好吃,酥松軟糯、花香四溢。只可惜人家純手工制作,每天只賣100塊,早去早有,售光為止。然而顧言這不愛早起的毛病,過了好幾個世界也沒能得到改善。所以如願吃到唐家小妹玫瑰花餅的次數屈指可數。然後從某一天開始,伴随着一大束藍色鳶尾送到自己手裏的,就不再是城北的徐記紫玉酥,而變成了唐家小妹的玫瑰花餅。
只是今天這玫瑰花餅,無論是包裝,還是點心本身,都和以往的不太一樣?
“老大說他是個沒用的,暫時沒臉來見您。”
朝着玫瑰花餅咬下去的小白牙停了一下,然後咬下去,慢條斯理地嚼着。
“就只會做這些無聊的事,是夠沒用的。”莫念品了品玫瑰花餅的餘香,又咬了一口。吃完一個,還吮了吮指尖上的殘渣。
壯漢看得眼睛都直了。我的娘哎,一個男人做出這樣的動作怎麽能看起來如此的勾魂攝魄、撩人心弦。
莫念挑着眼角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還看?不怕回去被你們老大把眼睛挖了?”
壯漢趕緊眼觀鼻鼻觀口。
還記得第一個被老大派來送花的人,回去後笑嘻嘻跟大家說這花店店主的一張臉讓人看了就想壓在身下狂草,難怪老大會看上。結果這話不知道怎麽的就傳進了老大的耳朵裏,那人的下場真是……
壯漢忍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
“今兒個的玫瑰花餅,很特別。在哪買的?”莫念又拿起第二個。
壯漢面露喜色,看起來竟像個被心上人誇贊了的小姑娘,“店主大人,這是我們老大親手給您做的~您、您要是喜歡,那真是再好不過啦。”
原本要咬下去的莫念停住了。
壯漢立刻心驚肉跳!我的媽呀,自己這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了嗎?啊啊啊!不要啊!他身上有微型攝像孔啊!但凡店主大人有一丁點兒的不開心,他回去就沒好日子過了,嘤嘤嘤~升職還是降職,全看店主大人反應啊,他們老大就是這麽無理取鬧嘤嘤嘤~
看着莫念又舉起小餅打算吃了,壯漢有種死裏逃生的錯覺。
可接着,莫念就把玫瑰花餅扔回了盒子裏,然後連着袋子丢在壯漢身上。壯漢還抱着一大束花,趕緊手忙腳亂地接住了。“回去問問你們老大,有時間學廚藝,為什麽不能早點讓自己變得‘有用’?”
“是是是!”壯漢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的娘唉,為什麽自己第一天來就踩雷了?嘤嘤嘤!
“滾。”
“是是是……”壯漢用一種與他鐵打的身形完全不符的唯諾姿勢抱着花束和點心,心如死灰地倒退着離開。
他本想幫自家老大說句好話,結果怎麽……店主大人的心思好難猜!他們夫夫到底是要玩兒垮幫裏多少兄弟才肯罷休啊嘤嘤嘤!
“等等。”
壯漢轉身去開門的時候,店主大人突然發話了。
“店主大人,您還有什麽吩咐?”
“點心給我拿回來。”
壯漢:……
“那這花……您看?”壯漢小心翼翼問道。
莫念挑着眼角瞪他一眼,“我就是賣花的。”
他看看壯漢快哭了的表情,無奈地伸手道,“給我吧。”
“哎!”壯漢歡天喜地地把花交給莫念。“那……店主大人您忙着,小弟這就告辭了~”
結果他剛碰上門把手,就又被莫念叫住了。
“你給我捎句話回去。”
“您說您說~”您說的每一句話,我們老大都在那邊聽着呢。連您的每一個表情,都看着呢。
“算來算去,我也就喂了他三年,這都五年了,該還的早都還完了,更何況,他本來就不欠我什麽。他要是還會來,讓他早點兒來。晚了我就不等了。”
話說完,莫念就起身一手抱着花,一手拎着小袋子進後邊去了。
留下壯漢憂郁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回去之後會面臨什麽。
離開花房,穿過小花圃間的一條木制小回廊,就是顧言的住處。
房間裏十幾個花瓶,每個花瓶裏,都是一大束妖嬈綻放的藍色鳶尾。只不過有些開得正豔,有一些則稍稍有些頹敗。
拆掉花束外邊的包裝紙,顧言看了一圈,抽掉狀态最差的一束,将新的花束插了進去。
老去的花顧言也沒丢掉,扯掉頹敗的花瓣,将那些尚且嬌豔的花瓣一一夾進了本子中制成幹物。書架上有幾個玻璃瓶,玻璃瓶中都是幹掉的鳶尾花瓣。
悉心照料一遍每一瓶花後,顧言撥弄着其中一枝的花瓣,自言自語道,“藍色鳶尾,‘複活的愛人’,呵。那你就別再裝幽靈,堂堂正正的來啊。”
纖白的手指掐着脆弱的花莖,卻仿佛是溺水之人在拼命抓着最後的救命稻草。他低下頭,白皙的脖頸從黑色的發梢和黑色的T恤領口間LUO露出來,散發着一種致命誘惑般的脆弱。早春的陽光斜斜地透過落地玻璃窗,溫柔地傾瀉在身形清瘦的青年身上,卻終是沒能溫暖那一身孤寂和落寞。
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顧言掏出來看看,沉默地放回了兜裏。
[任務時限:三天]
[任務目标1:(照片)]
[近期部分行程:(略)]
[任務目标2:(照片)]
[近期部分行程:(略)]
[任務目标3:(照片)]
[近期部分行程:(略)]
顧言本以為他放走了陸離,自己就會步了原世界線中陸離的後塵,除了給文老板當人肉防彈衣和暖床boy外,八成還要兼職原世界線中莫念的工作。卻沒想到,他這個莫念,還是原來的莫念,一直被文老板放養着。平日裏優哉游哉地做他的花店店主,也許十天半個月、也許一年半載,才會以這種方式接到神秘的任務。
他從來沒能見過文老板。
看來這個文老板精明得很,很清楚顧言這樣的小妖精是沒辦法像原世界線中的小慫包陸離一樣安心養在身邊的,只能放養在外做一把大隐隐于市的利刃。如果養在身邊,搞不好會被反噬。
顧言當然想搞掉文老板。但他要搞掉的不單單是文老板,他要搞掉所有的“文老板”。所以,如果文老板真的把顧言留在身邊,還要對顧言這樣那樣,顧言一定會不計後果地先宰了他,這對顧言而言并非好事。因為文老板作為“不死八爪魚”的頭,先弄死他除了同歸于盡,再沒有其他的好處。文老板的謹慎,反倒成全了顧言。“這就是典型的聰明反被聰明誤。”顧言說。
除了文老板給的“死”任務,顧言自然也會接接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私活。與其說這是顧言的自身意願,不如說,這是所有文家豢養的殺手、甚至是所有道上人都會做的事情。
向來信奉“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做好”的處女座完美主義者顧言,用了一年的時間,就迅速成為了道上大名鼎鼎的殺手“阿修羅”,
人們知道,只要你給了足夠的錢,“阿修羅”便從未失過手。但“阿修羅”會不會接你的單,卻不憑你給了多少錢,全憑“阿修羅”的心情。
人們也知道,阿修羅是個神秘主義者,因為但凡知道他真實身份的人,都已經死了。
所以人們不知道,交口相傳的那個一槍斃命、近乎執拗地追求殺人美學的阿修羅實際上是一個每天閑來無事打理打理花店,10點才開始營業15點就休業的游手好閑的主。
人們也不知道,曾經幹掉過文家四位幹部的阿修羅會在腰側有文家的烙印。
人們更不會知道,那個令道上所有人都談虎色變的阿修羅,會是一個看起來溫文爾雅、人畜無害的美男子。
所以,當顧言拿着半路搶來的某豪門公子的邀請函大搖大擺地進入沈家莊園時,誰也沒想到這麽一位貴氣天成的公子哥兒會是一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