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黑色碎片(7)
夜幕降臨,裴靈恢複鬼族身體,化作一道黑煙,卷起黑寒穹向遠方飛去。
一路上,呼呼的狂風撲面而來,少年緊緊閉着嘴,生怕一說話就先被灌一肚子冷風。
等他們停下來時,已經跨越了幾個省,從北方直接到了南方。
“接下來我們去哪裏?”黑寒穹問。他們正站在曠野裏,雖然裴靈缺乏人間生活的常識,好歹知道施展法術的時候要背着人,更不能卷着少年天師落到鬧市中去。
“不是我們,是本座。”裴靈回答。
“什麽?”
“本座說過,等你養好傷就吃掉你。”裴靈一臉兇相地說。
“哦,這話确實說過。不過你也說過,你需要的是全盛時期的天師,我現在身上有傷。”
“你身體裏陰氣不多,大多數聚集在腿上,頂多讓你沒法從本座身邊逃走。其他地方就算有傷,也都是小傷。你裝出重傷不起的樣子,是想讓本座解除警惕,趁機害本座,以為本座那麽笨會上你的當?”
“……被你發現啦?”黑寒穹壓根沒否認。
裴靈得意洋洋地大笑起來:“你的打算倒是不錯,可惜本座英明神武,怎麽會上你的當?為防夜長夢多,本座現在就吃掉你!”
是啊,你英明神武,可惜早沒說過這話。少年天師都懶得理他。
看在男人眼裏,就變成了黑寒穹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再廢話,整個身體猛地膨脹起來,從實體慢慢轉化為虛态,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漆黑的龐然大物。幸好有夜色掩護,不那麽明顯。
緊接着,裴靈的頭部裂開血盆大口,挾帶着風聲沖向黑寒穹,将他整個人都吞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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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天師站在原地,迷茫地看着裴靈。
裴靈重新化成實體,悻悻地站在一邊,腳尖在地面上不停地劃動着。
剛剛他确實把小天師吞了下去,結果……小天師從他的肚子裏掉了出來。
他化為鬼王原形後,明明還能觸摸到對方,不然也不會把黑寒穹卷到這裏。
能觸碰,卻無法吞噬。
明明這是鬼魂最簡單的動作,包括那個低級女鬼在內的都能做到。
不然在賓館的時候,女鬼也不會琢磨着要吃掉黑寒穹。
換成他,卻失敗了。
身為鬼王,他那麽厲害,怎麽可能會做不到,一定是少年搞了鬼。
想到這裏,裴靈眯了眯眼睛。
“你剛剛用的什麽詭計脫身?”裴靈幹脆以進為退,搶先把鍋扣到對方頭上去。
黑寒穹眨巴着眼睛看他:“詭計?”
“不然為什麽吞噬失敗?”
“你以前吃過其他人嗎?說不定是你的問題。畢竟你是鬼裏面唯一一個擁有實體和虛體的。”少年說。
裴靈差點兒就點了頭,很快反應過來,控制住自己。
他覺得對方的話挺有道理的。畢竟他吞噬的動作很快,根本沒給對方還手的餘地,不可能有搞鬼的機會。
可承認少年是對的,相當于說他做錯了。
這怎麽行?
男人在小天師頭發上狠狠地揉了幾把,嫌棄地說:“蠢死了!”
“……”
說清楚,蠢的到底是誰?
“或許你可以試試實體狀态下吃掉我。”少年說。
“不要!”裴靈想都沒想就否定了他的提議。
他的實體除了體溫低些外,和人沒什麽區別。
人吃人,他可沒那麽強的心理承受力。
不過,難道就這麽放過小天師?
思來想去,裴靈最終拿定了主意。
一時吃不到沒關系,他可以慢慢想辦法,反正人就在他身邊,又跑不掉。
至于這期間,就當是飼養口糧吧。
想到這裏,裴靈心裏平衡不少。
不過,看到黑寒穹不良于行的樣子,男人皺着眉頭将他體內的陰氣再次導出來一些。
現在小天師雖然不能行動如常,起碼可以支撐着身子在地上慢慢行走,不需要他再扛來扛去了。
“走,跟着本座,不許多話!要是想趁機逃走,本座直接吃了你!”裴靈沉着臉說。
走了一夜,他們終于走過這片曠野,進了最近的城市。
天邊翻起魚肚白時,四周的景色漸漸看得清楚,男人偶一回頭,突然發現身後的黑寒穹走路姿勢有點兒奇怪,一瘸一拐地。
他感覺不對,轉身粗魯地把少年推到地上,脫下他的鞋子,這才發現對方的腳底上已經磨出了血泡,白生生水嫩嫩的皮膚襯着那幾個血泡,看着都讓人覺得不落忍。
男人的臉徹底黑下來。
“為什麽不說?”
黑寒穹笑了笑:“你不是說不許多話嗎?沒事,我們先找地方吃點兒東西,再找地方好好休息就是。”
“磨成這樣,不疼嗎?”裴靈問,他的心裏很不舒服,偏偏板着臉,不肯露出一丁點兒情緒。
一定是因為儲備糧有了血泡,口感不如之前,自己才會不舒服。男人想。
“上點兒藥就行,沒事。”少年說。
黑寒穹對傷勢的不在意讓男人更加不高興:“什麽沒事?你是本座的,就算受傷也得先經過本座同意!”
少年抿着嘴唇,點了點頭。
他毫不反抗的态度大大取悅了裴靈:“放心,只要你聽話,我會讓你死得舒服點兒,吃你時讓你挑個喜歡的姿勢。”
“……”
真不會安慰人!
吃完飯,結了帳,黑寒穹一轉身就發現裴靈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麽了?”
“你錢包裏的錢不多了。”男人說。
确實,他的現金本來就有限,先前又被花掉不少,最後一張最大面額的錢幣剛剛被換成零錢。
幸好有銀行卡在。
說到銀行卡,也不知道黑家那邊有沒有發現裏面的數額有變動。
“沒事,去銀行提款就行。”少年說。
男人搖頭,臉色嚴肅:“不行,不能再用你的錢。”
“為什麽?”
以前也沒少用啊!剛剛的飯錢還是他付的。
“你們人類不是有一種說法叫吃軟飯麽?”男人說,“再用下去,本座就成了吃軟飯的。”
本來他不懂這些,這次來南方前,先去歸攏了從厲鬼門裏一起出來的手下,無意間聽他們互相開玩笑調侃對方時說的。當時他聽得好奇,就問了問。
有個資歷很老的鬼給他詳細解釋了一遍,順口打比方說,如果他跟小天師在一起時,始終讓對方花錢,就叫吃軟飯。
裴靈聽得火從心起,這才有了趕緊把黑寒穹吃掉了事的倉促決定。
可惜沒成功。
既然短時間內都要留着這個小天師,以他鬼王之尊,就不可能當那種傳說中吃軟飯的小白臉,讓對方養。
“那怎麽辦?”黑寒穹沒問誰跟他說的這些話,裴靈并非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守着他,很明顯是被同族的鬼們提醒了。
沒想到鬼裏面也有那麽長舌的,什麽都敢跟鬼王說。
“你們人間有沒有适合本座幹的工作?”裴靈想了想,問。
想養儲備糧,得有錢。想有錢,得去賺,或者去搶去偷。堂堂鬼王,幹些下三濫的事兒,傳出去太丢他的臉。而且他潛意識裏總有一個聲音在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适合你幹的?”黑寒穹大大驚訝起來。
這鬼王腦子莫不是被驢踢了。
不過看看裴靈的臉色,他沒把這話說出口,認真地考慮起來。
人類的工作五花八門,随着時代發展,可以說只有想不到,沒有不存在的。
可很多職業都有局限性,比如說知識類的工作,以裴靈的知識儲備,壓根過不了關。
男人的武力倒是不錯,但總不能讓堂堂衆鬼之王去種地或者當兵。
裴靈看他半天都不說話,還以為他不願意給自己介紹,臉色更加難看。
“你區區一只蝼蟻,是不信本座的話?還是瞧不起本座?”他問。
黑寒穹苦笑一聲:“都不是,就是在考慮哪個工作适合你。”
“考慮出來了?”
“還沒有。”
裴靈皺眉:“你以前靠什麽為生?”
“唔,這個比較雜。”裴靈一邊思考一邊說,“大部分時間用來修煉。要是哪裏有普通人無法解決的問題,國家會聯系我們,由我們暗中出手保一方百姓平安。”
“那我就幹這個!”裴靈斬釘截鐵地說。
一個小小的天師都能幹的事,他才不信他幹不了。
“……”
堂堂鬼王,幹天師的工作?黑寒穹覺得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他一定是被裴靈帶着飛到這裏時,灌進了太多的風,損傷了耳膜。
“這個……不太适合吧?”少年天師說。
“為什麽不适合?”
“……國家能聯系到我們,是因為每位天師都被記錄在冊,挂一個名兒,平時看着挺閑的,真要有什麽事兒,就必須為國家盡義務。您初來乍到,根本沒有備案,他們不可能邀請你的。”黑寒穹盡量說得婉轉。
事實上,真話是國家不直接派人把你抓起來消滅就不錯了。
畢竟,他口中的“普通人無法解決的問題”,基本上指的就是鬼怪這些非人的靈異案件。
裴靈雖然缺乏在人間生活的常識,倒是不笨,很快就找到了黑寒穹話裏的破綻。
“接任務時你接,接完後你帶我去就行。”
他是接不了,但可以以他人的名義接。
“這是個辦法,”黑寒穹看裴靈的臉色轉好,繼續打擊他,“可這種事時常很多年也碰不到一次,畢竟現在國泰民安,建國後不許成精。小的災厄也罷了,大的極少出現。”
而且,據少年估計,要是自己一直無聲無息下去,國家很快就會把他當成死人處理,開死亡通知單。
裴靈這才真正苦惱起來。
“你那些徒子徒孫們平時都幹什麽?我是說在國家找他們之前。既然出手機會那麽少,他們總得有吃飯的行當吧?”他問。
幹不了黑寒穹的活兒,幹他弟子的活也行。反正少年不說,他不說,誰知道?
“我沒有徒子徒孫。不過其他世家的很多後輩分散在全國各地,這些人的本事沒有大到足以引起國家重視,在人間的名氣卻都不小。他們靠出面替一些富貴之人消災解難來磨練自己的能力,同時也能得到不菲的收入,算是雙贏吧。”黑穹靈說。
裴靈若有所思地點頭。
“這個我也能幹。那我們現在就去找一個陷到麻煩裏的富貴之人好了。”
甘女士是大寶福珠寶公司的掌權人,身為一名女強人,她什麽壓力都承受過,什麽打擊都遇到過,自認為再不會被外力壓倒,卻沒想到世間事千奇百怪,有一天竟然被牽扯進靈異事件。
那天她帶着女兒朵朵去閨蜜阿蘭那裏玩了個盡興,正要回家。
阿蘭和她不同,是純賢妻良母型,不喜歡在外面抛頭露面地打拼,這兩個性格迥異的女人也不知道是怎麽湊到一起成為好朋友的。
朵朵很喜歡蘭姨家,天天“蘭姨長蘭姨短”地叫個不停。有時候甘女士工作忙,丈夫李寶又不在家,會給這個閨蜜打電話,讓她替自己接朵朵回去。
那天也是這樣。朵朵在阿蘭家開始還玩得挺開心,後來開始發困,睜不開眼睛,最終睡了過去。
甘女士以為女兒玩得太累了,并沒放在心上。離開阿蘭家時,阿蘭想叫醒她,甘女士阻止後親自把女兒抱了下去。
朵朵一睡不起。
第二天她起床後女兒還在睡,甘女士有些不安心,伸手試試額頭,朵朵的體溫正常。公司裏的來電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囑咐保姆幾句就離開了,并沒細說。
中午有個難纏的客戶不肯走,甘女士被他纏住,脫身不得,沒法回家,直到深夜才身心俱疲地回去。
丈夫還沒回家,女兒仍然在睡覺。
問過保姆,知道朵朵一整天都沒醒過,甘女士這才察覺不對,一邊給李寶打電話,一邊把朵朵送去醫院。
李寶大概在忙,接連幾個電話都沒接。
到了醫院,醫生見怎麽都叫不醒孩子,直接把她推去做各種檢查。
甘女士一夜沒睡,陪了一夜,第二天眼皮紅腫,眼睛下面大片的青黑。
公司接連幾個電話打過來,她開始還接幾個,後來發現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直接撂下句“除非必要事,別打電話過來”。
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她一向把公司裏的事看得比自己都重要,哪怕到家剛吃一口飯,只要公司來了電話,她筷子一扔就會回去。
第二天上午,所有的檢查結果都出來了。
雖然一大堆的數據分析她看不懂,但結論裏的“正常”兩個字刺疼了她的眼睛。
要是真的正常,為什麽她女兒睡了一天兩夜還不醒?
“這個我們不太清楚,但檢查結果表明,您的女兒身體确實沒任何問題。”醫生說。他也很奇怪,從醫這麽多年還是第一回碰到這事,明明用眼睛就看得出來這小姑娘身上有不妥,偏偏檢查不出來。
“要不,先辦個住院手續吧,過兩天我們這裏有新儀器到,到時給您女兒再做個檢查,您看怎麽樣?”醫生提出了建議。
甘女士無可奈何之下,只好點頭。
這家三甲級醫院是本省最好的醫院,在全國都是出名的。如果這裏不行,她想不出來還能去哪裏。
朵朵被送進了病房,甘女士坐到床邊,呆呆地看着女兒的臉。
白天她又給丈夫打過好幾個電話,仍然沒人接,到最後一個時,那邊傳來的是關機的提示音。
“大概是沒電了。”她想。
李寶是個比較粗心大意的男人,時常手機沒電關機也不自知,每天連充電都要她操心。
可她現在沒心力管這些了。
想想平時,她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每天那麽風風火火地忙,到底圖什麽。
要是說為女兒着想,女兒病了那麽長時間,她們當父母的竟然沒察覺,不然的話,說不定事情不至于像現在這樣。
“護士,要不要給朵朵挂幾瓶水?”有護士來給女兒量體溫時,甘女士問。
“病因還沒找到,哪敢開藥啊?”護士看她一眼,“先等着吧,看醫生怎麽說。”
甘女士頹然坐下。
同病室坐在隔壁床的人低聲說了一句:“沒什麽病,挂水沒用。”
甘女士轉頭看他一眼,是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少年,眉清目秀的,長得很好看,如果放在平時,這種男生挺讓她有好感的。
不過現在她一心記挂着自己女兒,沒心思注意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