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VIP] 不是
“你這?種問題只會出現在達人秀裏。”明晝看?她, 壞心眼?的地撥弄了一下被雨打濕的潔白小花,沁人的栀子香氣頓時飄散開來。
林歲安眼?眸低垂,抱緊自己:“你沒有夢想嗎?”
“有啊。”明晝挑眉, “挺多的。”
林歲安好?奇擡眼?,等着他的下文。
明晝嘴角噙笑,坐到地上,抽出紙巾細細擦拭枝葉上的水珠,輕聲道:“你先說說你的,我再告訴你。”
“……”林歲安沉默了。
明晝斜她一眼?:“怎麽, 不是你先提的麽, 夢想太?奇葩,不好?意思說?”
他随口打趣,沒想到卻戳中了女生的心思。
林歲安用胳膊擋住半張臉,她醞釀半晌才讷讷道:“我想開一家愛心農場。”
明晝一頓, 他設想過林歲安可能會想當的任何職業, 唯獨沒有開農場這?一項。
女生第一次對人訴說自己藏在內心深處的夢想, 臉頰在昏暗裏悄悄染紅。
她小聲說着, 語氣溫柔:“我想收留那些年老的奶牛, 結束她們一生被迫受孕的悲慘命運。”
明晝神?色微詫, 停下手上的動作,深深望着她。
“一頭奶牛從她成年開始就要?一直受孕産奶, 我想給她們一個可以選擇的機會,幸福自由的度過晚年。”
“當然農場裏不光有奶牛, 還有各種流浪的或者被遺棄的小動物,我每天?被狗狗還有貓貓叫醒, 給它們喂完食再悠閑地糾結自己早上吃些什麽,可以烤面?包, 吃自己種的蔬菜,自給自足,每天?過得?自由又充實。”
“我如果?有錢的話還會成立保護小動物的公益組織,農場開放免費參觀項目,歡迎小朋友們來和小動物們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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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歲安訴說時,嘴角翹起幸福和滿足的微笑,小臉紅撲撲的,仿佛她眼?前就是自己夢想中的農場,眸中滿是向往。
明晝看?着她,感覺自己的心被她填滿了柔軟。
林歲安,真的是個非常非常非常……美好?的女孩子。
他突然很慶幸當初自己和陳舒玉賭氣回?到濱寧。
不然,他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這?個人。
這?個,讓他體會到什麽是幸福的人。
多年後?,鄭碩問過将自己灌得?爛醉的明晝:【她到底哪好?啊,你至于麽?】
明晝閉上眼?,苦澀地喃喃道:
【一直吃苦的孩子某天?突然得?到一顆糖,往後?遇到再好?吃的糖,都不是那個味道。】
【只有她在我身邊,我才覺得?活着是甜的。】
“林歲安。”他啞聲叫她。
林歲安從暢想中回?過神?,後?知後?覺地窘迫,她好?像有點得?意忘形了。
她抿了下唇,板正表情:“我說完了,該你了。”
明晝表情認真,深邃的瞳仁一動不動地凝望着她,重重的心跳聲在此刻靜谧溫馨的空間裏極為明顯。
“盯着我看?幹嘛?”林歲安眨眨眼?,扭捏地別開眼?,“我知道我的夢想很幼稚。”
“不會。”少年語氣真誠,“你的夢想很偉大。”
林歲安癟癟嘴:“那你的呢?”
明晝起身,沒有立即回?答:“我的夢想現在有點變化,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啊?”林歲安皺眉,“怎麽這?樣……”
“你就這?麽好?奇我啊。”明晝輕笑,将花搬到牆角,拍了拍手,“放心,我肯定第一個告訴你。”
林歲安:“……”
誰好?奇了,不說算了。
大雨一直持續下到夜板十點才慢慢停止,明晝将她送到路邊,将書包遞給她,什麽話都沒說。
他甚至都不敢和她直視,怕自己一失控就不想讓她走了。
林歲安遲鈍地接過書包,擡頭懵懂地望向他。
白色的微弱路燈下,少年身影孤獨蕭條,眉眼?藏在陰影裏,她看?不真切,卻能細微感受到他情緒的低落。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氣氛一時陷入名為暧昧的漩渦。
林歲安攥緊包帶,忽然想到了什麽,她連忙拉開拉鏈,掏出一本封面?嶄新的作業本,輕輕遞給他:“這?個給你。”
是她抄了一天?的英語筆記,本來想等他來學校上課再送出去的,可這?會兒她只能靠這?個和他多說幾?句話。
明晝微怔,并沒有立刻接,視線順着她瑩白的指尖向上移動,落在她好?看?舒展的眉眼?,喉結滾了滾:“這?是什麽?”
“我抄的英語重點筆記。”林歲安愧疚地笑了下:“本來陳老師讓我幫幫你的,現在發現你好?像不太?需要?。”
“但抄都抄了,你留着鞏固一下吧。”
心髒仿佛被針刺了一下,泛起深入骨髓的酸麻。
少年黑眸兀地變沉,他接過筆記,手裏的東西仿佛有千斤重,壓得?指尖幾?不可見的發顫。
“我很需要?。”
良久,明晝低啞的聲音伴着雨後?的微風飄過來,林歲安心口一熱。
她抑制不住地翹起唇角,漂亮的眉眼?鮮活飛揚。
這?才是真實的林歲安,可愛,乖巧,善良,溫柔。
任何美好?的詞彙放在她的身上都不為過。
不管她在別人眼?裏是什麽樣,她的家庭是什麽樣,她的父母又是什麽樣的人。
此時此刻的現在,還有滿是未知的将來。
在明晝的眼?裏,少女永遠閃爍,永遠是治愈他的糖。
永遠是長在他心上,最?潔白的栀子花。
回?到家時,宋袁和卓寧都不在,林歲安沒在意,洗漱完就回?到房間睡下了。
這?一覺她睡得?很好?很沉,自從八月末明晝出現開始,她的睡眠質量有了顯著提升,除了上周因為他的消失不見而失眠了幾?天?,他出現後?,這?兩天?她又睡好?了。
林歲安不禁發笑,這?人比安眠藥還好?使。
淩晨時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将她吵醒,林歲安皺了皺眉,翻身打算繼續睡,可房門外卻接連響起刻意壓低音量的對話。
“歲安睡着了,你輕點。”是卓寧的聲音。
另一個人是宋袁,他囫囵說了句什麽,林歲安聽不真切,卓寧聞言卻發出嗔怪的低笑:“知道了,等我洗完澡,瞧你那樣。”
……
随後?浴室房門被關上,宋袁那和平時相比略微沉重滞澀的腳步越來越遠。
他應該是喝酒了。
卓寧也沒有去上班。
是發生了什麽嗎。
林歲安徹底沒了睡意,她蜷縮身體,躲在被子裏,雙眼?在黑暗裏緩緩眨着。
直到浴室的水聲停下,卓寧趿拉着拖鞋從裏面?出來,大卧室的門被關上。
又過了一會,二人沉重的喘息和女人壓抑的哼吟透過隔音極差的門板傳過來。
在夏末的黑夜裏,清晰到仿若近在咫尺。
林歲安哽咽了一下,眼?圈漸漸紅了。
她将頭蒙進被子裏,雙手死死堵住耳朵,眼?淚無聲滑落。
她讨厭這?個聲音。
非常讨厭。
林培死後?不久,就時常會在淩晨時分響起。
林歲安那會還什麽都不懂,從最?開始的生氣到難過,再到麻木。
卓寧一次次逼着她長大。
不知過了多久,林歲安哭累了,動靜也消停了,她睡不着,盯着窗外那一小片星空發呆,說是星空,可一顆星星也沒有。
月光更不會施舍她這?一扇小窗。
她突然好?想沖出家門,去找那個人。
那間出租屋有很大的陽臺,從那裏,可以看?到月亮和很多星星。
念頭只升起了一個角便被她扼制。
林歲安,不能這?麽不懂事?。
沒人會無限包容你的任性。
就這?麽熬到天?邊泛起肚白,林歲安默默起床,洗漱完背上包,輕聲離開了家。
她慢吞吞地順着街邊往學校走,路過早餐店給自己買了份雞蛋餅。
接過剛做好?的熱乎蛋餅,她轉身離開,沒想到卻看?到不遠處李成東正拎着一只鼓囊的蛇皮袋往一輛車上放。
林歲安腳步一頓,忘了動作。
對方回?頭時也看?到了她,相對無言,李成東嘴角還有未散的淤青,向來惹人讨厭的臉這?會充斥頹敗的狼狽,他狠狠撇過眼?,上樓去拿行?李。
林歲安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可這?會突然有點想逃避他。
她低頭走到街對面?,繞過他們繼續往前走。
“成東,你聽媽的話,到白安之後?別再惹事?打架了,好?好?學習,媽媽求你了。”
李成東沉默了幾?秒,才啞聲道:“我知道了。”
林歲安聽着背後?漸行?漸遠的對話,眸光一暗,眼?睫低垂。
李成東和那些參與打架的跟班全被學校勒令開除。
聽說傅超他們家還在打官司,結果?沒人知道。
林歲安咬了口雞蛋餅,餅香混着蛋香在唇齒間迸發,溫暖了她原本凝着霜的眼?眸。
才半個多月而已,折磨了她許久的噩夢便被明晝驅散了。
她理應開心的,但心裏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開除、被拘留,這?些懲罰遠遠超出了她的設想。
聽到李成東媽媽帶着無盡疲憊的哀求,林歲安心裏升騰起無法言說的自責。
仿佛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林歲安一開始只是希望他們不要?再糾纏她而已,事?态卻發展成了不可挽回?的程度。
善良的人總是會把別人的痛苦轉化為自己的內疚和負擔。
也許她和明晝本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他是個無所顧忌的瘋子。
而她,腳下的羁絆太?多,放不過他人,也放不過自己。
以至于活得?又累又擰巴。
林歲安故意踩着點走進教室。
于栗沒有出現。
她腳步一頓,直到有個高?挑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明晝穿着一中的寬大校服,沖她颔首,眉尾輕挑,十字架耳扣閃着細碎的冷光:“我來上課了。”
陽光透進教室,落在他身上,少年明媚如朝陽。
林歲安看?着他,從夜裏開始就飄忽不定的思緒漸漸平穩。
她抿了抿唇,沒吭聲,在座位上坐好?,掏出英語書開始背單詞。
明晝眉頭微蹙,回?到位子,只不過他是正對着林歲安坐的。
少年打量她的神?色,突然問了句:“怎麽了?”
林歲安搖搖頭:“沒事?。”
明晝的眼?神?晦暗不明:“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昨晚分開前還對他還有說有笑的,怎麽一晚上過去又變成了冷冰冰。
他正要?再開口,王斌卻打斷了他。
“下周末學校組織月考,都給我好?好?考。”
全班響起半死不活的哀嚎。
早讀結束,林歲安趴在胳膊上假寐,忽然感到鼻頭一癢,她擰眉睜開眼?,對上明晝似笑非笑的目光。
只見他手裏拿着半只耳機,剛才他就是用這?根東西掃她的。
下一秒,右耳塞進了溫涼的硬物,一段悅耳的前奏傾瀉而出。
林歲安心頭一頓,沒有動,不一會,沉郁低啞的男性嗓音唱起略帶感傷的歌詞。
是首英文歌,她從沒聽過。
林歲安坐起來:“這?是什麽歌?”
明晝擡眸看?她:“《shape of my heart》”
“電影《殺手裏昂》的主題曲。”
“沒看?過。”林歲安阖了阖眼?,整個人的情緒很低迷。
“講的是殺手裏昂和十二歲叛逆女孩瑪蒂達的故事?。”明晝沉聲說,手指輕繞着耳機線。
林歲安沒吭聲,課後?的教室裏嘈雜異常,她的一邊是沸騰吵鬧的人聲,一邊是孤獨感傷的音樂,只覺得?心口越來越悶。
愣神?間,她聽見明晝再次啓唇道:“我很喜歡裏面?的臺詞。”
林歲安下意識和他對視,等着他繼續說。
“瑪蒂達問裏昂,人生總是如此痛苦嗎?還是只有小時候這?樣。”
“裏昂回?答:always like this。”
林歲安長睫兀地一顫,喉頭發澀。
“還有一句,我也很喜歡。”明晝深深回?望着她,喉結輕滾,“我所認為最?深沉的愛,莫過于分開以後?,我将自己活成了你的樣子。”
倏地,時空靜止了,周遭的那些惱人的聲響都被按下了暫停鍵,林歲安的視線裏只有眼?前的少年。
他們都只能看?見彼此。
再無其他。
如果?我贏了,你要?讓我一輩子,留在你身邊。
這?是他不敢對她說出的臺詞。
也是少年篤定的愛情該有的模樣。
可惜,不久以後?,在林歲安離開他之後?,明晝徹底變成了灰色。
時間在平靜中流逝,于栗已經很久沒有來學校了,李成東和傅超也都消失在了她的世界裏,曾經那些折磨林歲安的陰影似乎成了過往雲煙。
只是每當她回?家,看?到原本單調的房子被卓寧一點點裝點出喜慶的氣息,林歲安的心慢慢下墜。
他們真的要?結婚了。
林歲安躲在自己的昏暗小角落裏,聽着客廳裏屬于一個家庭的熱鬧聲響,屋內屋外仿若兩個世界。
她對着林培留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張證件照發呆。
“爸爸。”
“對不起。”
“如果?不是因為我……”
林歲安鼻子一酸,語氣哽咽,“您,媽媽,我,我們三個人的家,也不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