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金色碎片(9)
第二天一早,趙元急匆匆推開了舞臨的房門。
“師弟!”
入目是一張簡單卻不鄙陋的木床,床上的被子裏躺着一個容色出衆的冷峻男人,正是他要找的人。
趙元心下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小師弟沒走!
昨天大戰暫歇,舞臨提出要回來。趙元雖然答應了,卻總覺得小師弟很快就會回山門。當然,舞臨一向是自由的,他并沒打算幹涉。
幾個時辰前,他突然接到消息,說魔道那邊有幾個老祖現身了。
前幾次大戰,參戰的魔修很多,手段陰損詭谲,但只要小心些,總有破解的辦法。無他,只因為魔修中真正的高手并沒出現過。
結果這次不但來了,還一來就是幾個。
如果沒有舞臨在,他們縱然贏了,肯定也是慘勝。
趙元這才急匆匆地親自找過來。
他怕別人留不住小師弟。
床上的男人睜開眼睛,看到趙元,臉色突然一變,沉聲說:“出去!”
“師弟,我……”
“出去!”
“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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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臨一揮衣袖,一股大力撞過來,直接把趙元帶出了屋外。
趙元看着再次緊閉的屋門苦笑。
駐地那麽大,所有人為了方便計,都是紮的帳篷。
只有他這個小師弟從不肯委屈自己,雖然用的東西樣式簡單,取材卻名貴至極。
像那張木床,看着普通,卻是由長在寒玉之中的烏木樹制成。那棵樹世間僅此一棵,哪怕只得到半根葉柄,都要被修士們奉為世間至寶。
結果就被他師弟直接砍了當床用。
正因為不習慣別處,他師弟很少出山門,就算出來,也會把住處直接放在小世界裏随身帶過來。
可不管怎麽說,這麽不假辭色地對他這個師兄,卻還是第一次。
趙元想着,突然覺得不對勁。
剛剛他只顧着找師弟說緊急情報,沒注意其他。這時候才隐約想起,那張床上除了小師弟之外,好像還有一個人在?
怎麽可能?!
誰不知道小師弟絕對痛恨別人的碰觸。以前小師弟還不像現在這樣實力雄厚時,因為那張臉,很多心懷不軌的人都想借機生事。
卻被小師弟砍得死的死,傷的傷。
因為事情鬧得太大,舞臨差點兒被冠以魔修的名頭。
後來他功法大成,成了正道第一人,沒人再提起以前的事,可兇名在外,誰跟他說話不是戰戰兢兢?
床上有人?沒等碰到屋門就要被弄死好嗎?
過不多時,屋門打開,舞臨走了出來。
“掌門師兄,有事?”男人的臉上仍然帶着淡淡冰冷疏離。
趙元趕緊把來的目的說了一遍,心裏卻有些擔憂小師弟會不會拒絕,畢竟這人萬事随心慣了,根本不受那些條條框框的束縛。
他甚至懷疑,舞臨這麽多年一直呆在長生宗,無非是這裏能夠給予最大的自由。
“知道了,我不會離開的。”出乎趙元意料,舞臨很好說話地應承下來。
看到掌門師兄仍然站在原地不肯走,男人挑了挑黑亮的眉毛:“掌門師兄可還有其他事?”
“那個,我剛剛眼花……你屋裏,是不是有人?”趙元小心翼翼地問。
啧,在外面威風八面高高在上的長生宗宗主,現在跟個剛嫁人的小媳婦似的。
“有。”
趙元松了口氣,笑着說:“我就說嘛,不可能有人,一定是我眼花了,怎麽會有……”
話說到一半,他猛地反應過來,剩下半截話直接咽進了肚子裏:“你你你,你說什麽?”
舞臨心情好,難得重複了一遍:“我說有。”
“怎怎怎怎怎麽可能?師弟你在開玩笑對不對?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為了強迫自己相信,他連用了好幾次“一定”。
舞臨挑了下嘴角,剛要說話,就聽到屋門響了一聲。
兩人擡眼看過去,一個喜,一個驚。
門裏走出來一個少年,十六七歲的樣子,大概是剛睡醒,頭發有些淩亂。他的臉頰紅撲撲地,帶着點兒嬰兒肥,看着別提多好看了。
趙元張大了嘴巴。
少年沒注意到外面有人,一邊揉眼睛一邊咕哝着:“爹,我頭發不會紮,你幫我紮起來好不好,不然沒法出去玩。”
舞臨:“……”
趙元猛地跳起來,震驚地問:“師弟,你你你,你什麽時候連兒子都有了?”
韋平聽到陌生的聲音,不解地看過來,見到舞臨和趙元兩人,正在揉着眼睛的手僵住了。
趙元眼睜睜看到少年的臉上閃過不信震驚迷惑等表情,第一反應竟然是:這不會是小師弟騙回來的吧?
舞臨趕緊過去,一邊幫少年解頭發,一邊柔聲說:“你醒了?怎麽不再睡一會兒?放心,我現在就幫你梳頭,我的頭發梳得可好了。”
“你,你……我爹呢?”少年茫然地左顧右盼。
舞臨眉毛一挑:“昨天晚上你怎麽來我這裏的你不記得了?”
韋平努力想了想,總算想起他把韋不安的玉葫蘆修好,結果升階成了靈器。韋不安叫他快離開,他卻在逃走途中無意中看到幾夥追查他的的人,只好變換方向跑向這裏。
四周全都是紮好的帳篷,唯有這裏是屋子,看着紮眼的很。他本來是爬到屋頂上想躲躲,結果一不小心把屋頂踩漏了,直接掉進屋主人的懷裏。
當時對方還正在洗澡來着。
記憶一點點蘇醒,韋平下意識地看向舞臨:“啊,是你啊。你穿上衣服,我都不認識你了。”
舞臨:“……”
趙元面上仍然嚴肅端方,心裏的小人卻在不停地拼命擊打地面:小師弟你怎麽了?難不成是這麽多年不和別人接觸,把你憋壞了?這一看就是個還沒成年的小孩子,你就這麽把人家給吃了,是不是太禽獸了!
“你記得我是誰?”舞臨問。
一看掌門師兄微微抽搐的眼角,他就知道對方想歪了。不過他才沒有解釋的習慣,愛想歪就想歪。
“記得啊,”韋平順從地走到旁邊一塊比較平整的大石頭上坐下,方便對方繼續幫他整理頭發,“昨天有壞人追我,是你救了我。”
其實那些追趕韋平的人并沒發現他,長生宗的弟子是因為他過界了才要抓他。不過韋平并不知道,他只以為抓他的一直都是韋不安說過的那些壞人。
“那你答應過我什麽,你還記得嗎?”舞臨繼續問。少年的頭發手感很好,順滑潤澤,他慢慢用手理着,不想放開。
韋平想了想,突然臉紅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不背叛,不離開。”
舞臨滿意地笑了。
趙元越來越覺得驚悚,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天。
今天的太陽應該還是從東面升起來的吧?
“以後就是我的人了,沒有我的同意,你哪裏都不能去,知道嗎?”男人說,聲音裏暗含威脅。
韋平卻沒聽出來,乖乖點頭。
趙元覺得沒眼看,自家師弟竟然當着他的面兒誘拐別人家的孩子。
“咳,小兄弟,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韋平,我是天縱門門主的兒子。”
趙元很快從腦海裏找出天縱門的資料。
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修真門派,這次只有門主韋不平過來,等閑幫着跑跑腿傳遞下消息什麽的。
沒想到那個一臉糟老頭兒模樣的家夥竟然能生出這麽可愛的兒子。
一時間,趙元覺得手有點兒癢,想在少年臉上捏一捏。
舞臨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想法,涼涼的目光掃過來,登時讓他什麽念頭都沒了。
他趕緊把蠢蠢欲動的手背到身後,臉上越發顯得莊重:“你就這麽留下,你爹同意嗎?”
韋平點頭:“同意啊,我爹叫我快跑,離開這裏,回山門不許出來。我跑迷了路,就到了這裏,還好舞先生人好,收留了我一晚上。”
趙元看着顯然什麽都沒覺察的少年,心裏有些同情。
自家師弟自家知道什麽樣兒,人好?呵呵。
舞臨這時候已經幫少年梳理好頭發,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好了,先進去洗漱一下,等下帶你吃東西,好不好?”
聲音柔和得幾乎要化成微風而去。
韋平趕緊站起來,有禮貌地和趙元打了招呼,這才進了屋。
趙元有些緊張的目光和舞臨對視上。
“師弟,他是什麽來路?”
“就像他剛剛說的,是天縱門門主韋不安的兒子。放心,我用神通查驗過,他說的是真話。”
“可他怎麽跑到你這裏來?外面可有我們宗裏的弟子層層守着。”趙元還是不放心。
舞臨漫不經心地勾了下嘴唇,整個人有一種慵懶的美:“你沒聽他說嗎?被人追的。”說着,他看着趙元的臉低聲加了一句,“他會修補法器。”
趙元點頭:“修法器是天縱門的拿手本事。”
但修真界并不需要這種雞肋般的本事,天縱門自然也就沒法興起。
舞臨聲音更低,聲音幾乎出口就散:“他修補完的法器品階提升。”
趙元一震,目光銳利地看着他。
舞臨卻不懼他的威勢,慢慢點點頭,伸手拿出一個玉葫蘆:“你看。”
趙元掃了一眼:“一級靈器。”
話裏帶了絲不屑。
靈器雖然好,卻也是分等級的,一級靈器除了多個器靈之外,和高階法器差別不大,只是有希望能夠經過煉化進級,才變成好東西。
長生宗身為第一大宗門,莫說靈器,仙器也是有兩把的。這種一級靈器,在趙元眼裏算不上什麽。
“它被韋平修複之前,是四級法器。”
從四級法器到一級靈器,中間足足隔了七個等級。更不要說還有品階的跨越,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好嗎?
趙元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真的?”
“真的。”
若是換別人說這話,趙元肯定不會相信。但舞臨有目力神通,能識別真假,他說是真的,就一定是真的。
能讓法器升成靈器,說不定就能讓靈器升成仙器。就算不能,一級靈器變成八九級靈器,那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好嗎?
“這個人,必須留下!”原本還對少年的身份存疑,這下趙元卻說什麽都要護着他了。
舞臨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
他就知道能用這個理由打動師兄。事實上,他刻意瞞下了那個一級器靈能毫不費力吃掉他結界的事。
趙元見小師弟答應,心放了下來。只要舞臨答應的事,沒有做不到的,以後這個少年就只能屬于長生宗了。
轉身朝外走了幾步,他突然覺得不太對,停下來看着男人。
“師弟,你為什麽留他?”
剛剛差點兒被糊弄過去。舞臨說韋平能讓法器提升品階,那就一定能。韋平的這種本事,在外面絕對是讓人不擇手段都要瘋搶到手的。
可舞臨怎麽會在意這個?
以他的本事,一級法器都能用出仙器的效果好嗎?
要說是替宗門着想就更可笑了,他這小師弟平日裏除了修煉什麽都不在意,要不是他親口拜托的事,舞臨就算事情發生在眼前都未必會眨一下眼睛。
“哦,這個啊,”舞臨淡淡地說,“很簡單啊,我看上他了,當然就把他留下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像是炸雷一樣把趙元炸懵了,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師弟,這個,不是師兄理解錯了吧?你,看上,他了?是打算,收徒嗎?”
一定不是他的那樣,一定不是。
師弟雖然看着還是年輕人,但只是修為深厚的緣故,其實已經一百多歲。而這少年一臉稚氣,從骨齡來看也還是個少年人。
雖說修真界根本不看重年齡,可話從他一向淡然的小師弟嘴裏說出來,怎麽就那麽讓他難以置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