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捷報,穩定了塞外的袁淵将軍。
“正常來說,是應該到了……”顏錫又是一聲輕嘆。袁将軍本想憑此次戰功向皇上,哦不,現在應該稱先帝請旨,直接将夏炎帶出深宮,沒想到,這一別,竟出如此變故。
“他……會理解的吧……”夏炎自我催眠着,“但願吧……”
這邊新帝和他的随從談論着的人物——盧丞相,此刻正在秦将軍府中商議“軍國大事”。
“你算計了大半輩子,怎麽樣,這次失算了吧?”秦将軍優哉游哉地喝着茶,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失算倒不至于,但和我預料中的不大一樣也是事實。”盧丞相似乎并不為此擔憂,品茶品得比秦将軍還投入,“老夫擡舉他,他才有今天的地位;要是他不‘聽話’,他的幾位兄弟便是前車之鑒。我既然能‘處理’好那些人,一個一直遠離政治權利中心的三皇子,老夫從未放在眼裏。”
“哦?不想再做幕後皇帝了?”秦将軍試探地問。
盧丞相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秦将軍,道:“老夫只願一生為臣,只是秦将軍若有意……老夫自當肝腦塗地。”
秦将軍自然是不信,只是并未說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一個統帥三軍的将領和一個年近古稀的老頭,誰的勝算大,自不必說,何必現在将心思捅破?
“老夫徒有一身孤勇,盧丞相真是太擡舉我了。”
“只是,據我所知,皇上和袁将軍交情不一般,若到時他得到袁将軍的支持,到時你我二人,恐怕……”
秦将軍輕蔑一笑:“一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想跟我鬥?自不量力。”
“到時,可就仰仗您了,秦大将軍。”盧丞相客氣着。
五
“皇上,袁将軍凱旋,現在已在殿外候着了,您看……”顏錫通報着,心裏卻不知該作何感情。他知道皇上這大半年來沒有一日不在惦記袁将軍,可時移世易,現在的君臣關系,又讓二人間的距離,隔開了好幾層。
得到旨意,袁淵一步步地邁向殿內。将軍外出征戰,回朝時向皇帝彙報軍情,多麽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可現在,他要跪拜的人,是夏炎——那個從小一起長大、親密無間、不久前二人才袒露心跡的三皇子。
是的,那時,他不過是一位皇子,無官職、無爵位,出身皇室、生為皇子。
可到底是什麽變了呢?
并不是不服他,而是願意發自內心地覺得,皇位于夏炎而言,是一個累贅——會一點點拖垮他的累贅。
袁淵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到最後,他無奈又認命地跪了下去,開口,并不是很情願:“末将袁淵,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他再一次因為這個人而跪拜,正式的、臣子向君王的跪拜。
他還記得在塞外時,新帝登基的旨意傳到的時候,聽見“夏炎”這個名字時,自己百感交集的心情——懷疑、荒唐、可笑,最後認命。
此刻,他聽見那個曾和他約定過終身的人,正高居帝座,無悲無喜滿是疏離地對他說着:“袁将軍請起,征戰辛苦,有您這樣的将軍,朕,深感欣慰。”
是他的錯覺嗎?袁淵覺得那個“朕”,咬得特別重,是在暗示什麽嗎?摸不清夏炎此時的心思,于是也客套地說:“為國……”剛想公式化地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的安定,但現在,應該不是了,“為您效命是末将職責所在。”
夏炎聞言不着痕跡地笑了笑:“若沒別的事,袁将軍先回府歇息,三日後,為你舉行慶功宴。”
一別幾個月,再見面也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從此以後,在那個破落的宮殿,沒有夏炎。
袁淵把字咬得壓抑無比:“末将,告退。”說完,又給一側的顏錫使了個眼色。這幾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太急着想知道,而能将事情巨細無遺、又可以客觀地不添加主觀情緒地說出來的,恐怕只有顏錫了。
意料之中地,顏錫向皇上告了假;意料之中的,皇上準了。
袁淵向顏錫問詢的語氣頗有些氣急敗壞,因為他實在是無法再忍受對這件事一無所知:“顏錫,這陣子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夏炎他……”沒法再随意用詞,因為他如今的身份已貴為天子,再不是那個可以讓他直呼其名的三皇子。可到底為什麽?他不懂,為什麽平時受盡冷落和嘲笑的人現在竟然做了皇帝?其他皇子呢?大臣們呢?就這樣讓一個對國事毫無了解的人坐上皇座?
顏錫一臉無奈地向袁淵透露當時的情形:“您走後不久,盧丞相把持朝政,幾番設計終以謀逆之罪将諸皇子鏟除,奪位之心最重的二皇子被斬首示衆,其餘皇子削爵圈禁,幾位輔政大臣流放發配,更逼迫先帝下诏退位,着三皇子夏炎繼承大統。”
袁淵雖常年征戰在外,但對盧丞相還是有一定了解的。盧丞相這樣做的目的簡直是昭然若揭,可是他卻無能為力。于是袁淵憤然道:“盧嵩這個老東西!”
袁淵的憤怒顏錫又怎會不懂?對于二人的關系,顏錫多少是知道的。再被袁淵派到夏炎身邊之前,曾被他旁敲側擊地逐步暗示過,所以真的挑明的那一天,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可是……
把夏炎推上帝位,盧丞相大權獨攬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仍不安于現狀,仍然想要鞏固自己已經夠大的權力。
“盧丞相也給自己的孫女說過媒,被皇上拒絕了。”
“什麽?”說媒?這還了得!夏炎是他的,從來都是!
此時袁淵心裏對盧丞相恨得牙癢癢,盧嵩這個老東西,已經如此位高權重,竟然還不知足。
“皇上駕崩之日,你可與夏炎同在?”袁淵心裏盤算着,問道。
“是的。”
“那日除了夏炎和盧丞相,可還有旁人?”袁淵眯縫着眼睛試探到。
“還有秦将軍在。”
“果然如此。”袁淵輕蔑一笑,“二人果然狼狽為奸,我就知道,僅憑盧嵩一人之力,夏炎登基一事斷不可能那麽順利,定是有武力鎮壓。”
“是的,除了幾位皇子,反對最強烈的幾位輔政大臣也被秦将軍‘處理’了。”
“此外,我還聽說最近夏炎在朝堂之上有幾次公然反對了盧嵩的奏折,惹得盧嵩很不高興,所以他和秦将軍走得更近了。”
顏錫一聽,立刻噤若寒蟬,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确定無人才小聲道:“将軍,您……您是說……”
盧丞相将夏炎推上皇位,無非是想自己做幕後皇帝。可這‘傀儡’漸漸有了自己的意識,那就不太好了。能把他推上去,自然也有本事把他拽下來。
袁淵并沒有回答,只是向顏錫吩咐道:“去年南方部落不是有使者來密謀推翻朝廷一事嗎?你去和他們聯系一下。”
顏錫下意識地就想跪下懇求。他想過袁将軍知道夏炎的處境後,一定會有所動作,可沒想過竟會如此極端:“将軍!此舉太過冒險,萬一三皇子……”想到現在的三皇子已是帝王之身,顏錫立刻改口,“萬一三皇子不理解您的舉動而激怒了他,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啊。”
袁淵無論如何都無法将皇帝和夏炎重疊,他希望夏炎被人尊重、被人重視,但并不是通過這種站在頂點,與他有着難以逾越的君臣鴻溝難以跨越。況且……
“還能有誰比我了解夏炎?他那個人,寫首詩畫個畫倒是可以。”讓他治理國家?指望一個從沒和師傅鑽研學問和政治的人去治理國家,而夏炎又是那種死心眼的人,可行嗎?如果夏炎真的想要帝位,那好,我袁淵來奪下江山,然後再拱手将帝座給他,讓他真正做皇帝,這樣不好嗎?
袁淵覺得自己的主意好極了,于是催促道:“我意已決,你快去辦吧,越快越好。”
六
朝堂之上,依然是暗潮洶湧。
讓夏炎頭疼的事,如今并不是盧丞相在逼婚,而是所有大臣都在勸皇上立後納妃——當然,除了袁淵。
确實,別的皇子早已成家生子,只因夏炎一直被忽視,所以便被忘了。早已過了弱冠之年,還沒有娶妻的,放眼望去有幾個?更何況還是關乎皇嗣。
“皇上,皇嗣問題非同兒戲,請您盡早選秀,這才是當務之急。”在這件事上,衆卿家的立場是一致的。
“朕登基不久,江山尚未安定,若将心思放在別的事上,豈非不知輕重?”
“皇上,百姓生計、江山穩固自有臣等為您分憂,唯獨此事,萬萬拖不得。”
“朕聽聞,近日南方部落不斷尋釁滋事,大有起兵入侵之勢,如此緊要關頭,朕怎能放心選秀?”
“皇上,與鄰國的摩擦不可能根除,這等小事,派遣軍隊鎮壓即可,短時間內絕不會動亂。”盧丞相并不把蠻夷放在眼裏,反而很高興有此良機,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将皇上的勢力——袁淵調虎離山,“袁将軍年少有為,戰功赫赫。不如用袁将軍的捷報來為皇上立後獻禮?”
袁淵正在為衆臣不約而同地勸皇上立後一事而煩躁呢,一聽到自己的大名,立刻看向盧丞相,後又看了看王座上的夏炎。
這陣子實在是沒什麽獨處的機會,夏炎不上朝時都在研究治世之道,恐怕顏錫都比他和皇上來往得密切。現在一聽,自己和南方部落的“陰謀”好像有了成效,立刻來了精神。
“末将願領兵前往,為皇上分憂。”
夏炎自然是不希望剛回來的袁淵再次去戰場拼命,可眼下除了袁淵他哪裏有信得過的人?又不能放任蠻夷的挑釁不管不顧,他剛登基,需要立威,需要袁淵。
“那……立後之事,就等袁将軍凱旋之後,再做商議。”夏炎別無他法,能拖一天是一天,“退朝吧。”
下了朝,秦将軍錯開時間拜訪了丞相府。
這次,老神在在地換成了盧丞相。
“不是說要一點點地收回袁淵的兵權嗎?怎麽反倒給他立功的機會了?”秦将軍不解。
“立功?”盧丞相嗤笑道,“打了勝仗才能立功。”
秦将軍英眉一挑:“你是說……”
盧丞相一副勝券在握的氣勢:“這次去了,就別再回來了。”
懸着的心就此放下,秦将軍釋然一笑:“老夫佩服。”
“好說好說。”盧丞相得了便宜還賣乖。
七
“皇上,袁将軍又打了個大勝仗。”四個月後,袁淵凱旋,傳來的捷報依舊鼓舞人心。
夏炎燦然一笑:“我就知道他不會讓我失望的。”可能,只有在談論袁淵的時候,夏炎才會露出輕松的姿态。
可是……顏錫看起來并不高興。
“顏錫?”夏炎不解地看着他,打了勝仗難道不好嗎?
“可是,袁将軍他……”
顏錫的表情在夏炎看來并不正常,他眼底的顧慮讓夏炎不安的感覺一下子湧了上來:“他怎麽了?”難道……
顏錫看到皇上下意識的反應,悲哀的感覺更甚,卻只能安撫道:“袁将軍此次……并未在城郊紮營,而是将軍隊,帶進了城內……”
顏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哪種目的——他現在是皇上的随從,但他終究是袁将軍的人。可是,受袁将軍之命勾結南方部落的是他;現在對皇上旁敲側擊加以提醒的人,也是他。
袁淵對他有知遇之恩,而夏言……坦白講,他和夏炎的交情也只在這幾個月,更多的時候,夏炎只是存在在他的意識中。這當然是因為袁淵時不時的提起。這幾個月,看着夏炎從被人無視的落魄皇子,一點點被動地登上帝位;又身不由己地想重振河山。顏錫眼中的夏炎,讓他心疼又無何奈何。
可袁将軍不同,他有地位、有軍權,可不知怎的,竟然發展到這種地步。他不想背叛袁淵,可又不忍看到夏炎最後的結局。
于是,他稍作提醒。
果然,他看到夏炎愣了一下,眼神中布滿了迷茫。然後,他聽見皇上開口,帶着些許的不自信與自我安慰:
“可能……是想一起慶功吧,我還不了解他嘛,一直和手下稱兄道弟的。”嘴上故作輕松,心裏卻自我催眠着——不,不會的,袁淵他……不會背叛我的。
可能是拖袁将軍的福,皇上對顏錫,也有着全副信任。真的,顏錫甚至更希望夏炎可以有哪怕是一丁點的疑心,那樣或許他就會做好準備,不至于太慘。
八
“報……”士兵疾速地跑到袁淵的戰馬前奏報,“已斬殺盧嵩,秦将軍在其手下士兵掩護下逃脫,已派人追捕。”
袁淵并不在意手下士兵彙報的內容,此刻,他正在和夏炎對峙。
“夏炎,只要你退位,交出傳國玉玺,我們保證你的安全。”袁淵的副将大喝道。
夏炎在喊殺聲中凜然而立,他的周圍并沒有願意舍身護主的将士。不,本來是有的,此時卻橫刀立馬逼宮奪位。
于是他冷冷地說道:“妄想!”
袁淵也心平氣和地勸說:“夏炎,我不想傷害你,快交出玉玺,退下帝位!”
夏炎的雙眼淩厲地注視着袁淵,帶着從未有過的威嚴:“我身為皇子時,不曾向別人低頭;身為皇帝時,就更不會向賊子求和!”
袁淵從未見過夏炎的那種眼神——帶着掙紮與憎恨。他想向夏炎解釋,可手下都在,不好明說。于是他也只能故作姿态地對他說,帶着急切與壓抑:“夏炎,你不适合做皇帝!”
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可笑之極:“我不适合做皇帝,就給了你造反的理由嗎?袁淵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勾結番邦起兵作亂,不就是為了我夏家萬裏江山?”夏炎怒極反笑,“如今想來,你說過的話真是字字誅心,句句泣血,我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将自己千刀萬剮!”
對,那句願意舍命護他的誓言,現在聽起來,簡直是最大的諷刺。
袁淵,你當真願意舍生護我周全?而不是舍我而換取江山嗎?
“呵……哈,哈哈哈……”夏炎瘋了似的笑着,那笑聲和現下森冷而又無情的殺戮放在一起,顯得那樣絕望而孤獨,“我怎麽會傾心與你?”而後,又像是将往事盡釋一般,輕輕地重複道,“我怎會……傾心與你?”
“夏炎,你別逼我!”袁淵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
回以袁淵的,是一聲苦笑:“逼你?我怎會逼你?袁淵……我知道坐在龍椅上的不該是我,我沒有雄圖大略,也沒有治世之才。我知道沒有人服我,可為什麽是你?為什麽偏偏是你!到底是我看錯了你還是你看錯了我?”夏炎覺得萬念俱灰,此時的他終于平靜下來,“可事已至此……”
“刷”的一聲,寶劍出鞘。
袁淵以為夏炎是要和他對決,剛要開口讓他不要白費力氣,沒想到,下一秒,他看見了那炳刻着袁家家紋的寶劍、他送給夏炎的寶劍,在夏炎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跡。
“夏炎……”袁淵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汩汩鮮血順着夏炎白皙的脖頸流進了龍袍之下;夏炎單手将劍紮在地上,支撐着自己的身體,雙眼緊盯着袁淵,不曾屈服。
袁淵終于回過神來,連滾帶爬走到了夏炎面前,痛苦得仿佛都忘記了呼吸。
“夏炎……”
夏炎費力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他人生的最後一句話:“你想要的江山,拿去……但……不要傷害那些将士的命……”
夏炎,我不要江山,我從來沒想要江山,我想要的,自始至終,只有你!
“夏炎……”
八
亂。眼下的京城,只能用一個“亂”字來形容。
起先是諸皇子的奪位之争,後又是袁淵的舉兵逼宮。
袁淵的兵,剛打完一個勝仗,此時士氣高漲,豈是秦将軍手下日日只在城郊訓練的士兵可比?且盧丞相被殺,秦将軍又出逃,那些兵哪有什麽士氣?袁淵的手下威逼利誘,動之以情,很快便收服了他們。
可此時的袁淵……
袁淵對外面的情況毫不關心,他坐在夏炎曾經的冷宮裏,眼睛看着門外的梨樹出神。
這裏很安靜,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還是那顆梨樹,還是那陣風;還是那股墨香,與茶香相融相合;還是那柄劍,卻染上了夏炎的血……
“将軍……”顏錫的腳步聲很輕,說話的聲音更輕,“袁将軍,衆将士都懇請您挂帥,一平亂世。”
兵是袁淵帶進宮的,位是袁淵奪的,衆将士聽着袁淵的號令征戰沙場那也不是一兩日,眼下的動亂只是一時,平亂是早晚的事。等動蕩過去,袁淵無疑是帝位的不二人選。
袁淵的反應在顏錫的意料之中——他沒有反應。他端起不知哪來的茶杯喝着,自斟自飲。許久,才說了這幾日的第一句話:
“顏錫……這幾日,我一直在反複回想夏炎那句話。”袁淵所說的,自然是夏炎那句充滿着絕望的悲鳴——袁淵,到底是我看錯了你,還是你看錯了我?
袁淵苦笑,臉上的表情自嘲又夾雜着悵然若失:“我一直以為,最了解他的人是我,可是……可是我從未料想,他會為了皇家,為了夏氏江山而拔劍自刎。我忘了,再不受寵,他也是皇子,也是帶着與生俱來的傲氣的……那樣膽怯的一個人,竟然會……呵……也許就像他說的那樣,我從未真正地了解他……”
一直以來,顏錫眼中的袁淵都是那樣地高高在上,并不是說他傲慢淩人,而是說基于他的戰功、他的威望而由心底散發着的傲氣。可如今看起來,是這樣的無助和茫然。醞釀了很久,顏錫還是開口問道:“我不明白,您和他明明……為什麽?為什麽是您?”
袁淵的眼神愈發渾濁空洞,此刻的解釋又顯得那樣蒼白:“我不反,別人遲早要反,與其別人反後他生不如死,不如我來反,那樣至少……我以為至少可以保證他後半生的安定……沒想到……”
對,就是沒想到。幫助夏炎,讓其平安生活的方法有很多,可袁淵偏偏選了那條看似治本其實***的一條路。現在想想,他甚至可以為了夏炎去做一個惡人,去做一個奸臣,所有當我路者、所有不願臣服蠢蠢欲動者,均可由他袁淵來鏟除,他願意為了夏炎而沾滿鮮血,可當初為什麽就選擇了最不應該的那個了呢?
“呵……他說得對,我們,都看錯了對方……”
顏錫的眼神充滿了同情,他恨自己當初為什麽沒有攔下他,那樣的自己簡直就是愚忠,可事已至此,還能怎樣?于是他心裏長嘆一聲,又裝作無事的樣子道:“茶涼了,我幫您換一壺……”
顏錫剛端起茶壺轉身準備出去添點水,好把這個地方重新留給他,并準備向袁将軍的副将轉達袁淵的意思。可還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了茶杯碎裂的聲音。那聲音在這寂靜的院落裏,格外刺耳,仿佛碎的是這個世道。
于是他急忙轉身,看見向來硬朗健碩的袁将軍攤趴在了桌上,嘴裏流着汩汩鮮血,就如同當日夏炎頸下那樣紅豔……茶中有毒。
“将軍!”顏錫快步回到袁淵身邊。
袁淵虛弱地交代着:“顏錫……一直以來,謝謝你……我不想和他離得太遠,但也沒有臉面見他,墓碑……就和他的相背而立吧……有勞了……”
“将軍!将軍!”
京城的動亂很快便平定,最後登基的,是袁将軍的副将,自然又是改朝換代。
新帝執意要為袁淵修建一座陵寝,以表戰功。顏錫當然知道袁淵并不願如此,可單憑他這種小人物想要向皇上争取袁淵的屍首,那簡直是笑話。而要夏炎的屍首,更是天方夜譚。
他帶着夏炎的字畫和袁淵那柄劍,到郊外的亂葬崗随便找了一處,便埋了下去,作衣冠冢。四周再種上二人中意的梨樹,墓碑按袁淵的遺願——相背而立。
這樁事了了,那自己呢?
顏錫茫然無措。他在這裏靠着墓碑坐到深夜,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和嬰兒的啼哭聲。漸漸地,随着腳步聲再次走遠,只剩下嬰兒的啼哭聲與顏錫作伴。
思索再三,他撿回了這個孩子,如同當年的袁淵把他帶回去一樣。
九
“爹爹,後來呢?”顏焱問道。
“後來啊……”顏錫看着已經長成的梨樹,就和當年三皇子冷宮裏的那顆一樣,內心感嘆道——對于夏朝而言,他們一個成了妄圖篡位的反賊,一個成了亡國的哀帝,呵……真是造化弄人啊。可嘴上卻微笑着說道:
“後來他們終于在一起了,在這裏……”
我不希望你們的感情只有我一人知曉,那對我來說太過沉重。也許現在的顏焱太小,但……說出來,我也許就不那麽孤獨……我見證了歷史,可誰來見證我?你們,都太過狠心。
“爹爹,起風了。”顏焱看着被春風吹落的梨花瓣說着。
“回去吧。”顏錫說着,看着此情此景,又問道,“昨天教你的那句詩還記得嗎?”
“孩兒當然記得——梨花風起正清明……”
梨花風起正清明……
作者有話要說: 當初本想當中篇小說寫的,寫了幾章,删了;
後來直接寫成了廣播劇劇本,但是又被基友吐槽說感覺那裏不對,于是寫了文,但是沒發。
于是,我覺得,寫都寫了,就把文發在這吧,就當是彙總了。
2016.11.3,誰能告訴我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麽,這篇文點擊為什麽忽然這麽猛???我不适應啊!【黑人問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