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綠茶)
溫窈窈羞憤更甚。
這還不多?!二百塊錢都夠她吃一個星期飯了,這人這麽強盜,怎麽不靠在街上脫衣服發家致富啊!
動物園裏的大猩猩看一天才要十塊錢,人就是會說話的高級大猩猩,他這種長得好看的無非就是猩猩之王,最多值五十塊錢。
溫窈窈氣咻咻地瞪他一眼,想要理論,忽然意識到好像真的是自己理虧,只好忍氣吞聲地咽下這口氣,決定只花五十塊錢的冤枉錢。
她低頭找包,發現又忘帶了,輕車熟路地拆掉手機殼,取出裏面的一百塊錢,肉痛地遞給他:“最多給你五十,剩下的五十你找我。”
薄時深:“......沒零錢,找不開。”
溫窈窈把目光轉向一側,剛才還津津有味吃瓜的圍觀群衆立刻縮頭,一個摸出黑漆漆的手機接電話,一個戴上耳機搖頭晃腦。
溫窈窈:“......”
猶豫一瞬,她把錢放桌上,準備連wifi登微信:“那、那你微信掃我。”
薄時深嗤笑:“我不加陌生人。”
“你就拿出手機,登錄微信,掃我二維碼就行。”溫窈窈耐心解釋,“不需要加我。”
男人依舊一動不動地坐着,多情如深潭的星眸冷淡淡地掃過她,又不緊不慢收回,留下無聲的“麻煩”兩個大字。
饒是溫窈窈脾氣再好,這一瞬也有點兒沒忍住:“你是故意的嗎?”
話音剛落,就覺那股冷冽氣息更濃,絲絲縷縷地沿着逼近的距離蔓延,蓋過她頭頂耀眼的光。
“我沒那麽閑。”距離僅剩不到一步,溫窈窈下意識後退,卻看到男人停下腳,沁涼的瞳孔似笑非笑地定格在她身上,明顯已沒多少耐心,“這錢,只是想提醒你,以後不管是進門還是和人說話,動點腦子。”
鐘言和鄭景激動地支棱起耳朵:回來了回來了,熟悉的毒舌薄總又回來了!虧他們還以為這麽個大美人多少能獲得點特殊優待,得多瞎的人才舍得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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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他們忘了,薄時深就眼瞎,不僅瞎,還嘴毒。
好好一帥哥,咋就長了張嘴呢。
溫窈窈被他突如其來的轉折弄懵了一瞬:“你、你難道不是想碰瓷我?”
薄時深:“......”
心軟是種于人于己都徒生麻煩的雞肋道德品質,他不該有。
“看來我剛才說的話白說了。”薄時深收回長腿,冷漠地重新坐回座椅,眸光不耐地掃過還站着不動的溫窈窈,指指桌上的錢,示意她拿錢走人。
溫窈窈猛然記起昨天自己死乞白賴地纏着男人時說過的話,呆滞,又呆滞,這才瞬間清醒過來,頂着羞憤欲死的紅臉把錢往他那推了推,搖搖頭,真心實意地小聲道謝:“不管怎樣,謝謝你把手機還給我,這一百塊錢,就當你做好事的紅包。”
如果你想把它定義為精神損失費,也可以......
五十塊錢是上面的,五十塊錢是下.面的——雖然比起上面驚鴻一瞥的模糊剪影,下.面的她啥也沒看到。
溫窈窈小小聲地在心裏補充。
臉頰發燙。
包廂裏深水一般的安靜,還萦繞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三分沁冷三分真摯三分冷熱碰撞,餘下一分飄渺渺的恍惚,慢慢地滲入人心底。
最終還是沒逃過被一百塊錢“羞辱”的薄氏總裁,面無表情地看着說完轉身的少女,幾秒後,在纖長的身影即将離開之前,終是屈服于了剛被他吐槽雞肋的某道德品質:“如果你想進愛洛,現在距離郵件回複的三天期限,還有不到十八個小時。”
郵件?!
溫窈窈如夢初醒,急忙解鎖手機,倏然大睜的眼眸深處倒映出逐漸加載完畢的郵件正文,正是兩天前愛洛發給她的。
啊啊啊啊是真的!不是補償!她真的可以去自己最喜歡的幼兒園上班了!
可她個憨憨,當初怎麽就光記得補辦手機卡忘看郵箱了啊。
差點兒釀出大錯。
溫窈窈懊惱地拍着頭,想要和薄時深道個歉,轉過身時,卻看到靜默伫立的包廂已經無聲合攏,透着生人勿擾的疏離。
所以,他那句“動點腦子”,是真的以為自己沒腦子......
溫窈窈生無可戀地揪揪頭發,想說自己真不是那種沒腦子的傻憨憨,她長這麽大出過的所有糗,基本上都在他一個人面前集齊了。
她大概,命中犯他吧。
溫窈窈懷揣着複雜心情原路返回,進入觥籌交錯的包廂之前,長長地嘆了一聲氣。
“窈窈,回來啦?恭喜恭喜。”
遠比之前熱情的招呼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帶着或真心或打量的隐晦目光,溫窈窈禮貌謝過,坐下後,肖潇高興地抱抱她:“我就說你沒問題嘛,看來愛洛的園長不僅有眼光,還拾金不昧。”
咳......拾金不昧,他桌上的紅色鈔票大概不會同意......
溫窈窈心虛地笑了下,喝口水,正要吃飯,旁邊趙一荼不動聲色地湊近,給她添滿果汁:“窈窈,你和鄭總,認識呀?”
“鄭總?”溫窈窈詫異,想了想,覺得不管她說的是剛才送手機的那個還是包廂裏的那個,都和她算不上認識,搖搖頭。
趙一荼“噢”了一聲,嘴角笑容淡了幾分。
“窈窈學姐,你和剛才那帥哥,真的沒什麽關系嗎?”曲菲菲眨着清純無辜的大眼,說着最令人誤會的話,“他剛才看你的眼神,我還以為是你男朋友呢。”
一直默默注視着溫窈窈的李昀川下意識屏住呼吸,心跳在瞬間靜下來的包廂格外劇烈,害怕聽到某個不敢接受的答案。
溫窈窈一臉的莫名其妙:“你想多了,我不認識他。”
李昀川悄然松口氣。
曲菲菲撇撇嘴,一回頭,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正目光含笑地看着溫窈窈,藏在鏡片後的愛意是世間萬物都無法隔開的炙熱。
嫉妒像一條瘋狂吞食理智的貪吃蛇,吐着蛇信,在她心底游來游去。
曲菲菲壓下熱烈升騰的妒火,換上甜美的笑,先是夾起一筷菜放到李昀川盤中,提醒他快吃,而後背過身,擋住他,隔着趙一荼繼續和溫窈窈聊天:“窈窈學姐,我好早之前就想問你了,你平時都怎麽保養的呀?皮膚真好,是打得水光針嗎?粉底液好像做不到這麽自然呢。哎呀我這人就特別手殘,連妝都不會化,還怕疼,戴個隐形眼鏡都會眼幹,想夾個睫毛也老夾到肉,所以每天洗把臉就出門了,真羨慕你這種化完妝還跟素顏似的大美女,一點都看不出來,這美瞳也跟真的似的。你的睫毛也是種的嗎?好濃好長呀,還有你這鼻子,是做的鼻綜合嗎?看着有點透光,不過真挺。”
溫窈窈聽得一頭霧水,什麽水光針,輸液的那種針頭嗎?瘋了吧誰沒事兒幹瞎輸液。還有鼻綜合,這又是什麽玩意兒?是在說她鼻子綜合了爸媽優點嗎?
什麽都沒聽懂的溫窈窈,耿直地把心裏話說了出來:“你在說啥?”
強忍着惡心看了一晚上的茶藝表演,終于忍不下去準備撸起袖子幹架的肖潇聞聽此言,一腔氣憤瞬間化為了爆笑——哈哈哈都說直男是綠茶殺手,直女也不遑多讓嘛。
曲菲菲臉上的假笑差點兒沒挂住:“......沒事兒學姐,我就是覺得你長得特別好看,不管是先天的還是後天折騰出來的,反正大家現在看到的你一直都是美的嘛。”
溫窈窈愈發奇怪:“你是眼神不好嗎?還是近視沒戴眼鏡?我在我們家是長得最醜的,你這樣昧着良心誇我,會讓我覺得自己欠了你很多錢,哦,還有,我不近視,不戴美瞳。”
曲菲菲:“......”
小聲翻了個白眼:“美瞳也有平光的,你眼那麽潤那麽亮,當我瞎啊。”
溫窈窈恰好聽到:“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眼幹戴不了隐形眼鏡,咱們離這麽遠,你看不清我不就是和有眼疾差不多。”
噗...有人沒忍住,錘着大腿爆笑。
李昀川隔着人頭看到少女認真的表情,忍不住也低聲笑了起來。
“是啊菲菲,我記得你近視都快八百度了吧,啧啧啧,我近視三百度都不敢不戴眼鏡出門,您膽子可真大。”肖潇絲毫不留情面地當衆拆穿綠茶把戲,譏諷看她,“窈窈化沒化妝整沒整你心裏清楚,就沒必要再在我們面前演戲,不然,假話說太多,偶爾被人聽到一次從你這傳出來的真心話,很容易打臉是不是?”
挑釁意味太濃,曲菲菲瞬間想起了之前偷偷罵溫窈窈狐貍精,卻不小心被她師姐楊孟凡聽到逼她當衆道歉的恥辱,最後一絲假笑也徹底消失殆盡。
冷哼一聲,若無其事地繼續裝無辜。
沒過多久,肖潇起身,端着一杯水朝李昀川那走去,幾句“感謝對我們窈窈的照顧”之類的客套話說完,碰了下,正要喝,忽然手一抖,冰涼涼的冷水頃刻間沿着曲菲菲的頭頂澆了下去。
一聲尖叫。
“你幹什麽啊?!有沒有長眼睛啊!”小白花溫婉可人的形象有一瞬沒繃住。
“哎呀對不起啊,我剛才手打滑,也沒留意這還坐了個人。”肖潇一臉自責,忙放下杯子,抽出幾張紙巾塞到她手裏,“快擦擦,都是我不好,你看你這臉上全都是水,沒事兒吧?”
說着,又拿出幾張紙巾,一手按住曲菲菲一手把紙巾全招呼到她臉上,使勁兒搓呀搓要替她擦幹淨。
曲菲菲心裏暗罵了句你他媽的手勁這麽大是想讓我毀容嗎?!
勉強擠出一絲假笑:“沒事兒學姐,我自己來就行。”
溫窈窈急忙跑過去,幫肖潇道歉,曲菲菲邊擦臉邊違心說沒關系,縱使心裏已經把倆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卻依舊維持着人美心善的小白花形象。
水不算多,基本都灑在了曲菲菲萬年不變的半永久劉海和臉上,她擦完臉,低頭把身上的水漬擦幹,重新落座,沒意識到周圍空氣凝滞了幾秒。
楊立目瞪口呆地看着完全變了一張臉的曲菲菲,震驚:這,這難道就是網上傳說的,四大邪術之一的化妝術?!
這他媽的哪兒是化妝啊,分明是換頭!
熒熒璀璨的吊燈散發着奪目亮光,映出還對此渾然不覺的曲菲菲素顏,劉海濕答答地黏在兩側,露出大寬腦門,往常水靈靈的大眼睛變成了眯眯眼,徒留大的吓人的美瞳,這樣看倒是和她身旁的表姐有了五分相似度,平時濃密細長的眉毛也不見了,只餘細到幾乎看不見的眉茬,像只禿嚕毛的斑鸠,變化最大的是鼻子,以前鼻梁高高鼻孔窄窄,和溫窈窈優越的挺鼻相比沒輸幾分,現在看,哦喲,塌的呀,像被二百斤的人“啪唧”一下坐了上去,最糟糕的是皮膚,之前看雖算不上吹彈可破,但白裏透紅的也挺好看,可這會兒一細瞅,啊呀,怎麽坑坑窪窪的全都是痘印?也太磕碜了!
就,挺禿然的。
此刻在座男生們的心情,除了注意力都在溫窈窈身上的李昀川,大概就和唐伯虎對着如花背影喊秋香的前後落差差不多。
“菲菲,你的——”被竊竊私語聲驚動的趙一荼回過頭,驚愕捂嘴,正想提醒她,猛然剎住,急匆匆拽起她去衛生間。
“姐你幹嘛呀,還沒吃完飯呢......”包廂自帶的衛生間這會兒有人,趙一荼拽着曲菲菲疾步往外,倏然打開的房門“砰”一聲巨響,還沒關閉,衆人就聽到一聲從走廊傳來的凄厲尖叫,“肖潇你個王八蛋,我艹你大爺!”
小白花苦心經營的心地純良“真”美人形象,終于還是毀于一旦了。
“操.我大爺?啧,你一正值青春的妙齡大閨女,也不嫌虧得慌。”肖潇幸災樂禍。
從頭到尾都不清楚發生什麽事的溫窈窈聽清了最後一句話,急了:“她怎麽能罵人?”
說着,就要出去找曲菲菲理論。
“沒事兒窈窈。”肖潇一把拽住她,忍着笑,把她這雙如何不聽使喚的手幹的事全講了一遍,“......早就想看看她素顏到底長什麽樣了,聽說連她舍友都沒見過,哈哈哈這次我們賺大發了,沒想到我買的強效卸妝巾還挺有用。”
溫窈窈許久沒能說出話來,直到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肖潇是在替她出氣,一向笨拙又遲鈍的她用力抿緊嘴,壓下眼底微紅的薄霧,輕抱住她:“謝謝,我下次一定自己出手。”
“哎呀窈窈,就你這軟得跟奶黃包似的脾氣,哪兒舍得和女生發火,就算舍得,你這直得一根筋的小腦瓜能火眼金睛辨出綠茶?”肖潇笑嘻嘻拍拍溫窈窈,“拆穿綠茶這種爽事還是我這鑒婊達人來吧,能者多勞,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更何況咱工作也定了,幹嘛再看她陰陽怪氣寒碜人。”
溫窈窈被她逗笑,眼底氤氲的水光一路流淌回心底,暖意愈濃。
聚會接近尾聲,衆人陸陸續續散場,溫窈窈和肖潇也站起身,正要出去,磨磨蹭蹭一直沒走的楊立蹭一下竄到她們面前,撓着頭,期期艾艾地開口:“校花,你下周末有時間嗎?我們俱樂部有比賽,就在咱學校旁邊的體育館裏,你們沒事兒的話可以來看我踢球。”
肖潇差點兒不厚道地笑出聲。
邀請也許會遲到,也許會變更球種,但不會缺席。
溫窈窈禮貌婉拒:“謝謝學長,我還有事,你比賽加油。”
被女神一鼓勵,楊立樂得笑出了後槽牙,傻乎乎地點頭,一直等到出了餐廳,被夜風一吹,才反應過來女神壓根兒沒答應他。
嘤,果然癞□□吃不到天鵝肉。
“窈窈,他剛才一提體育館我想起來了,我在那辦的還有卡,都快過期了。”肖潇挽着溫窈窈胳膊,邊走邊念叨,“咱下周去打網球吧?”
溫窈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早已飄遠的心神在猶豫是不是再去找下那個男人,為她的魯莽道歉。
距離餐廳門口越近,這種想要再見男人一面的想法就愈發占據上風,她停下腳,正要讓肖潇等她一下,遠處聲響忽起。
是不知何時看到她們的李昀川。
李昀川疾步走上前,一只手插在兜裏,目光溫柔:“窈窈,晚上打車不安全,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
話音未落,溫窈窈的聲音被另一個強勢插入的突兀女音,打斷了。
“昀川哥哥,我也要回學校,你帶我一起吧?”重新撸好全套“素顏妝”的曲菲菲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帶着标志性的娃娃音,在李昀川旁邊停下。
施施然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剛才的狼狽。
肖潇在心裏飙了句髒話:我操,難怪臉皮這麽厚,敢情粉底撲得多。
李昀川遲疑一瞬,依然期待地看着溫窈窈,像每一個小心翼翼藏着暗戀的守護者,等待一個可以改寫命運的結局。
“咦,窈窈學姐,你們還沒走啊?”曲菲菲仿佛到此時才看到倆人,眨着一雙人工加持後的卡姿蘭大眼睛,又開始裝無辜,“是在這等着給昀川哥哥算今晚上的飯錢嗎?”
溫窈窈倏地一愣。
“曲菲菲!”苦心隐瞞的李昀川慌忙制止,一直緊緊攥在右手的小票被他不小心帶了出來,打着旋兒地飄在空中,被周遭斑斓的光線輕輕一照,折射出溫窈窈緩慢漲紅的臉頰。
“窈窈學姐該不會是想要吃白食吧?”曲菲菲輕輕一歪頭,無辜地笑,定格在溫窈窈身上的目光卻仿佛一把無形的利刃,一下一下地,戳在她心口,“我知道學姐家庭條件一般,平時根本沒機會來這種地方吃飯,你要是掏不起AA後的飯錢可以和我說嘛,我不介意替你付一半的餐費,讓昀川哥哥一個人替你承擔全部,我會心疼他的。”
“你他媽的哪只眼看到我們付不起——”肖潇這手喲,又開始不聽使喚了,撸起袖子就想賞她一耳光。
卻被突然冒出的男人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