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是
于栗瞳孔微顫，從心底發怵，她僵着脖子後退幾步，仿佛林歲安是什麽吃人的惡鬼。
高一有天晚上，她受不了于強的暴力，扔下母親跑出來，餘光注意到了家附近不遠處的林歲安，雖然只是一個背影，于栗并不确定對方是否真的聽見、看見了什麽。
但那一刻，外人眼裏衆星捧月的她，不能容忍一個“疑似”窺見她光鮮外表下真實醜陋人生的人存在。
所以第二天她便頂着“磕”破的嘴角去到高一3班堵了林歲安。
林歲安很好找，濱寧一中學生口中最漂亮的就是她。
她欺負她，針對她，時不時帶人堵她。
哪怕“确認”了林歲安并沒有看見她被家暴的畫面，依舊不停歇。
因為她喜歡的傅超看上了林歲安。
“新仇舊賬”令于栗不可能就這麽輕易放過她。
可此時，林歲安告訴她。
她看見了，看得真真切切。
對方的耐心和冷靜令于栗心裏發毛，她猜不透林歲安為什麽不說出去。
說出去正好可以報複她對她的霸淩。
于強最愛面子，于栗也是。
要是被全校人知道她爸是個家暴的畜生，她和她媽活不到第二天太陽升起。
于栗吞咽了一口，後背冒冷汗，聲音瑟縮：“威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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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嗎？”林歲安勾唇反問，直視她，“之前忍受你，是覺得你可憐，看你只是帶人吓唬我取樂，就沒想逼你。”
可憐兩個字戳進于栗的心口，她眉眼猙獰一瞬。
“現在看來。”林歲安收斂笑意，眼尾微挑，向上拉出一個冷然的弧度，“你活該被你爸打，又慫又愛說大話，連自己的媽媽都保護不了。”
說罷，她抿唇微笑，黑眸冷漠到了極點。
注意到對方表情一怔，似乎被狠狠打擊到，林歲安心口頓時舒服了。
這話很過分，算是給于栗方才貶低卓寧和自己的反擊。
她從來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只要踩到她的底線，她不介意拉上對方同歸于盡。
像于栗和傅超這種人，擁有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他們最怕連命都不要的人。
而林歲安的命，可以豁出去。
不再廢話，林歲安狀似安慰地拍了拍于栗的肩膀：“你們接着玩吧，我先走了。”
說罷，側身越過她，肩膀還故意輕撞了一下，沒使多大力，于栗卻踉跄得坐倒在地，眸光渙散，臉上沒了血色。
被于栗耽擱不少時間，等林歲安走出校門，街對面的小吃攤已所剩無幾。
她輕啧了聲，小心走過寬闊的馬路。
學校門前這條街經常發生交通事故。
附近是一大片樹林，不少野貓野狗會栖息其中，每天都有他們的屍體橫亘在路上。
這不，等林歲安買完雞蛋仔正要轉身離開，一只通體雪白的小貓沖她所在的方向跑過來，似乎盯上了她的晚飯，她站定在那，安靜等待小貓到來，可下一秒，一輛運輸鋼材的貨車轟鳴駛過，林歲安呼吸一滞。
尾氣彌漫和塵土飛揚間，那只骨瘦嶙峋的小貓癱倒在柏油馬路上。
身體部分已經被碾成了一灘血肉，只有頭還立體着，它睜着眼，嘴角湧出鮮血，被雪白皮毛稱得格外刺眼驚心。
林歲安呆立在原地，心髒抽痛，視線不自覺被霧氣分割。
她死死攥緊塑料袋，雞蛋仔的香氣被尾氣污染，香甜中摻雜着令人作嘔的味道。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和這只貓很像。
奮力朝活着奔跑，可生命如此脆弱，不知道在哪個瞬間，便會消散。
悄無聲息，連吶喊都沒有。
不遠處站在公交站牌下的少年将一切盡收眼底。
明晝深深凝視着發呆的女生，視線落在她紅腫的臉頰，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
她好像經常把自己弄得一身傷，他還偏偏總是撞見她孤獨倔強的模樣。
惹得他情不自禁地在意，想要做些什麽。
見又有被撞死的貓屍體，一旁掃大街的阿姨嘆了聲晦氣，拿着簸箕和掃帚上前，就要把貓扔掉。
林歲安心口一窒，快步跑到小貓旁邊蹲下，将塑料袋裏的雞蛋仔抖落出來，伸手輕輕捧起小貓的頭和尾，放進空袋子裏。
哪怕此刻的它沒了活着時可愛的模樣，甚至可怕異常，她都沒怵一下。
林歲安抱着袋子，感受貓咪最後一絲殘存的體溫，不顧阿姨的呼喚，悶聲走進樹林。
明晝盯着她的背影，不自覺跟上去。
他剛才有那麽一瞬間忽然感覺，
林歲安要碎了。
等他走到林邊，女生已經背着包從裏面出來了。
二人不期而然打了個照面。
明晝腳步一滞，棱角分明的下颌倏地繃緊，他壓着眉骨，望向身處陰暗裏的林歲安，覺得對方離他好遠。
明明二人之間只隔了不到三米的距離。
林歲安似乎沒想到他會出現，眸光晃動，下意識擡手攥緊書包帶，沒有打招呼。
她和他不是可以點頭打招呼的關系。
等女生越過他的剎那，聞到那股隐隐的桃子香氣，明晝喉頭一緊，抽出插在兜裏的手，橫亘在林歲安面前。
突然出現的小臂上蜿蜒着凸浮遒勁的青筋，腕骨和指骨都很纖細，手指修長，骨節透粉。
她從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一雙手。
林歲安一愣，順着胳膊看過去，對上明晝意味不明的眼神。
“有事嗎？”她問。
明晝揚眉，薄薄的眼皮掀起，聲音沒什麽起伏：“浴室不出熱水。”
林歲安緩緩眨了下眼：“關我什麽事？”
“……”
明晝知道她冷淡，只是沒想到能這麽拽。
他心裏哼笑。
果然，不管是外形還是性格，都他媽好對他胃口。
明晝繼續懶聲說：“打電話給周姨，她讓我找你。”
“說你知道找誰修比較便宜。”
聽到是周立娟的意思，林歲安頓了頓，思忖片刻：“跟我來。”
話音剛落，明晝适時垂下胳膊，轉身跟上女生的腳步，嘴角輕抿出一個得逞的微笑。
林歲安又一次帶着他七拐八拐，來到一條開滿五金店的街道。
“怎麽不直接打師傅電話，讓他上門維修？”
明小爺很少走這麽久的路，咽了咽幹澀的喉嚨。
林歲安語氣淡淡：“我沒手機。”
明晝目光撩過女生的側臉，之後凝落在那瑩潤的耳尖，話題轉移：“我正好有部舊手機，你要麽。”
林歲安聞言皺眉，側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明晝在她看過來的前一秒移開視線：“別多想，周姨說了，房子出問題就讓我找你，我又不知道你住哪，手機聯系方便點。”
“不用，在學校和我說就行。”
意料之中的拒絕。
“那放假的時候呢？”
“周一說。”
“國慶七天裏出問題呢？”
“……”林歲安停下腳步，不耐地轉身，“我會讓師傅今天徹底把房子檢查一遍，你放心。”
“檢查出大問題會花很多錢吧，我現在可以說是身無分文。”明晝裝作為難地聳了下肩，銀色耳扣在夕陽下閃爍潤澤的光，“我昨天打聽了一下，靠近學校的新小區一個月也才六百，啧，突然感覺我脾氣真好，被同班同學忽悠，竟然忍了……”
“夠了。”林歲安打斷他，扯唇彎起一個僵硬的微笑，“檢查出任何問題，我幫你出錢。”
明晝聽出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他挑眉不置可否。
林歲安憤憤加快步伐，不再理他。
大不了把賺他的三百花在他身上。
不受這份氣。
林歲安和維修師傅說了是周立娟的房子，對方點頭表示知道了，讓他們先回去，半小時後帶上工具上門。
任務完成，林歲安看了眼五金店內的時鐘，将近七點，她得趕緊去圖書館。
“去哪？”
見女生要走，明晝下意識攥住她的手腕。
腕上突然出現的滾燙觸感令林歲安怔了怔。
她很讨厭異性的觸碰，哪怕只是無意間的碰撞，都會令她心內焦躁。
可是……
眼前這個人碰她，她卻一點也不覺得怪異。
上次在周姨家也是。
她不會在內心深處，是信任他的吧。
林歲安長睫輕顫，對這個想法感到好笑。
“去哪和你沒關系吧。”她聽到自己的聲音。
少年濃烈的眉眼在霞光裏熠熠生輝，裏面盛滿了不畏打量的赤忱。
有那麽一瞬，林歲安被迷惑過。
明晝自然地松開手，抱臂瞧她，語氣透着股拿她沒辦法的無奈：“你摸摸口袋。”
林歲安遲疑一秒，慢慢伸進口袋。
裏面空無一物，借書卡不見了。
她後頸一僵，擡頭看他。
明晝慢條斯理地從兜裏拿出一張印有“玉建圖書館”字樣的硬卡片，他如蔥段般的手指夾着卡片，朝她晃了晃，眼角含笑：“這不會是你的吧？”
林歲安手指蜷縮：“怎麽在你那？”
明晝低眉把玩着卡片，注意到背面貼着的卡通兔子，彎了彎唇：“在樹林外面撿到的，是不是你的？”
“給我。”林歲安沒答，攤開手伸到他面前。
意思顯而易見。
明晝注視着她瓷白小巧的嫩手，沒有吭聲，眸光越發晦暗不明。
等了半晌，林歲安胳膊舉得有點累，她剛要縮回去，卻聽到“啪”的一聲。
整個人愣在原地，眼睛瞠大。
對方竟然打了下她的手心。
不痛，有點癢。
四目相對，林歲安那張向來淡漠疏離的臉上被詫異充斥，微張的唇，瞪圓的眼，看起來有種無措的嬌憨。
這才符合十七八歲少女本該有的感覺。
明晝眼尾上挑，拽冷的輪廓染上溫和的笑意。
“我不放心，萬一這不是你的怎麽辦？”
神經病！
林歲安有點生氣，她不禁小幅度撅了撅嘴，心頭漫上委屈：“就是我的……”
明晝将卡片重新揣進口袋，慢悠悠道：“除非你證明。”
“怎麽證明？”
明晝沉思幾秒，說：“這樣吧，我麻煩點，陪你去趟圖書館，驗證下信息。”
……
似乎也只有這個辦法。
卡裏還有五十多，她做不到潇灑。
“怎麽，不敢麽。”
明晝拱火。
林歲安咬了咬嘴裏的肉，洩了氣：“走吧。”
轉身領路。
她沒有看到，背後，少年望向她的目光裏，盛滿了柔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