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VIP] 不是
直到放學, 這場大雨都沒有?停歇的意思。
鈴聲落下，林歲安看向?面前空蕩蕩的座位。
明晝還沒有?回來。
她拉上書包拉鏈，站起身将椅子擺好, 順手關掉燈，最?後一個走?出班級。
站在屋檐下，林歲安看着水泥地上的水窪，雨滴還在不停墜落，暈出連綿不斷的波紋。
空蕩的校園裏回蕩着周傑倫的《一路向?北》，和雨天極為相配。
挺浪漫的, 可此刻以她的處境聽起來, 只覺得?吵鬧。
猶豫良久，林歲安卸下書包頂在頭上，快步走?進雨幕裏。
冰涼的雨滴落進領子，順着肌膚滑落, 涼意激得?她肩頭瑟縮, 只能愈發?加快腳步悶頭往前走?。
直到出了學校, 林歲安慌張地躲進街邊繁茂的香樟下, 這才?感到雨滴小了點。
只要順着這條林蔭大道走?下去, 再拐個彎就到家了。
林歲安放下包, 随意拍掉上面的水珠，重新?背好。
她額側的碎發?已經被?打濕了, 校服外?套也濕了大半，風吹過, 整個人猶如?身處冰窖，冷得?刺骨。
空蕩的街道上, 偶爾飛馳而過幾輛轎車，蒼茫的天地間, 她一個人步履不停地朝前走?，肩背瑟縮着，由于摔下樓梯，手臂和小腿還在隐隐泛痛。
身體忍不住發?抖，林歲安吸了吸鼻子，突然從胸腔深處湧上來一股難過。
她現在看起來肯定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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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想，卓寧現在在幹嘛，注意到窗外?密集的雨點會不會想到歲安沒有?帶傘，該怎麽回家。
還是會躺在宋袁的懷裏，纏着男人給她買東買西。
總不可能是第一種。
卓寧向?來心裏只為她自己着想。
出神時，林歲安沒有?注意到身後加速駛來的汽車，直到一道被?車轍濺起的水花打在她身上，女生?才?恍然停在原地。
林歲安神色木然，水珠順着發?絲滑落，半邊身子濕透，眼?睛裏也濺進去不少污水，她徹底成了落水狗。
她阖了阖眼?，低垂漆黑的長睫輕顫不已，沉默片刻，擡手慢吞吞地抹掉頰邊的水漬，可怎麽也擦不幹淨，她深深吸了口氣，感受到眼?前逐漸泛起溫熱的水汽。
林歲安低頭無聲哽咽，向?來挺直的脊背兀地塌了下去，她緩緩蹲下身子抱住顫抖的自己，緊扣肩膀的手指細細發?抖。
這是她每次害怕和無助時才?會有?的動作。
沒有?人抱的小孩，只能自己給自己安慰。
直到一個溫暖的觸感落在肩頭，她如?夢初醒，兀地擡頭看向?面前出現的人。
四目相對。
明晝輕喘着看着她，明明外?表和她一樣狼狽，卻?不顯得?落拓，漆黑濃烈的眉眼?被?雨打濕，眼?神柔和，嘴角翹起的弧度帥氣又?臭屁。
香樟下，少年逆着刺眼?的蒼白天光，耀眼?得?令人眼?酸，連雨都漸漸停了，裹挾着海腥味的風不再搖曳樹枝，沙沙樹響逐漸被?心跳聲替代。
林歲安低眸看向?他朝自己伸出的手，咽下喉頭的酸澀，霧氣朦胧的雙眼?緊緊盯着那只手不放，桃花般漂亮的眼?尾挂着的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
她倔強地不讓它墜落。
“林歲安。”明晝叫她。
林歲安一怔，再次擡頭，水珠順着臉頰滑下。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少女濕漉漉的眼?睛，泛紅的鼻尖，無聲對着他流淚。
這幅畫面，讓少年的心髒倏地收緊，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用力擠壓，只餘悸動和酸澀。
明晝呼吸放緩，收回手握成拳，再次低低叫了她一聲：“林歲安。”
很奇怪，平平無奇的三個字，從明晝的嘴裏念出來，總有?種認真又?缱绻的好聽。
林歲安心跳漏了一拍，指節碰到肩頭少年的外?套，內裏殘留的溫度卻?足以讓她停止顫抖。
“幹嘛？”
沉默良久，女生?用帶着濃重鼻音的嗓音淡淡回應道。
瞧着林歲安瞬間恢複警惕的模樣，明晝暗自嘆了口氣，他彎下身子，伸手揪住自己的外?套衣領，迫使女生?仰頭與他對視。
視線交彙間，少年眼?眸幽深，吊兒郎當地哼笑道：“聽說?你也是熊貓血。”
林歲安長睫輕顫，準确地捕捉到了“也”這個字。
在她猶疑的目光中明晝挑眉：“說?起來還挺巧的，我也是。”
“RH陰性O型血。”
聽到這個顯而易見的答案，女生?雙目微瞠。
多年後回憶起這天，林歲安還是會心口一窒。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一個人。
和她一樣的乳糖不耐受，一樣的血型稀有?，一樣的……孤獨。
林歲安甚至會想，許是命運覺得?對她太過苛刻，所以在她17歲那年，作為補償，把明晝送到了她的身邊。
不然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
如?此合她的心意呢。
濱寧陰沉的天氣此刻轉晴，落葉墜落，打碎了平靜的水窪。
“我這個人呢，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死。”
少年薄薄的眼?皮低垂着，眸底藏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濃暗，他認真地看着她，喉骨上下滾動，嗓音低沉帶着冷戾的質感，攆過鼓膜，落在心頭。
林歲安莫名吞咽了一口，心跳不自覺加速，她能看到自己投射在明晝漆黑眼?眸中的倒影，那裏只盛得?下自己。
“所以。”
“我們做彼此的血庫吧。”
她聽見他說?。
霎時，整個世界都停轉了。
林歲安愣在原地，緊緊抓住身上的外?套，呼吸間滿是柑橘混雜着雨後泥土的味道。
就像往後她的人生?。
陰暗與潮濕常伴，但有?一抹幹淨又?強勢的存在。
讓她覺得?，活着還挺好的。
回家的路上，林歲安一直在晃神。
她記起自己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難得?緊張地別開眼?：“沒興趣。”
明晝似乎早已預料到了她的回答，挑眉道：“以後我罩着你。”
“傅超不會再糾纏你。”
林歲安低眉哂笑，掩飾眼?裏莫名的慌亂：“你算什麽……”
“相信我。”
少年的語氣不容置疑的強勢。
“……”
林歲安呼吸一滞，空氣陷入沉默。
她抿了抿唇，良久才?啞聲開口：“需要我用什麽做交換嗎？”
不管怎麽看，這都是一件只有?利于林歲安的“交易”。
“保持聯系，待在我身邊，讓我随時都可以找到你。”
回憶結束，畫面最?後定格在明晝盯着她的黑眸。
如?同一頭瞄準獵物的狼犬，讓她不敢對視。
林歲安抱住自己的胳膊，黑睫顫了顫，風吹過，揚起她垂在頰側的發?絲，掩飾她泛起潮紅的臉色。
她不得?不承認。
這個從梧城來的少年，令她心煩意亂。
“宋袁你個畜生?！還有?那個小賤人！給我滾出來！”
剛走?到巷口，孫玉梅底氣十足的叫罵便從裏面傳來，林歲安眼?皮一跳，連忙跑過去。
“宋袁你給老娘滾下來，還沒離婚呢，就敢和這個小賤人同居！你不要臉我和兒子還要呢！你他媽是當我們娘倆死了嗎！”
“小賤人敢搶男人怎麽不敢下來給大家看看啊！”
……
只見孫玉梅手叉腰，對着樓上不停咒罵，周圍已經聚了一圈看戲的街坊，大家指指點點，細聽都是在罵卓寧狐貍精的。
林歲安心口猛地墜了下去，她站在人群外?，聽着衆人對她媽媽的中傷。
明明兩?個人都不對，可他們就是先入為主的以為是卓寧的錯，把該承擔的後果?一股腦都抛給她。
仿佛她連呼吸都是錯的。
孫玉梅看到圍觀的群衆反而更來勁，嘴裏罵的愈發?不堪入耳。
林歲安死死咬了咬唇瓣，甩掉書包推開人群擠了進去。
她要去把宋袁趕走?。
見她突然出現，嘈雜的場面瞬間陷入死寂，孫玉梅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先一步攥住林歲安的手腕：“你不準走?！讓你媽下來！”
“你放開我！”
孫玉梅下手極重，林歲安疼得?眉頭緊皺，她用力掙脫，可始終都甩不掉，反倒挨了對方?兩?巴掌。
右臉頰頓時腫了起來，林歲安頭昏腦漲，眼?前浮現大片大片的黑影，她摸了摸發?燙的額頭，生?理性的淚水一直往下掉，她甚至都感受不到疼了，只覺得?好暈，好想吐。
“孫玉梅！你放開孩子！”
兩?人拉扯時，宋袁暴怒的嗓音由遠及近，他終于敢下樓了，身後還跟着一臉無措的卓寧。
林歲安趁孫玉梅愣神時掙脫她的桎梏，下一刻，宋袁攬過她的肩膀護到自己身後。
卓寧連忙捧過她的臉查看傷勢。
這個畫面，仿佛他們才?是一家三口。
別說?孫玉梅，連林歲安自己都有?點惡心。
她緊抿唇別開臉，冷聲說?：“別碰我。”
卓寧手一頓，表情淡下去。
孫玉梅見人終于肯出來，立刻一屁股坐倒在地，哭天搶地道：“你個殺千刀的，我跟了你這麽多年，你竟然在外?面和這種女人勾搭上了，現在還搬過來和她一起住，你是逼我和兒子去死啊！”
宋袁氣得?指頭直發?抖：“孫玉梅你他媽別在這胡說?八道！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了，是你一直死拖着不肯跟我離，你再鬧我就報警！看誰有?理！”
一聽到報警孫玉梅雙目圓瞪，從地上爬起來就要過去打他：“報警？你不要臉和小三跑了還敢報警抓我！宋袁！你個沒良心的畜生?！”
宋袁控制孫玉梅期間不停扭頭看向?卓寧，焦急道：“看看歲安打壞了沒有?？這娘們下手重！”
孫玉梅呸了一口：“自己的兒子問都不問，小賤人的野種倒當成親生?的疼了，宋袁你死不死啊！”
卓寧聞言結巴道：“走?，走?，跟我上樓。”
那二人扭打在一起，周圍湊過來看熱鬧的越來越多，林歲安瞧着眼?前的鬧劇，只覺得?整個人像被?扒光扔到了臺前，所有?人都在對着她指責怒罵。
她忍受着腦袋的暈眩，耳鳴越發?嚴重，連卓寧說?了什麽都沒聽見。
“別碰我！”
直到卓寧握住了她的胳膊，冰涼的觸感刺激得?她發?出低吼。
林歲安用盡全身的力氣甩開卓寧的觸碰。
她喘息着，雙眼?通紅，嗓音嘶啞道：“這就是你想要的麽，我讨厭你！”
說?罷，林歲安撿起地上的包，踉跄地從混亂中離開。
她身後，卓寧陡然紅透了雙眼?，低頭盯着自己被?女兒甩開的手，良久沒有?反應。
林歲安強撐着走?了許久。
她其實和那些人沒什麽不同。
都把自己難以發?洩的痛苦扔給卓寧。
可她實在不知道該怪誰了。
她是卓寧的孩子。
身為孩子的她，好像，也只能怪她。
明晝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随意扯了塊浴巾圍在腰上，他撩了把濕發?，懶得?吹幹，水珠從發?絲滴落砸在肌膚上，滑過起伏的薄薄肌肉隐入下腹。
客廳沒開燈，借着天邊的霞光他走?到冰箱前，打算喝罐冰可樂過過瘾。
突然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并不大，但在靜谧的空間裏極為清晰。
明晝眉頭輕蹙，手指搭在箱門邊緣，仔細聽着門外?的動靜。
等待片刻，兩?聲短促的拍門聲響起。
力道不大，跟貓撓似的。
少年喉結滾動，活動了下手腕，輕聲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向?來人。
只見林歲安閉眼?靠牆站着，濕法黏在頰邊，眉頭緊鎖，微張着口，胸脯小幅度的上下起伏，看起來不太對勁。
明晝呼吸一緊，不假思索地打開了門。
門開的瞬間，少女滾燙又?綿軟的身體便倒進了懷中，淡淡的桃子味也跟着鑽進鼻腔。
他下意識接住她，胳膊緊緊環住女生?的肩背，感受到林歲安撲在他心口的呼吸都是燙的。
燙得?他心跳加速，全身都不自覺僵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