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橙色碎片(8)
前國師的詐死挺成功的,起碼最開始所有國家都以為他死了,除了他自己和默王外。
後來雨國遍尋國師轉世不成,其他國家也沒能找到,雨國皇室就起了疑心,重新一點點地查驗當初前國師的死,發覺了不對。
這事是閻潛成讓人查的,前國師沒死的事只有他知道。
但他想不明白前國師到底去了哪兒。
先父皇在的時候,明明對前國師很好。
至于他,就算他登基成為國君,不管和前國師的私人關系如何,也絕對不會有影響。該捧的必須要捧,該尊重的必須尊重。
閻潛成不至于連這點兒事都拎不清。
正因為這樣,他才更想不通,前國師為什麽突然扔下這一大攤子,說走就走。
還是詐死脫身。
不管怎麽說,這人是一個沒有責任感、不負責任的家夥。
閻潛成潛意識裏對前國師的惡感更深。
找不到前國師,這種惡感被他無意識地轉移到了暫時接替這個位置的半壁身上。
半壁本來不叫半壁,是他們謊稱他是從民間找來的無父無母的孤兒時,說他被發現在半個破破爛爛的牆壁後面,才叫他半壁。
其實無非源自于雨國皇室的漫不經心,索性連少年的本名都省掉了。
閻潛成覺得自己知道的很多,不過今天在敵陣中看到那個高高在上的白衣人時,他才豁然驚覺,其實他查到的并不多。
至少,風國那邊對白衣人的身份一點兒都不意外。
這說明風國人早就知道了白衣人的身份。
或許一開始并不知道,但後來就說不定了。
畢竟,能對雨國下手,能對他這個國君下手,能随着默王出戰,這一切的一切都表示,這位前國師早就背棄了雨國。
對溫清來說,其實除了剛得到補充資料時對事情發展出現的神轉折感覺意外外,并沒有太多的其他感覺。
畢竟他不是真正的雨國人,來這裏也只是為了任務,尋找碎片。
對閻潛成卻不一樣。
他第一次知道,這位前國師早已背叛了國家,投到敵國的懷抱。
為什麽?雨國哪裏對不起他?
溫清看看這位國君的表情,想了想,好心解釋了一句:“前國師現在是默王妃。默王與默王妃感情甚篤,默王并沒有其他妃子。”
人家不是無緣無故背叛,是沖着愛情去的。
你雨國能給他至高無上的尊貴,能給他為所欲為的權力,但卻無法給他一個能讓他心馳夢萦的愛人。
就是這麽簡單。
閻潛成擰着眉頭想了很久:“難道一個人的情欲就那麽重要,比一個國家還重要,比百姓們的安居樂業還重要?”
皇族們的感情不是沒有,但比常人要少得多,這是因為他們從小就接受相應的皇族教育,和本性無關。
閻潛成先前确實寵着鄭貴君,也只是寵罷了。
等發現鄭貴君是風國的探子時,他毫不猶豫就下了手。
要說傷心難過,應該是身為國君的尊嚴受到挑戰更嚴重些。
“人和人不一樣的,”溫清說,他能理解前國師的選擇,當然,理解不代表贊同,“就像陛下您處處以社稷為重一樣,有些人把愛情當成了生命,為愛可以犧牲一切。”
閻潛成嘆息一聲,看向少年:“那你呢?你是哪種?”
“我?”溫清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說,“我不像陛下這麽英明神武,凡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也不像前國師那樣能為愛付出所有。真要說的話,”他無奈地笑笑,“我可能是最不值得的那種,凡事拖拖拉拉,不幹不脆。”
“我倒寧願前國師是你這性格。”閻潛成說。
溫清搖頭:“陛下別說笑了。”
“不過你的國師傳承是哪兒來的?”閻潛成又問。
國師傳承分明是以轉世形式進行,只有上一任死了,才能轉生成新人,随着國師大典的進行,完全掌握自己前世的力量。
前國師既然沒死,那少年就不可能是國師轉世。這也是閻潛成早早就篤定他不是國師轉世的原因。
雨國國君知道前國師是詐死。
“我不大清楚,”溫清說,“可能是老天也看不過眼前國師的做法,不想讓雨國就這麽滅亡吧?”
總不能跟陛下說,是我抱了條金大腿,從他那裏弄了個外挂出來。
明顯的托詞,閻潛成卻信了。
“看來他的做法,不但不得民心,連老天也抛棄了他!”
“只是給雨國一個活下去的希望罷了,”溫清說,“如果真的抛棄他,應該收回他的國師能力才對。”
這也是少年現在有點兒苦惱的地方。
就能力來說,衛烽上将絕對遠大于小小的碎片。
但這世界是碎片撐起來的,上将能力再強,在碎片的世界裏,也只能發揮出碎片那麽大的能力。
換句話說,溫清可以擁有國師的傳承,卻不可能比前國師更厲害。
兩人白天在戰場上鬥了個旗鼓相當。
對那位前國師來說,這不是個好消息。畢竟他從來自認是這世間最強大的存在,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裏,也沒想到還有另一個能與他匹敵的存在。
溫清的出現讓他震驚。
卻也只是震驚。
等兩人日後再多交手幾次,前國師就将發現,這少年縱然厲害,和他頂多打個平手。
誰也奈何不了誰。
“我最多是幫你們牽制他,其他的還要陛下自己努力。”溫清直白地說。
“你說,風國那邊會不會直接把鸩鬥的身份揭出來?”閻潛成問。
鸩鬥就是前國師的名字。
“一半一半吧,”溫清說,“各有利弊。一旦揭出來,雨國的前國師都投了風國,這對雨國的士氣來說打擊很大。”
“如果沒有你出現的話。”閻潛成說。
當初對少年的惡感已經漸漸消除,這不是因為發現少年有了國師傳承,而是他的存在真真正正讓雨國有了生路。
就像少年說過的,或許他的感情真的建在國家的基礎上。
“而真要揭出來,鸩鬥就成了背信棄義背離國家的人,以後他在風國的日子也不會好過,誰看得起叛徒呢?起碼都會在心裏防備。”
“現在他們很多應該也猜到了,尤其是上層的人。”
“猜到和主動承認是兩碼事,”溫清說,“就算所有人都這麽猜,只要原主沒親口确定,就還有斡旋的餘地。”
就看風國看重的到底是這場戰争還是默王夫夫了。
“真要是照你說的那樣來,那默王他們也會對風國皇室離心的。”閻潛成有些幸災樂禍。
“那都是以後的事了,還是先看現在吧。”
就像他們猜測的那樣,現在風國軍營裏也不安穩。
和雨國這邊不同,風國的幾個王子全都帶着自己人來到了戰場上,只想在這場戰争中有所表現,為自己增加籌碼。
以前默王妃是他們都尊敬并且私下拉攏的對象,不為別的,只為默王妃懂得實在是多了點兒,各方面都能給他們不小的益處。
當然,這種“懂得多”并沒超過普通人的範疇,因此他們只以為默王妃多才多藝,學識淵博,并沒往雨國國師那個方向想。
可現在不同了。
當雨國那位還沒正式成為國師的少年出手時,他們這邊登上高臺的竟然是默王妃。
而且使出了那般他們從沒見過的神仙手段。
撒豆成兵?以樂殺敵?
這分明都是國師才能用的。
默王妃到底什麽身份?
很多人想起十多年前雨國的前國師沒有預兆突然暴斃的事。
而從那之後,默王妃才正式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裏,和默王情投意合,最後被默王娶進王府。
雖說不太明白為什麽前國師還沒死的情況下,雨國那個少年還能得到傳承,但說默王妃和前國師沒關系,他們是絕對不會信的。
皇家的人,個頂個的人精,一點點線索就能推導出一大片,誰都不是傻子。
既然這樣,想結束戰争是不是有更輕易的辦法?
這個提議是二王子提出來的。
提議得到了其他王子的贊同,唯一反對的就是默王。
軍帳裏面現在只有幾位王子以及鸩鬥,都是皇家人,因此他們彼此間說話也不再遮遮掩掩,常常一語中的。
默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要不是顧及着鸩鬥以後在風國還要呆下去,他肯定會直接和這幾個侄子翻臉。
當事人不同意,那些王子再嚷嚷也沒用。
怕他們私下裏用什麽陰招,默王甚至放話說,如果對鸩鬥的身份,外面有了什麽風言風語,不管是不是幾位王子的緣故,他都只找他們算帳。
被手握大權的皇叔這麽威脅,幾個王子只能恨恨離開。
經由這麽一鬧,心終究不像之前那麽齊了。
接下來,戰場上繼續膠着。
幾位王子幾次提出只要掀開鸩鬥的身份就能讓形勢逆轉,卻次次都被壓了下去。
眼看幾個月過去,戰争的白熱化卻遲遲沒有結束。
“沒想到,那個默王對鸩鬥還是真愛。”閻潛成咬着牙冷笑着說。
溫清看着這個大半夜不請自來又闖進自己軍帳的男人,連無奈的嘆氣都不想發了。
“當然是真愛了,不然怎麽會舍一國而選一人?”少年說。
“要是真愛的話,他怎麽不自承身份?他應該知道這身份的影響吧?”
“承不承認有什麽區別嗎?鸩鬥應戰這麽長時間,事情早在風國內傳遍了。現在風國軍隊都說鸩鬥是原雨國國師,連他都投了風國,可見風國是承上天之寵,軍隊士氣大振。”
“怕他?”閻潛成陰沉一笑,“我們軍隊裏同樣在說那就是個假貨,你才是真正的國師轉世,上一代的就是死了,是風國耍的小手段。”
“可惜不管哪種說法都沒辦法完美解釋為什麽兩個人同時具有國師手段。”溫清說,“這事還要拖一段時間,陛下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明天休戰,晚點兒睡也沒什麽。”閻潛成拒絕。
說是大戰,畢竟不是每天都在打,基本都是打一仗歇幾天,緩過來繼續打。
“真不打算回去?”
就算朝中有替身,可身為國君,一連幾個月不回去處理國事,什麽都讓替身照着他的規矩辦,也确實是有些過了。
“再過段時間吧,看看形勢有沒有變化。放你單獨在這裏,我總是不太放心。”閻潛成随口說。
“……”溫清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不放心?這種情緒會出現在他身上?
和閻潛成又說幾句,眼看對方出去,他這才在腦海裏把系統叫出來。
“小妖,閻潛成現在對我的好感度是多少?”他問。
因為穿進來之後就對橙色碎片印象不佳,再加上有小妖提示說可以把墨硯的感情轉移到碎片身上,他其實根本沒費心經營和這個世界的碎片的感情。
只要不為負就行。
沒想到竟然能在對方口中聽到“不放心”三個字。
“五十二。”小妖說。
“……什麽時候變成這麽高了?我怎麽不知道?”溫清問。
分明一開始厭惡得不行,不用查就知道應該為負,結果現在不但是正數,連五十都過了。
眼看着就奔六十大關而去。
他什麽時候攻略過?
“殺死鄭貴君之後,閻潛成對宿主的好感度從負二十變為正四十,剩下的十二點都是這段時間相處得來的。”
“那是不是說,只要現在我找機會把墨硯叫過來,就能把任務完成。”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
又是理論!
溫清頭疼地問:“到底哪裏還不行?”
“碎片現在有合體的欲望嗎?”
“合體?”
溫清敢對着星際河發誓,以前小妖肯定沒提過合體這個詞。
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墨硯的身體裏放着封印過的上将大人的意識,因為時間太長,意識已經同墨硯融為一體,無法分離。”
“……以前你沒說過。”
“我以前也沒做過類似的事,這個辦法是上将大人告訴我的,我只是轉達給你。可是我不知道上将的意識會和墨硯融合。”
“那怎麽辦?”這麽長的時間,就白攻略了?
問題是,他對墨硯也不是全然無心,就算一開始是為了任務,但人都是有心的,時間長了總會付出感情。
“分離不了該怎麽辦?”
“讓墨硯和碎片直接融合,就像是吞噬的關系,由一個吞掉另一個。”系統說。
一個是上将的意識體,一個是碎片,不用想都知道最後的結果肯定碎片是被吞掉的那方。
“怪不得你讓我把墨硯找借口調得遠遠地,不讓這兩個人會面。”
原來一早就預見到這兩人見面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你覺得,閻潛成會傻到同意融合嗎?”
碎片可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支撐着這方小世界。想讓它和別人融合基本難如登天,更別說還要讓它意識不到自己的真正身份。
怎麽可能?
溫清一早還覺得系統很熱心地幫自己想辦法,現在才知道被它坑慘了。
早知道還不如乖乖地刷碎片好感度呢,就當演了個普通的渣攻賤受的電影呗。前國師跑就跑了,國家滅就滅了,只要他在自己死亡之前把閻潛成好感度刷滿,碎片到手,後續的劇情壓根就不用再想。
現在可好,想後悔都沒地方買藥去。
“當初我可真是信了你們的邪!”溫清覺得跳進了上将和系統聯手挖的大坑裏,郁悶極了。
“上将提出這個辦法時,沒想到如今的情況嗎?他有沒有說過什麽?”溫清抱着一絲希望問。
“沒有。他說以宿主的聰明,肯定能找出最好的辦法。”系統說,有點委屈。
它也覺得宿主很聰明,不然不會那麽多人試着進入上将的意識世界,卻瞬間就被彈出去,結果他一連攻克了幾個碎片還游刃有餘。
上将那麽一誇,它當然覺得宿主絕對辦得到,也沒多想。
結果現在把宿主惹火了。
算了!
溫清無奈。
大不了在這裏多耽誤一段時間吧,反正意識世界裏的時間和外界星際時間并不同步。
他在前幾個世界裏學到了一句古早地球時期的俗語:車到山前必有路。
風國對這種膠着在一起的戰勢同樣不滿意,風國君主甚至連下了幾道口谕給前線的王爺王子們,表達自己的不滿。
默王頂着多方面的壓力,默默承受着。
鸩鬥看在眼裏,很不好受。
他的身份現在就像一柄雙刃劍,真的揭出來的話,固然對戰場形勢有利,可是回去之後,他會完全處于不利狀态。
這種不利甚至還會連累到默王,讓他也不再像先前那麽得聖心。
可是他沒辦法,當初那個神秘的少年出現,眼看風國大勢已去,他要是不現身的話,風國早就徹底潰敗了。
他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家愛人打了敗仗,灰溜溜回國被國君責罰。
多方權衡之下,他總算想出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
“我去找那個半壁。”他說。
“不行,”默王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的提議,“太危險了。”
鸩鬥傲然笑了笑:“你忘了,我可是前國師,這世上還沒有能攔住我的人。”
以前沒有,可是現在……
顯然,鸩鬥也想到了這點,加了一句:“我對他的來歷也很感興趣,一個被推出來的假貨,到底是怎麽會了那些手段的?”
開始他還以為是障眼法,但交手之後,他就知道那根本不是。
都是真的。
他會的,對方都會。
勢均力敵。
這世上,國師注定了只有一個。
要麽他死,要麽……半壁死。
他這麽想,很明顯那個半壁也是這種想法。
兩個人見面,固然給了他機會,也給了對方機會。
接下來,就看誰技高一籌吧。
默王開始反對得很厲害,不過鸩鬥的理由很充分,再加上四方壓力确實很大,他沒有更好的破局辦法,只能同意。
鸩鬥給少年發了消息。
溫清接到飛鴿傳書時,閻潛成正好過來。
“什麽東西?”現任國君伸手就要拿。
溫清任由他拿過去。
閻潛成掃了一眼,就看完了紙條上的內容,不由眉頭緊皺。
“有陰謀,別去!”他說。
“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機會難得,勸我答應呢。”溫清說。
“雖然我确實希望能早早打破現在的僵局,但如果是用你的安危來換這個機會的話,我寧可不要。”男人說,“你是雨國唯一的國師,不該涉險。”
“我不去的話,危險的怕就要變成你了。”少年故意說。
他要是不去,戰争的走向誰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樣,指不定雨國會最終落敗,到時候閻潛成想過普通人的生活都不可能。
風國國君不會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只會幹脆利落地一刀砍下他的人頭。
“別去。你對雨國來說很重要。”
“重要得過一國之君?”
“是的。”
“……”如果不是确認過,溫清差點兒以為眼前的閻潛成被人換成了替身。
什麽時候國師比國君重要了?或許普通百姓偶爾會在心裏比較一下,但在上位者的眼中,國師和國君各占了國家的半壁江山。
甚至因為國君能夠給那些官員們世俗的權力,站在國君一面的大臣遠比國師多得多。
“我這麽一個棄兒得到陛下的親口承認,挺開心的。”溫清說。
“不是棄兒,”閻潛成說,“半壁,從來不是半塊牆壁的半壁,而是半壁江山的半壁。”
雨國江山,你我各自執掌一半。
“既然陛下都這麽說了,再推辭的話似乎不太好,我就禮貌性地認同一下好了。”溫清開玩笑地說了一句。
“不過,約還是要赴的。”他又說。
雨國國君黑下了臉。
“放心吧,我不會一門心思把自己涉到險地裏的,相信那邊也是這個想法。畢竟,一天不容二日,原本只能有一個的國師,突然出現兩個,他不高興,我也不舒服。這事,總歸是要解決的。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太危險。”
“有句話說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對我來說這次會面很危險,難道對他來說不是?表面上說得光明正大,其實端看誰做的準備齊全,誰的手段更多罷了,”溫清突然轉身,和閻潛成幾乎鼻尖對着鼻尖,“陛下,我的安危,可全看你呢。”
閻潛成的心沒來由地停跳了一瞬,呆呆地看着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