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黑色碎片(6)
家族裏沒有天師,就意味着下一任家主不管是誰,上任後要面對的都是爛攤子。
沒有足夠的實力,其他世家不會把黑家放在眼裏,黑家這個頂尖天師世家的身份也要往中下游世家那一檔掉。
“早說過應該讓寒穹這孩子找個老婆,多生幾個崽的。”這是黑寒穹的隔房叔叔黑水在說話。
“嗤!現在你說這話,當初誰打着‘黑家繼承人身份不一般,不是随便哪個女人都有資格生下來’的旗號阻攔的?居心不良!”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尖着嗓子說。她描着細細的眉,眼角斜斜地吊着,一看不好相與。
這是黑寒穹隔了好幾房的姑姑黑茉莉。
她打過黑寒穹的主意,想把自己的表外甥女嫁給這個便宜侄子,可惜消息還沒遞上去,就被事先知道的黑水攔下了。
黑茉莉一直記恨到現在。
黑水臉上一紅,但立刻不甘示弱地說:“你少說我,你看看你幹的那是人事嗎?寒穹十二歲成了天師,你立馬就要給他找女人,不怕他早早洩了元陽,修為大減?我看你才是居心不良!”
黑茉莉還要說話,一旁看着老成持重的中年人開口:“別吵了,事情已經這樣,吵破天也沒用。說說接下來我們怎麽辦吧。”
他們的确都想占便宜,可誰都不傻,占便宜是在黑家還能維持現狀的基礎上。
現在黑家馬上就要走下坡路,說不定幾年內就要被人從世家圈子裏擠出去。
“你們誰家子弟或者長輩同輩中短期內有望晉升天師?”他問。
亂哄哄吵成一片的衆人安靜下來。
誰都沒說話。
天師不是好當的,多少修者修了一輩子都邁不過那個坎,只得含恨而終。
畢竟,年少時期就驚才絕豔的,一直是主支才有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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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們心裏不平過,怨憤老天不公,紅眼嫡支的成就,這時卻發現,沒了黑寒穹,他們什麽都不是。
以前在外面昂着頭走路,作威作福,不過是因為有主支替他們撐腰罷了。
寂靜間,突然一個年輕人推門沖進來,興奮地叫着:“好消息!大好消息!”
屋裏的衆人不滿地看了過去。
那年輕人沒注意到長輩們的目光,繼續提高嗓門說:“黑寒穹可能沒死!青雲想去申請先封掉主支財物,結果發現他的銀行卡這段時間一直有支出!”
“……”
駭人的平靜之後,屋裏的人一下子站起來,平日裏在小輩們面前的穩重平和全都不見了蹤影。
“真的嗎?你說的是真的?”這是黑水。
“不會是假的吧?”黑茉莉的話剛一出口,就遭到了大家的白眼。都什麽時候了,誰敢用假消息糊弄人,不怕受罰?
“在哪裏被動用的,有沒有查到确切地點?”
“寒穹的銀行卡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有?沒有借給別人過吧?”說這話的人受到了和黑茉莉相同的待遇。
這節骨眼,那句“沒死”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誰都想伸手緊緊抓住,唱反調的當然不受待見。
就算是假的,他們也希望能暫時把自己騙過去。
沒有主支支撐的日子實在難熬。以前他們沒察覺,現在卻越來越深有體會。
長輩們七嘴八舌的問話難倒了小年輕,他不知道該回答誰的才好。
正為難時,他父親擠上來,抓着他的胳膊:“浩兒,查沒查到在哪裏支出的?是本市還是其他地方?”
“不是本市,”看到父親,他松了一口氣,急忙說,“是X省。”
X省距離他們這裏說得上千裏之遙,誰都不知道進了厲鬼門的黑寒穹怎麽會在那出現。
不過,能活着就好。
至于有沒有可能是其他人動用了黑寒穹的卡,這些人壓根就不去想。
“明明活着,卻沒有聯系我們,也沒有回來,這說明家主可能出了什麽意外,需要我們幫忙。”黑水說。
其他人紛紛點頭。
的确,以黑寒穹的本事,就算太遠了回不來,聯系他們總可以。
就算不借助高科技,每個世家也都有自己獨特的聯系方式。
“家主有困難,我們趕緊去幫他,把家主迎回來吧!”這提議很快得到所有人的一致通過。
接下來,各家紛紛出動,甚至為誰能去迎家主開始了新一輪的紛争。
畢竟,能在家主面前露臉的話,以後很有可能得到極大的好處。
溫清不知道黑家發生的這一幕,他正坐在輪椅上,裴靈推着他去外面吃飯。
自從被裴靈排出部分陰氣,他從一動都沒法動變成了半身不遂。上半身能動,下半身還是沒反應。
想去哪裏要麽用輪椅,要麽借助于裴靈。
大概這位大BOSS也沒想好在沒有油炸和切片的情況下,怎麽才能把他吃下去才好?
可能裴大鬼王腦子裏有個根深蒂固的念頭:生吞食物的都是茹毛飲血的野人。
不過裴靈盯着他的嘴唇次數越來越多,還時常趁他睡着時摸摸捏捏。
溫清百思不得其解。
他對鏡子看了很多回,沒看出這張嘴和其他人相比有什麽不同。裴靈的動作,說平常并不平常,可要說是性騷擾,也實在勉強。
倒是他發現這張臉和前面那兩世有相似之處,連續三個世界都這樣,溫清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
像是這幾個世界的角色外表都是照着他現實裏的長相來的。
難不成上将大人昏迷前曾經見過他?
想到這個可能,溫清不由在心裏暗笑自己。
上将大人日理萬機,別說見他,據他所知,就連和他在同在一個星城的時候都沒有。
從小到大,他基本上就宅在家裏,要麽在星網上學習各種知識,要麽接一些不痛不癢的小角色,通過頸後的芯片以及星網模拟站進行配戲。
要說出門的機會,大概只有接戲前的面試。
可這種面試他也只經歷過一次。實在是他能拿到手的角色都龍套得不能再龍套,那些星網劇組基本上查完他的演戲履歷就直接給了結果。
和上将大人見過面?呵呵,做夢都不敢想啊!
可能真的是巧合吧,或者就像衛夫人告訴過他的那樣,上将大人偏好這一款的,才在意識世界裏把這點忠實地反應出來。
去了餐廳,溫清點完愛吃的菜,擡頭看到裴靈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就把菜譜推到大boss面前。
“你要不要選幾樣嘗嘗?”
雖然從鬼族化成人身,但裴靈根本不需要人間食物提供能量,他需要的還是陰氣。
溫清是覺得,裴靈都能從鬼态切換成人身,那吃點兒人類食物應該沒關系。
最重要的是,每次他吃東西時,裴靈就一臉好奇地盯着他,好像是想從他嘴裏搶點出來親自嘗嘗。
搞得他有一種虐待小孩兒的錯覺。
雖說裴靈外表看着比他還大。哦,不,不僅是人形,能成為鬼王,那麽就算鬼齡,裴靈肯定也比他大得多。
相處的這些天裏,溫清覺得,裴靈并不像那些厲鬼兇鬼一樣對人類真的懷有惡意。他就像是個小孩子,對什麽都不太明白,充滿了好奇心。
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按理說鬼基本都是人死後靈魂離體又沒及時轉世投胎而成,就算喝了孟婆湯,失去的也只是在人間生活過的記憶,但生活常識卻不會丢失。
裴靈的狀态根本不正常!
“人類的食物有什麽好吃的!”不出溫清意料,裴靈一臉不屑地說。
相處這麽多天,除了沒有常識之外,這個家夥還是那麽傲嬌,死要面子,明明什麽都不懂,非說自己是故意裝不懂。
……真當別人都是傻子麽?
不多時,飯菜送了過來,一份青椒炒蛋,一份孜然羊肉,外加一個蛋花湯和一碗米飯。
溫清覺得挺幸福的。
不知道古早地球時期的青菜和他現在吃到嘴裏的味道是不是相同,至少在星際時代,這些青菜和肉類不叫這些名字,也不長這樣,連吃法都不一樣。
他們最常吃的是各種各樣的營養劑。味道說不上難吃,可每天每頓都是同樣的味道,再能忍受的人最後也要食不下咽。
各星球上也有類似于意識世界裏的飯館,可惜不像這裏分布那麽普遍,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去享受的。
那是貴族的特權。
別說能進去吃飯的人,據說就在裏面工作的廚師都是非常厲害非常受人崇拜的。
畢竟會做菜在星際時代也是一種傲人的才能。
這個任務做得不虧。每次吃東西時,溫清都會有這種感覺。不管以後怎麽樣,至少他現在在意識世界裏是星際貴族的待遇,更別說陪他吃東西的還是上将大人……的色彩碎片。
唔,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
溫清拿起筷子,夾起盤子裏的青椒,放進嘴裏。
淡淡的清爽味道,很好吃,古早地球星時期的人可真幸福,有那麽多東西可以吃。
裴靈悄悄咽了咽口水,緊緊盯着少年盤子裏的菜。
青色的塊狀蔬菜,黃黃的雞蛋,盛在白色的瓷盤裏,看着就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
是不是真的像看起來那麽好吃?
正想着,少年将夾着的青椒的筷子伸到他嘴邊,含笑看着他:“來,嘗嘗。”
裴靈鬼使神差地張開口,等把青椒咬到嘴裏才反應過來,一時間有些羞又有些惱,拿不準是就這麽吞下去還是吐出來好。
“是不是很好吃?”少年看着他,笑得彎彎的眼睛裏滿是期待。
就,就當給他個面子好了。
裴靈一邊想着,一邊把嘴裏的青椒咬碎,慢慢咽了下去。
真好吃。
“沒有你好吃!”不知怎地,他說出了這句話。
對面輪椅裏的少年一愣,眼裏的星光慢慢黯淡下去。
大概他也想起,自己最終是作為食物被他留在身邊的。
裴靈沒覺得自己說錯什麽。本來這就是他的想法,不然看到在他懷裏逐漸失去氣息的少年時,他不會多事護住對方,留下這條命。
可看到對方的表情時,不知為什麽,他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他不想少年這樣,他想少年能像剛才那樣看着他,對他笑,和他說話,一直這樣下去。
腦海裏似乎有什麽東西翻騰出來,仿佛在遙遠的不知名的地方,也曾有個少年這樣笑着看他,拉着他的手,帶他去任何地方。
他們的身邊有時有鬼魂出現,可少年并不放在心上。那些鬼魂每每還沒到他們身邊,就被打發掉了。
偶爾有一兩個太厲害過于接近他的,少年會憤怒,指間黃色符咒飛揚,厲鬼怨鬼慘叫着魂飛魄散。
那是這個世間最溫暖的保護。
和他想吃掉少年才出手留下對方的命不同,那種保護,能讓人的靈魂從內而外愉悅起來,從而信任着,跟随着,永遠不會改變。
“裴靈?”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突然他的耳邊響起了少年的聲音,緊接着,對方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回過神,有些恍惚地看着對方,分不清身在哪裏。
握住在眼前亂晃的手,和記憶裏一樣溫暖,好像他們真的這樣手牽手面對過那些妖魔鬼怪一樣。
“小黑。”他喃喃着。
溫清一怔,腦子裏自動開啓狂吐槽模式。
“誰是小黑?你才小黑,你才小黑,你全家都小黑!”
裴靈也很快清醒過來,有幾分嫌棄地丢開少年的手。
“以後不許接近我!”他惡聲惡氣地說,那模樣要多嫌棄有多嫌棄。
……傳說中的惡人先告狀。
吃完飯,裴靈結了帳,推溫清回到住的酒店,卻沒回房間,而是直接去前臺辦理了退房手續。
前臺小妹看着裴靈帥氣的外表,失落地幫他辦完手續,眼睜睜看着這對兄弟走遠。
晚上,當她和晚班的同事辦理交接時,一群穿着各不相同的男男女女沖了進來。
“想開房請稍等幾分鐘,謝謝。”同事禮貌地說。
“我們不住店,”一個吊着眼梢的女人看着他們,“我們就是問一下,你們這裏是不是住着一個姓黑的年輕人?”
“對不起,我們的客戶資料需要保密,按規定不能外洩。”前臺小妹加了一句。
不過,姓黑的……中午退房的那兄弟倆,不就是姓黑麽?
她印象很深,不僅僅是那個年紀稍大的過于俊美,還因為這個姓實在不太常見。
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到。
幸好人不像姓那麽黑,尤其那個坐輪椅的弟弟,白白的,看着就想上手捏兩把那種。
黑茉莉眉毛一豎,還想說什麽,她旁邊的年輕人趕緊止住她。
“姑奶奶,不勞您操心,這事兒交給我們小輩辦就好。”年輕人說着,伸手摸出一個手機,不知撥了什麽號碼打出去,小聲說了幾句。
不一會兒,前臺的電話響了起來,小妹随手接起來,竟然是那個幾天也見不着一面的大老板的聲音,讓他們趕緊把房客的資料交給對方。
“他們是國家方面的人。”大老板最後神神秘秘地說了這麽一句。
前臺小妹吓了一跳,能和國家牽扯上的都是大人物,大案子,不是她們這些人能想象的。
黑茉莉等人拿到資料,匆匆掃了幾眼,不由愣住了。
“兩個人?”
“是啊是啊,”前臺小妹說,“是兄弟倆,一個坐輪椅,一個個子高高的,長得特別帥,就是腦子好像不太好使……”
“……”
黑家人心裏湧起不太好的預感。
不為別的,聽小丫頭的描述,這兩人要麽傷到腿,要麽傷到腦子,不管哪個是家主,好像都很糟。
打電話的年輕人又問了幾句,前臺小妹一一據實以告。
這批人面色沉重地離開了酒店。
“不管跟在寒穹身邊的是誰,最起碼咱們現在能确定,寒穹只是傷了腿。這傷不見得治不好,只要我們盡快把他找回去。”黑水說。
“就算治不好也沒關系,”黑茉莉說,“我那個表侄女還沒出嫁呢,今年剛剛二十五,年紀不算大……”
“行了,你就別老打你那表侄女的主意了,先把寒穹接回來是正事。他們以兄弟名義住的店,可我們黑家壓根就沒這麽一號人,誰知道寒穹到底落在誰的手裏了?”為首那個老成持重的中年人說。
其他人都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