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盧青桑忍不住輕拍自己的頭。
董賢啊,董賢,最終還是要讓她失望麽?
董賢沒過來贖外甥女,原因就是沒錢,再深層一點,那就是“夫綱”沒振起來,沒能從馬氏那裏弄出銀子。
馬氏悠哉悠哉回娘家小住,地契銀票全部帶走,任憑董賢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也只找出了幾兩碎銀子。
他去岳家找馬氏拿錢,馬氏開始還以為他是來接自己,待知道他是來要錢贖盧青桑,立刻就翻臉了。
“沒錢!”
“你要是想贖她自己去湊銀子!”
“讓你跟着我二弟去南邊販絲你也做不好,本錢都折了一半!”
“你自己還有一對兒女,盡瞎操心外人的事情。文昌明年秋闱,接着就是成親,還有靜娴嫁人,哪一樣不要花錢?”
馬氏劈頭蓋臉一頓亂怼,唾沫星子幾乎都噴到董賢臉上。
硬的完了,開始軟的,馬氏抹眼淚,訴說委屈,持家的辛苦,董賢在外求學時,辛苦照顧翁姑,以及這些年點點滴滴的辛勞。
軟硬兼施,把董賢打的毫無招架之力。
馬氏嫁給他二十年,雖然為人“節儉”,有時候還偏着娘家,對其他人刻薄,但是對董賢一直很好。
再者董賢這個秀才一當就是二十年,在馬氏面前也沒啥底氣。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可是六娘她是我親姐姐的孩子呀,姐姐姐夫在的時候幫了我們不少……”
他到底是良心不安,馬氏笑着寬慰他:“這女人最容易認命,再過些日子她就适應了,等她有了孩子,我們要給她贖身她都不會願意。”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馬氏打斷他,“她失了身,贖回來也嫁不到什麽好人家,還不如在伯爵府呢,至少是吃喝不愁的。”
就是這最後兩句話說到了董賢的心坎上。
沒嫁人前一切都好說,這已經入了府,失了身,再贖回來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了,根本嫁不到什麽好人家。
董賢已經被說動了。
但是他又想起了盧青桑警告他的話,可能只是氣話吧,她一個小姑娘,出了門連路都認識,衙門口朝哪邊開更加不知道,如何去狀告親舅舅?
前三天董賢頗有些忐忑不安,到了第四天第五天,官衙學裏風平浪靜,他徹底放下心來。
看來六娘是認命了。
好好在裴家過活,服侍好夫主,日後再生一兒半女,這日子也就好過了。
盧青桑對董賢拿回銀子來贖她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失望是有的,但也談不上太失望;憤怒麽,早就憤怒過了。
盧青桑現在腦子裏特別清醒理智。
她甚至還有心情好好做早飯。
她與餘媽去買菜時,賣到了新鮮的小黃魚,用來做黃魚面最好了。
因為早晨還得去鐘樓街賣粥,盧青桑晚上就開始準備,把小黃魚洗幹淨,片出魚肉腌好,剩下的魚骨魚頭用來熬湯。
易晃是個狗鼻子,聞着香味跟過來,圍着熬魚湯的鍋子轉。
“香啊,我替你嘗嘗鹹淡。”說着就拿起來勺子。
“啪!”盧青桑拍了下他的爪子。
“這是明天煮面的湯頭,沒放鹽。”
易晃放下勺子,嚷道:“你這小娘子怎麽這麽兇!”
盧青桑哼了一聲,将魚湯盛起來。
輕易不能得罪掌勺的人,易晃又開始說好話,求着盧青桑做上次的腐乳醬方。
兩人在廚房裏說說笑笑,都被在院子裏練劍的裴琰與易焦盡收眼底。
易焦在心裏罵傻弟弟,扯了一嗓子:“老二,出來!”
易晃走出來:“幹嘛?”
“過兩招!”易焦輕輕一劍挑過去。
易晃狼狽地躲開,“哥,你偷襲,我還沒準備好!”
易焦攬住兄弟的脖子,“走,走,有個事跟你說。大人,我們先回房了。”
裴琰點點頭,放下劍,朝廚房那邊走過去。
盧青桑正在剁肉丁、香菇丁,聽到腳步聲,頭也沒擡,“你怎麽又來了,說了這魚湯要放着明天煮面條!”
來人沒有吭聲。
盧青桑覺得有點不對勁,擡頭:“大人!”
裴琰:“是我。”
大人,挺好的一個大人。
盧青桑覺得。
就是偶爾喜歡逗她,但這些都沒惡意。
不過大人畢竟是個高冷的大人,不說話的時候還是蠻嚴肅的。
而大多數時候大人的話都很少,再加上大人又是自己的頭一號債主,盧青桑在大人的感官複雜,還是跟易晃那樣的人相處起來更輕松一些。
眼下兩人獨處,大人不愛說話,場面些許尴尬,盧青桑覺得自己得說點什麽。
“那個,大人,明天早上咱們吃黃魚面,黃魚面可好吃了。”
裴琰:“好。”
話題終結。
盧青桑絞盡腦汁又想了一個,“大人剛才是在院子裏練劍吧,大人的武功真好,真厲害!”
裴琰:“算不上厲害,不過是用來強身健體。”
盧青桑詫異:“你不是錦衣衛嗎?”
裴琰搖頭,笑道:“誰告訴你,錦衣衛武功要好的?”
“不是嗎?”
“不是,錦衣衛承擔的工作對武功沒有特別要求。”
受小說及電視劇影響,盧青桑的誤解很深。
現在想想,錦衣衛的工作:做城管,門衛,或者皇上的儀仗隊,再不就是北鎮撫司那些,說到底其實并不要你武功好不好。
她自己也覺得好笑,“曾經我一直以為錦衣衛可以飛檐走壁,來去如風,殺人無形。”
裴琰被她逗笑了,“傻姑娘,錦衣衛要是真這麽厲害,皇上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人存在。”
“也是。”
裴琰頓了頓,又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盧青桑反射性地搖頭,飛快道:“沒有。”
不過,大人熱心地要幫忙,就這麽拒絕不太好,盧青桑解釋:“大人比較忙,我怕打擾你。”
裴琰:“我不怕被打擾。”
兩人都呆住了。
裴琰解釋:“一事不勞二主,你已經打擾我了,就不要再去打擾別人了!而且我最近也沒有太忙。”
這難道就是另一個版本的債多不愁,虱多不癢麽?
盧青桑懵然。
裴琰繼續道:“衙門朝錢開,你若是直接去狀告董賢,只怕還沒有進去就先被剝了一層皮。我讓易焦拿了我的名帖連同狀紙一起遞給衙門,你覺得怎麽樣?”
挺好挺周到。
盧青桑很感動,一不小心就問出了一句傻話,“大人,你為什麽這麽幫我?”
他的眼睛看過來,四目相對,火花迸濺,盧青桑心裏小鹿亂撞。
裴琰忽然移開目光,“六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幫了你,讓你盡快還錢。”
錢錢錢!
足以讓人清醒。
盧青桑心裏的小鹿早就跑得沒影子了。
裴琰趁她呆立着,揉了揉她的頭發,“早點歇着吧,我走了。”
啊,他這是什麽習慣,她又不是任人撸毛的小動物!
……
次日的早飯就是黃魚面啦!
金黃色的湯頭,銀絲面上鋪着雪菜與黃魚片,為了色彩好看,還撒上了蔥花、芫荽,當然不吃蔥姜蒜的裴大人碗裏自然是沒這些東西的。
細細的面條吸飽了湯汁,入口爽滑,很得易家兄弟的喜歡。
盧青桑給裴琰捧上一碗特制的黃魚面,無不自豪地說:“大人,請放心吃吧,我已經把刺都給挑幹淨了!”
“不對啊,我這碗怎麽還有刺?”易晃道。
盧青桑理所當然地說:“這是為大人特別制做的,別人都沒有。昨晚上我光挑刺就花了半個時辰,眼睛都花了!”
裴琰挾了一筷子魚肉吃了,魚肉軟糯,一根刺也沒有。
味道很美,鮮得很。
盧青桑湊過來問:“怎麽樣,大人?”
裴琰:“尚可。”
尚可就尚可吧。
盧青桑一點也不洩氣。
吃過早飯,照舊去鐘樓街賣粥,一切很順利,不到一個時辰就賣完了。
盧青桑回去後,易焦拿了狀紙給她看,再一次确定:“就這麽呈交上去?”
有裴琰在背後做靠山,衙門不敢胡亂判決,這狀紙交上去,董家不但要賠銀子,董賢的功名也會被革除。
因為狀紙上告的不僅是馬氏,董賢也在其中。
“對!”盧青桑堅定地點頭。
這兩人誰也不無辜,就當是為自己與原身報仇。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