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邀請）
溫窈窈換上工作服, 推開門。
光淡淡掃下，油彩般的壁畫橫鋪延綿，家長們從直接開進幼兒園停車場的車上下來, 送孩子去班級，少女站在門口, 體态纖長，笑盈盈地和家長們打過招呼，溫柔接過一個個圍到她身邊的小朋友。
“窈窈老師。”安怡然撲進她懷裏，“早上好呀。”
“早上好Aurora。”溫窈窈穩穩接住小丫頭, 沖前來送她的保姆微微颔首，領着她進教室。
“窈窈老師，我舅舅又出差了, 你下班後可不可以陪我玩會兒呀？”小丫頭拽拽她, 湊近她耳朵。
溫窈窈沉思一瞬：“可以在幼兒園裏玩，但不能進你舅舅的房間。”
安怡然有些小失望：“可我想讓你陪我拼圖。”
溫窈窈溫柔摸摸她：“那等你舅舅出差回來了，我們經過他同意，再玩拼圖好不好？”
安怡然掰着小指頭，開始算她舅舅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算來算去發現十根指頭不夠用，哀怨眨眼：“算了, 我舅舅太忙了，窈窈老師你還是去我家陪我玩吧，我家裏好玩的拼圖比這還要多。”
溫窈窈：“......”
咳，寶貝兒你這個提議比直接讓我不經允許進你舅舅辦公室還要異想天開。
“窈窈老師, 你是擔心我舅舅不讓我帶別人回家嗎？”安怡然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你不用擔心，我每年都會邀請幼兒園的小朋友去我家過生日, 現在距離我生日還有半年，但我可以提前過，只邀請你一個人。”
溫窈窈微微一怔，緊接就聽到安怡然又貼近她耳邊，小小聲說：“而且等我生日時，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烏溜溜圓的大眼期待地看着她，和奶聲奶氣的童音同樣讓人無法招架。
溫窈窈再沒有拒絕的理由，溫柔笑道：“好。”
“那就這個周末。”安怡然高興地和她拉勾勾，像只快要飛起來的小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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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忙碌又溫馨的工作很快過去，送完小朋友，溫窈窈抱着還想再玩一會的安怡然，這才有時間看手機。
宿舍群列着幾條未讀微信。
#美少女天團#。
【水野亞美潇】：姐妹們，我看微博上有人曬決賽通知，你們都收到了嗎？
【火野麗凡凡】：什麽決賽？是那個我不夠資格的選美比賽嗎？當然沒收到！您們看我現在整個容，還有機會嗎？
【海王滿沫姐】：乖，下輩子吧。
【水野亞美潇】：實不相瞞，我也沒收到，看來總裁欣賞不了我的高級臉。
【火野麗凡凡】：那看來總裁也欣賞不了我的蘿莉身材。
【海王滿沫姐】：我這姐姐級別的他更不愛，窈窈呢？她要是也沒進，是不是就能說明總裁眼瞎？
剩下幾條就是@她問她收到通知沒有，溫窈窈這會兒打字不方便，按下語音：“我也沒。”
發完，返回界面，習慣性地準備一次性清空未讀消息通知，指尖忽頓。
收件箱裏靜靜躺着被她忽略的短信。
早上走得着急，早已不記得這場活動的溫窈窈當時匆忙掃了眼，下意識以為是騙子發來的，沒多想。
這會兒被舍友提醒，才記起來。
宿舍人嗷嗷叫着要她偷拍總裁照片，溫窈窈點進工作備忘錄，回道：“我那天有個兼職，沒時間去哎。”
【火野麗凡凡】：啊啊啊什麽兼職能比一夜暴富還重要？！等你當上總裁夫人，還做什麽兼職，酒店都給你買下來！
【水野亞美潇】：你當窈窈和你一樣天天都想着天上掉餡餅呀，咱窈窈是喜歡自己賺錢的獨立女性，才不靠男人。不過這波我站凡凡，給人兼職一天才賺多少錢，參加這個活動既能欣賞到帥哥，還能提升知名度，到時候窈窈憑借盛世美顏在網上一走紅，嘿，随便接個廣告，損失的兼職錢就有了。
話題越跑越偏，溫窈窈哭笑不得：“好啦，都少做點夢，兼職是一早和人确定好的，沒法推，先不說了哈。”
她按下發送，一擡頭，看到面前不知何時出現的女人，微愣：“一荼學姐。”
趙一荼看眼緊緊摟着她脖子的安怡然，笑着揉揉小姑娘，這才轉向她：“還沒下班？”
溫窈窈“嗯”了一聲。
趙一荼走在她一側：“挺晚的了，注意安全，我聽說你沒在園裏住，這麽晚回家，你家人不擔心呀？”
溫窈窈：“我家不在這。”
“噢？是嗎？”趙一荼一臉詫異，“我一直以為你和我一樣，是本地人才沒住員工宿舍。你家是哪兒的？”
溫窈窈：“離州。”
“離州？”趙一荼語氣微頓，低聲咀嚼着這個再尋常不過的地名，深深看了她一眼，“那離燕華還是挺遠的，我記得你們那的口音還蠻重的，不過你普通話很好，我都沒聽出來你是離州人。”
溫窈窈禮貌笑笑，沒再說話。
這話倒沒說錯，離州是燕華省最西部邊緣的一地級市，因為地處三省交界，許多外出闖蕩的異鄉人都會把離州當作交通樞紐，長此以往，口音混雜，的确有很多人聽不懂他們那的方言。
分開之前，趙一荼忽然停下腳，解鎖手機屏：“園裏最近要統計剛入職的員工信息，窈窈你身份證和我說下。”
溫窈窈報出一串數字。
“行，我記下了，其他信息我就直接看你簡歷，我先走了啊，你也早點回家，路上小心。”晚風拉長女人不算高挑的身影，她擡眸，被光打下暗影的臉沖溫窈窈一笑，轉身離開。
趙一荼走後，溫窈窈陪着安怡然看了會兒書，把她交給保姆之前，小姑娘緊緊抱着她，認真提醒：“窈窈老師，周六你一定要記得來呀，我讓司機叔叔去接你。”
溫窈窈笑着點頭：“沒事，老師可以直接過去。”
“唔......”小丫頭憂國憂民地猶豫了好一會，才勉為其難答應，“那好吧，你要是找不到地方了和我說。”
溫窈窈本以為小丫頭是怕她反悔才這麽堅持，可當她按照地址抵達安怡然家的莊園大門，整個人瞬間恍惚了。
等等，她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草原”，看上去不像人住的地方啊。
“溫小姐，裏面請。”保镖彬彬有禮地一躬身，“然然小姐已經在會客樓等您了。”
溫窈窈稀裏糊塗地邁步跟上，本以為保镖說了會客樓，那應該離得不遠，直到這個所謂的裏面，是她走過了差不多兩站地鐵間的距離......
她嘴角抽了抽。
原來，安怡然那天堅持要讓司機接她，不是因為怕她反悔，而是怕她迷路。
“窈窈老師！你來啦！”穿着漂亮公主裙的小丫頭高興地撲進她懷裏，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帶你去我的玩具屋。”
小橋流水的亭榭在她們身後漸漸遠離，日光投下斑駁，映出整齊的草坪，走過噴泉，穿過竹林，在清香陣陣的鳥鳴聲中，最後停在一棟別墅前。
大門洞開，城堡若隐若現。
栩栩如生的美人魚在牆上指引她們前行。
踏上地毯，鬥轉星移，兩側琳琅滿目的玩具鑲嵌在與之配套的童話世界，從海的王國到木之森林，冰雪奇緣的夢境琉璃閃爍，小王子的星球立于穹頂，守護着一朵嬌豔的玫瑰花。
浮雕精美，變幻無窮，唯一永恒的是頭頂星空，銀河閃耀，光芒奪目，俯瞰着離地十數米高的小人。
溫窈窈已經麻木了。
就，除了感慨設計者的用心良苦，被眼前的恢宏已經震驚得好像再也說不出其他蒼白的話——人類的語言系統在遇到超出自己想象的事情時，總歸是有些詞窮的。
童年時期也曾是資深哈迷，每年暑假都趴在窗臺期待貓頭鷹的溫窈窈，在這個瞬間，仿佛模模糊糊地相通了哈利第一次去到霍格沃茨的感覺。
蕩魂攝魄，語無倫次。
“窈窈老師，你想先玩什麽玩具呀？”安怡然和她踏上旋梯，“樓上還有，我們可以慢慢挑。”
溫窈窈來之前已經參照安怡然平時的喜好設計了幾款适合她年齡的小游戲，這會又看到滿滿一屋子由她任意發揮的場景道具，靈感愈加爆發，興致勃勃地給出了好幾個游戲參考。
沒想到小姑娘完全沒聽。
“那些都太簡單了，我喜歡這個。”安怡然轉着烏溜溜圓的大眼睛，指指一直心癢癢的迪士尼城堡主題的拼圖，說完，趁着溫窈窈還沒發現，拉着她往樓上，“窈窈老師，我們去三樓玩吧，那裏光線最好了，還可以滑滑梯。”
溫窈窈怕她摔倒，忙跟上，一直等到保姆送上安怡然挑的積木，才知道自己被小丫頭忽悠了。
包裝精美的盒子上明晃晃寫着：适合年齡，16+......
溫窈窈一時語塞。
寶貝兒啊，你才三歲多點就要挑戰這麽複雜的積木了嗎？那等你到一二十歲，還有什麽可玩的？？？
呃，不對，好像還可以繼續玩。
溫窈窈看向房間一側的透明展櫃，清楚看到裏面有不下十款安怡然并不感興趣的火車星艦等系列——她現在有充足理由懷疑，這些很多目前都絕版的積木都是某大齡幼稚兒童夾帶私貨收藏的。
呶，安怡然壓根沒兒正眼看過的霍格沃茨的魔法城堡，正在歡快地朝她招手。
真的好好看......
看得她心癢。
可是太貴了，她買不起，溫窈窈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只能在陪安怡然研究積木的空隙，偷偷瞄幾眼過過眼瘾。
安怡然沉浸在積木世界無法自拔。
說起來，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并不是一個坐得住的孩子，每次上課屬她鬼點子多，能在外面跑絕對不在屋裏乖乖呆着，但神奇的是，唯獨在拼圖積木這件事上，她有超乎溫窈窈想象的耐心。
面對數千塊顆粒，一坐就是一整個小時。
當然，進展也算可喜可賀——一小時後，成功搭建了一個，城堡尖兒。
安怡然有點兒累了。
她從地毯上爬起來，就着吸管呼嚕嚕喝了一大杯牛奶，依然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于是躺在溫窈窈腿上繼續休息：“窈窈老師，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拼圖嗎？”
“為什麽呢？”溫窈窈把被她弄亂的顆粒規整好。
“因為媽媽說，我每次拼完一個積木，她就可以回家看我啦。”小丫頭眼底是從未有過的光芒，一閃一閃，“可她太忙了，好多次我都拼完了不止一個積木，她還沒有回來，所以我想拼一個複雜點的，慢慢拼，這樣媽媽回來看我的路上就不用着急了。”
溫窈窈指尖倏地一頓。
停下手，把小丫頭溫柔抱進懷裏，輕柔撫摸。
這是溫窈窈第一次聽安怡然提及她的家人，她爸媽很忙，比她舅舅還要忙，小孩子不懂大人的工作，只知道爸媽在做一件很偉大很偉大的事情，這件事關系到全國所有小朋友大朋友的幸福，如果爸媽為了陪她一個人耽誤工作，那麽其他和她一樣想見到爸媽的小朋友們，就只能隔好久好久才能見到他們。
溫窈窈心裏一陣生疼。
第一次清楚地意識到，在小孩子最渴望的親情面前，身為幼師的她有多無能為力。
可除了多抱抱她，別無他法。
安怡然到底是小孩子，情緒來得快走得也快，黏在溫窈窈懷裏睡了一小會兒後，就生龍活虎地爬起來：“窈窈老師，我們繼續拼圖吧。”
......
薄時深回到家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溫馨場景，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坐在地毯，坐姿如同複制粘貼，肩頸筆直，在安靜拼圖。
暮色在窗外低吟，屋裏流淌着輕緩的音樂，時不時能聽到溫窈窈拿起一塊積木，用英文問安怡然怎麽讀，應該擺在哪裏，等她答對後，倆人再一起拼上。
大概是已經拼了一段時間，安怡然有些累，爬起來在屋子裏瘋跑，少女一把拽住她，揉揉她頭，不知說了句什麽，安怡然興奮地點點頭，煞有介事地開始壓腿。
夕陽映出兩道柔軟的身影。
《藍色多瑙河》的背景音樂輕緩漸高。
少女長肢舒展，體态輕盈，優美如湖畔展翅欲飛的白天鵝，小丫頭一板一眼地跟着她，踮起小腳，笨拙地搖搖晃晃，憨态可掬。
薄時深低聲笑了下。
看來，他出差不在的時候，安怡然過得很滋潤，都把人請到家裏給她上私教課了。
人也吃胖了不少，和背影過分纖瘦的少女一對比，像只肥嘟嘟的小胖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