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男人們出去務工後, 村裏的女人也沒閑着,在林硯池指導下,大家都把精力放到了地裏草藥上。
不出纰漏的話, 這批草藥來年四五月份就能收, 聽說能賣不少錢。
往年這個時候地裏沒活,村裏人基本就沒什麽收入了,現在種草藥, 村裏一天給8工分, 一年下來也要多掙幾塊錢, 大家都特別有幹勁。
只要人心齊, 就不怕困難多,林崗村的人現在都擰成了一股麻繩, 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鬧矛盾。
林硯池樂見其成, 這些人心裏都知道好歹, 也不枉他前前後後做了那麽多。
他現在是村裏幹事, 種植草藥的事情步入正軌後,天天還要去大隊部開會。
年關将至,上面給村裏分的糧食已經下來了, 趙保國把幹部們聚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分糧的事。
分糧可謂是村裏人的頭等大事, 農民們一年到頭忙忙碌碌圖啥呢, 不就是圖年底的時候多分點糧食,過個好年,來年不餓肚子嗎?
每家多少糧都是由村裏幹部根據記分員手上的賬本分的, 雖說是白紙黑字寫在上面, 可只要是人幹的事, 那操作空間可都大了去了。
往幾年還有記分員和發糧幹部勾結, 關系好的就多分了糧食,平時看不慣有摩擦的,就給人家使壞,弄了不少問題出來。
趙保國這個人很正直,眼裏最見不到那些腌臜事,他當了大隊長後,分糧都是他一手監督,誰要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幹那些喪良心的勾當,他肯定是會重重懲罰的。
別看他平時兇巴巴的,有些不近人情,其實村裏人都明白嘞,他這個隊長是好的。
不然大家為啥一直讓他當隊長呢,還不是因為他公平。
趙保國和劉建民負責分糧,林硯池和會計夏紅生一個記錄,一個發錢,剩下幹部的則是負責發糧票和維持秩序。
安排之後,趙保國就拿着喇叭挨家挨戶通知,明天早上去曬谷場集合,給大家分糧食。
分糧前那段時間村裏人是最難過的,糧食到這時候都吃光了,家裏富裕一點的還能去糧站買,窮的就只能天天喝跟水一樣稀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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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地裏連野菜都沒有,那滋味別提多苦了。
一聽說要分糧,天一亮村裏就全家老小都出動,拿盆的拿盆,拿碗的拿碗,要不是有人維持秩序,說不定就要一哄而上把糧食搶光。
“別搶,別搶,大家都有份,我們絕不會少一個人的,大家現在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趙保國在那邊吼得嗓子都要冒煙了,才把人安撫下來。
家裏壯勞力多的,分的糧食和錢就多,像趙大海這種家裏只有他一個男人幹活的,糧食就不太夠吃了。
老鄉們分完,就剩下知青點的知青了,他們的勞動力和村裏人比起來差得遠,分的錢和糧食能拿出手的只有林硯池了。
誰讓他是村裏正兒八經的赤腳醫生呢,甭管天晴下雨,他都有工分拿。
就那麽幾個月的功夫,到了年底他居然就分了三十塊。
這點錢和城裏那些工人沒辦法比,但在這小小的林崗村,這點錢可就不少了,他一個人能頂知青點好幾個呢。
但是也沒人眼紅他,自下鄉後林硯池對村裏的付出大家都看見眼裏,糧食和錢都是他應得的。
糧食分完,就真正放假了,離家近的知青收拾收拾就要回家過年,能在家待不少時間呢。
趙志遠家就在縣城,近得很,走的那天,林硯池還去送了他。
跟趙志遠關系處好點,買肉就不那麽難了。
林硯池去的時候,有幾個女知青在和趙志遠說話,段宜芳長得紮眼,林硯池一眼就看見了她。
見到林硯池,原本還笑着的她突然就有些拘束,不自在的對着林硯池點了點頭,然後跟趙志遠說道:“我先走了。”
倒不是她對林硯池還有什麽想法,主要是林硯池見過她太多不堪的事,在林硯池面前她有些說不出來的自卑。
他們倆最開始那會傳過緋聞,知青點的人還以為他倆能處上對象呢,沒想到林知青眼光這麽高,連段宜芳這樣的都瞧不上。
原主留下來的爛桃花,林硯池沒法解釋,幸好他一來就跟段宜芳劃清了界限,不然,還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地裏怎麽編排他們。
趙志遠看到他,不知為何說話有些結結巴巴的,感覺比段宜芳還不自然。
林硯池就納悶了,等他走了問徐東:“不就是來送了一下他,他臉紅幹啥?”
這年代喜歡男人的畢竟是少數,就是有也不會表現得那麽明顯,林硯池還不會自戀到認為趙志遠對自己有什麽意思。
徐東哼了一聲:“這人不老實。”
林硯池聽得雲裏霧裏:“他怎麽不老實了。”
“你一天忙着給人治病,對咱們知青點的事不了解,他啊,看上段宜芳了。”
“什麽!”林硯池的聲調高了些,“你可別亂說。”
徐東不高興了:“我哪有亂說,不信你問陸學林。”
陸學林對這些事不關注,架不住徐東是個八卦的人,所以他也被迫了解了很多事。
聽到林硯池這麽問,他道:“大概是。”
“什麽大概是,那就是。不然他看見硯池臉紅啥,還不是因為覺得撬了兄弟牆角感覺不好意思。”
饒是林硯池如何能推會算,也沒料到會這樣。
在書裏,段宜芳和趙志遠沒任何的交集,回城後大家基本就斷了聯系,聽到這樣的八卦,林硯池心裏說不震驚那是假的。
不過仔細一想,也不奇怪。
別的不說,單論長相,段宜芳在所有女知青中那肯定是拔尖的,如果不是因為她出身不好,恐怕喜歡她的人會更多。
林硯池來了之後,把盧志強弄去了農場,沒有他的騷擾,段宜芳的生活漸漸步入正軌,日子舒心了很多。
趙志遠是知青點的點長,平日就對這些知青照顧有佳,像段宜芳這樣的小白花,最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
二十來歲的年紀,正是激情燃燒的時候,他會喜歡上段宜芳一點也不奇怪。
“什麽撬牆角不撬牆角的,我和段宜芳沒什麽關系,你以後別這樣說了。”
徐東聽到他嚴肅的語氣,立馬解釋道:“這話是知青點那些人說的,我都替你解釋好多次了,他們還八卦問我,當初你和段宜芳為什麽沒好上呢,說實話我還納悶呢。”
他和林硯池關系最好,下鄉那會兒,林硯池對段宜芳真的特別照顧,偶爾被他打趣,林硯池也沒反駁。
到現在他都沒明白,兩人關系怎麽就變成這樣比普通人都不如了。
這事還真沒辦法解釋,總不可能說他換了芯吧。
倒是陸學林橫插一嘴:“哪有那麽多為什麽,兩個人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只要一個,那就是不夠喜歡。”
這話林硯池很贊同。
“學林說得對,沒在一起,肯定就是不喜歡。其他人我管不着,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提這事。”
徐東酸溜溜地說道:“我還是你最好的朋友嗎?你實話告訴我,在你心裏,我和趙亭松誰更重要?”
林硯池微微一笑:“這還用說嗎,當然是他啊。”
徐東感覺自己心碎了一地:“就這你還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林硯池攤攤手:“沒辦法,誰叫我重色輕友呢。”
陸學林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林硯池很平靜地和他對視着,後者忽然一笑,玩味道:“行啊,你還挺有種的。”
徐東一個大直男,完全聽不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謎。
“什麽重色輕友,什麽有種啊。你們說的話我怎麽一個字都聽不懂。”
陸學林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憐憫,故作深沉道:“有時候,智商不高也是種好事,這樣可以避免很多煩惱。”
徐東氣得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聰明,你了不起,有本事你今晚自己睡,老子才不跟你擠一個床。”
深冬時候的天氣實在太冷,知青點那屋子本來就不保暖,男女知青們為了睡覺的時候暖和些,都和朋友擠在了一起。
陸學林嘴硬:“我還不稀罕跟你睡一床呢。”
他有點輕微的潔癖,要不是太冷,哪能這麽委屈自己。
看着吵吵嚷嚷的兩個人,林硯池心裏說不上是什麽滋味,還有人暖床,可真好。
不像他,一個人霸占着趙亭松的大床,晚上得把自己裹成蟬蛹一樣才能睡着。
白天忙碌的時候倒不會去想那些事,一到晚上,聞着帶有趙亭松味道的被褥,林硯池就翻來覆去睡不着。
他倒沒有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就是擔心趙亭松在外面過得不好,他那性子,一點不夠圓滑,也不怎麽讨人喜歡,出去了還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為難。
還有十來天就要過年了,趙亭松能不能趕回來也是個問題。
林硯池這心裏七上八下的,右眼皮還老是跳,他雖然不是什麽迷信的人,但是面對這種一無所知的情況,心裏還是挺慌的。
與此同時,與他相聚千裏的趙亭松此刻正在往家裏趕。
出來跑運輸比他在村裏幹活還要苦,一天除了吃喝拉撒,基本都在車上度過,不到兩月,他人都瘦了幾斤,臉上胡子拉碴的,回家之後家裏人肯定都不認得他。
這會兒是晚上,沈得貴開車速度并不快,老舊的大貨車慢騰騰行駛在國道上。
車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趙亭松不會開車,全靠沈得貴一個人撐着。
沈得貴害怕自己開着開着車睡着,強迫自己和趙亭松說話:“等回家了,你抽個時間去省城把車學了,下回有活我還找你。”
他還是挺喜歡自己這個外甥的,雖然話不多,嘴不甜,但他很踏實,卸貨的時候都是跑在最前面,有他一起,沈得貴都輕松不少。
“這趟你也辛苦了,到時候我再多給你五塊錢,你回家給自己置辦身像樣的行頭。”
不到兩個月,就掙了二十五塊,這可是農村人想都不敢想的。
他是以私人名義請的趙亭松,這錢趙亭松可以自己揣着,不需要交到大隊去。
趙亭松也沒推脫:“謝謝舅舅。”
沈得貴道:“謝啥啊,都是你該得的,你是我親外甥,我寧願自己吃點虧也不會虧着你。我姐老是埋怨我只顧工作,不顧家裏,娶了好幾次都離了,這次你回去可得在她面前給我作證,我是真沒辦法啊。”
他們這行也是看着光鮮,外人看來,他們不僅工資高,還能走南闖北,到處長見識,聽說膽子大的還能在這些貨裏撈不少的油水,一個月下來,收入很可觀。
但這個中的心酸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跑長途的,在家的時間不多,出去跑一趟可能就要十天半個月,回來休息不了幾天又要出發,家裏的女人就跟守活寡似的鬧得不行,好多工友都離婚了,不過将心比心,換做是他,他也得離。
沈得貴現在就想多攢點錢,找個機會換個工作,他都快四十的人了,要是再不安定下來,這輩子就這樣了。
看着一旁不怎麽說話的趙亭松,沈得貴嘆了嘆氣,自己也真是對牛彈琴,他跟這樣一個沒開竅的人說這些幹嘛,趙亭松又不娶媳婦,他又怎麽會理解自己的心情。
他不知道,趙亭松不僅理解他,對此還特別感同身受,年底靠這個掙點外快還行,若是沈得貴想培養他接他的班,趙亭松是萬萬不答應的。
他也怕自己在外面待久了,林硯池會生他的氣,不跟他好。
趙亭松低頭,看着自己手掌心裏的照片,忍不住笑了笑。
快了快了,很快他就能和林硯池見面了。
等回了縣城,他先去理發店把頭發剪了,再把胡子剃了,省得林硯池被他現在的樣子吓到。
夜間開車不安全,沈得貴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對趙亭松道:“這路我以前走過,沒記錯的話,前面有個倉庫,我們倆今晚到那湊合一晚,明早再趕路。”
趙亭松看他哈氣連天,也擔心他會疲勞駕駛,點頭同意:“行,也不差這一晚,舅舅你要休息好。”
開了快半個小時,前面果然如沈得貴說的那樣有個廢舊的倉庫。
兩人下車後,就從周圍弄了點野草和柴禾,打算在倉庫裏弄個火堆将就一下。
不曾想,進了倉庫後才發現那裏面還有人。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人和兩個三四十歲的青年男人,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挨着老人坐下,離他特別近。
年老的那個見到有人來了,十分激動,想說話卻又顧忌着什麽似的。
穿着黑衣的青年人一雙鷹眼十分警惕地在他們身上掃蕩,問他們:“你們是誰?”
沈得貴在外面跑慣了,一眼就看出這三人有問題。
但他裝作什麽都沒察覺的樣子,沖着三人笑了笑:“夜裏開車不安全,我們打算在這裏擠一擠,沒想到裏面會有人,你們要是介意,那我們馬上就走。”
說着,他就放下手中的柴禾,拉了拉趙亭松的衣袖:“小滿,我們走。”
出門在外,想要平平安安就少管閑事,眼下情況不明,他們得趕緊離開。
“等等。”老人出口挽留,灰色青年低頭在他耳邊呢喃了幾句。
趙亭松眼看着神色激動的老人變得頹然,啞着嗓子對着他們道:“這裏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趕緊走。”
沈得貴還在扯他的衣袖,趙亭松轉身就走。
出了倉庫大門,沈得貴卻發現自己扯不動人,他急道:“走吧,小滿,我看見了,那人手裏有槍,這事咱沒辦法的。再開一個小時就到南城,我們找警察,讓警察來處理。”
報警是最好的辦法,萍水相逢,他們這樣做也算仁至義盡。
趙亭松還是沒動:“萬一他們把人殺了怎麽辦?”
沈得貴咬牙:“殺了就殺了,跟我們有什麽關系,人各有命,出了意外,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
這世間不平的事情他見得太多,若是普通糾紛他或許能良心發現出來阻止,可槍這玩意稍不注意就是要死人的,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路見不平。
家裏父母還等着他,走的時候,林硯池也跟他說了要注意完全,他應該走的。
趙亭松狠心上了車,等車發動一小段路後,他又突然道:“停車,舅舅停車。”
在沒有思考的情況下,看見有人落水他尚能不顧自己安全救人,面對這樣的情況,他若是一走了之,這輩子都良心難安。
他脾氣執拗,沈得貴勸不動他,這要是不停,趙亭松跳車都有可能。
“舅舅,你聽我說,我們剛才從城裏開到這光是開車就開了三個鐘頭,他們沒車,過來時間只會更長,所以我斷定,他們應該是從你說的那個南城來的,那個老人身份看起來不一般,城裏肯定有人找他,我回去看着他們,你去城裏報警。”
沈得貴下巴都要驚掉了,他腦子亂糟糟的,只顧着跑,不曾想趙亭松竟觀察得這麽仔細,連這些都想到了。
到底是良心未泯,他道:“好,我去找警察,你去守着那個倉庫,記着,千萬別暴露,一定要注意安全。”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