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硯池籌錢的這三天裏, 劉大江一家過的很充實,不僅去供銷社買了肉,王貴英還給自己置辦了套新衣服。
她生性霸道, 兩個媳婦都被她拿捏在手裏。
二媳婦娘家是本村的, 有人撐腰,王貴英平日不敢對她太過分,大兒媳黃秋萍是外村人, 家裏沒個兄弟, 平日也很少回娘家, 她是想怎麽磋磨就怎麽磋磨。
在她面前, 黃秋萍是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明明是她把人欺負成這樣,她又瞧不起這人那副懦弱的樣, 平日裏沒少罵她。
就因為早上起晚了些, 黃秋萍又挨了耳光。
她捂着臉捏緊拳頭, 想到了林硯池那天說的話。
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如果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那她自己就必須先立起來。
黃秋萍疼得流淚,咬緊牙關做出了決定。
……
小橋村的人都知道劉大江一家去林崗村鬧了事, 有些人不相信他們能在趙保國手上占到便宜。也有人在觀望,看看三天後, 那姓林的大夫到底會不會送錢來。
林硯池都寫了欠條, 劉大江一家是一點也不怕他賴賬。
一想到馬上就可以把三百塊收入囊中,他們兩口子就高興得睡不着覺。
錢還沒到手,就已經幻想着到時候該怎麽花。
到了約定那天, 早飯都沒吃, 夫妻倆就眼巴巴地坐在家門口等着林硯池上門。
他們不吃早飯, 林硯池可是要吃, 等會兒還有場硬仗要打,不吃飽怎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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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時間,趙亭松應該已經到公社了,他也是時候出發了。
趙保國召集了村裏身強力健的男人還有幾個男知青,一群人浩浩蕩蕩出發去了小橋村。
劉大江家在村子中心,這會兒村口的人家幾乎都關着門,不是下地幹活,就是去劉大江家裏看熱鬧了。
劉大江和王貴英這輩子都沒這麽風光過,不過他倆也不是傻子,懂什麽是財不外露的道理,等會兒林硯池來了後,便讓他進屋裏,至于這些看熱鬧的該回哪去就回哪去。
夫妻倆眼睛都望穿了,終于把人給盼來了。
“怎麽這會兒才來,趕緊進來。”王貴英不滿地睇了林硯池一眼。
看着夫妻倆眼裏的貪婪和算計,林硯池道:“不急,我們還要等幾個人。”
劉大江不樂意:“還等什麽人,你是不是想反悔,我跟你說,咱們村的人可都在這呢,你要是不賠錢,今天休想離開這兒。”
這便是明目張膽的威脅了。
林硯池笑了笑:“怎麽會呢,我不過是想再送你們一份大禮罷了。”
劉大江不知他在打什麽主意,卻也知道夜長夢多這個道理,他看了劉滿倉一眼。
劉滿倉道:“林知青,既然你人都來了,就不要磨磨蹭蹭的,痛快把錢給了,大家都省事。”
林硯池看了一眼來時的路,不遠處又出現了幾個人影,打頭的正是趙亭松。
他嘴角彎了彎:“好了,他們來了。”
不知為何,看到他這副模樣,劉滿倉有些不安,再看趙保國那一副神神在在的樣,他突然感覺有些不妙。
待看清來的幾個人中有革委會的主任時,他心跳如鼓,不自覺就冒起了冷汗,小跑着上前迎接道:“杜主任,您怎麽來這了?”
杜學康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一臉公事公辦道:“我今天是來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劉隊長,不用緊張。”
還讓他不慌,這警察和公社坐第二把交椅的人都來了,他能不慌嗎?
劉滿倉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還想從杜學康這裏套兩句話,人家卻壓根沒給他機會,徑直走到了林硯池身旁。
看到這幾個衣着講究,明顯不像莊稼漢的人,看熱鬧的人都不自覺站遠了些。
劉大江夫妻倆一臉不解地盯着他們道:“你們是誰。”
林硯池貼心解釋:“這三位是警察同志,這位是公社革委會的杜主任。”
劉大江夫妻臉色白了白,結巴道:“警察來……來我們這裏做什麽?”
林硯池語氣嚴厲:“當然是來調查周婆婆真正的死因。”
劉大江臉色又白了一層,下意識就往王貴英身後躲。
關鍵時刻這男人就不頂用,往她後面躲有什麽用,她也怕啊,王貴英真想一腳踹開他。
好在一旁的大姑姐站了出來:“我媽是吃了你的藥才死的,這是你自己承認的,劉支書那裏還有欠條呢,還需要調查嗎?”
林硯池點點頭:“好像是這麽回事,那就請劉支書先把欠條拿出來給大夥看看。”
他的态度和那天完全不一樣,劉滿倉一時覺得這欠條非常燙手,可在衆目睽睽之下,他又如何敢不拿出來。
剛從兜裏把本子掏出來,趙保國就一把奪了過去。
“警察同志,杜主任,你們看,這上面白紙黑字寫着呢,他們讓林知青賠三百塊,這不是擺明了敲詐他嗎?”
劉滿倉不樂意了:“什麽敲詐,這可是林知青自己願意的。”
趙保國搖頭嘆氣:“你們來了這麽多人,人林知青能不願意嗎?他不願意你們就要動手,他敢不同意嗎?也就欺負人家林知青從城裏來的,沒個依靠,哎,是我這個當支書的無能啊,讓我們村的知青被人這麽欺負。”
杜學康安慰道:“趙支書,你放心,有我在,這個事情一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他看了身旁的警察一眼,一個男警察就站了出來,問道:“你們說周念慈女士是吃了林大夫的藥去世的,請問你們有什麽證據能證明嗎?”
劉大江和王貴英能有什麽證據,他們夫妻撒潑耍橫慣了,他們的話就是證據。
“我娘吃了他的藥就不行了,怎麽跟他沒關系。”
林硯池拿出兩張單子:“這張是王大夫謄抄的藥方,這張是我去縣城醫院開的證明,裏面的院長是中醫大學的畢業生,他能證明我這張藥方沒問題。藥是你們村的赤腳醫生抓的,為什麽人出了事不找他,反而來找我呢?”
林硯池哪有時間去縣城開什麽證明,不過就是悄悄請陸學林給他做了假。
劉大江夫婦不認字,哪裏知道這證明是誰寫的。
劉大江被他問住了,為什麽呢,當然是因為林硯池是外村的好欺負一些。
村裏的赤腳醫生也來了,同村的人早就知道劉大江夫妻是什麽德行,怕惹上麻煩,他把藥方收得很好。
“我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發誓,我的藥都是照着藥方抓的。”
林硯池不解道:“也就說藥方沒問題,藥也沒問題,那周婆婆為什麽就去世了呢?我那天給她檢查的時候,她雖然有點嚴重,但吃了我的藥症狀應該也會減輕一些,怎麽第二天就突然撒手人寰了?”
林硯池這一個又一個的問題讓衆人都忍不住沉思,連警察也嗅到了這裏面似乎另有隐情。
周圍人開始小聲去竊竊私語,平時王貴英對她這麽婆婆就挺不好,這會兒周老太太病入膏肓,這惡毒媳婦做出什麽事都不稀奇。
輿論都被林硯池牽着走,劉大江很不淡定了,他心虛到發抖,壯着膽子道:“你不想賠錢就直說,又何必遮遮掩掩,暗示這暗示那的,我媽那病這麽嚴重,突然去世不是很正常的嗎?”
林硯池瞥了他一眼:“所以你這是承認自己借着周奶奶的死敲詐勒索我了?”
“林大夫,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媽在你那看了病回來就死了,我們懷疑跟你有關系,那不是挺正常的?我們本來只是想找你要點安葬費,是你自己說要給三百塊的。”
周老太太的小女兒說話條理要清楚得很,關鍵時候,幾個兄弟姐妹倒是挺同仇敵忾。
林硯池回怼道:“周奶奶從我那回來,在劉大江家裏住了一晚上就去世,那我懷疑她的死和劉大江夫婦有關系,是不是也挺正常的?”
王貴英橫眉倒豎起,往地上吐了口痰:“我呸,那是大江他親娘,我們都盼着她好。污人清白就要拿出證據,你懷疑我們就要拿出證據?”
真當她鄉下婦人沒文化,什麽都不懂呢。
她就不信林硯池能把手伸得這麽遠,連他們家裏的事情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硯池透過衆人,看到了站在後面的黃秋萍,兩人眼神對視時,他很溫柔地笑了笑。
随即嘆了口氣道:“我确實沒有證據。”
王貴英松了口氣,得意道:“不要以為你把杜主任找來就了不起了,把人害死還不想賠償,哪有這麽好的事。”
黃秋萍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訴了林硯池,沒想到他半個字都沒漏出來。
黃秋萍知道,林硯池是在顧忌她。
林知青是個好人,好人應該有好報。
林硯池是為了幫她才惹上了麻煩,她若是坐視不理,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這瞬間,她不知哪來的勇氣,推開站在面前的王貴英,站出來道:“奶奶的死和林知青沒有關系。”
王貴英被她推了一把,差點沒站穩,一見是她,揚起手就要打她。
“滾一邊去,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只是這次,她那只打人的手卻被人黃秋萍緊緊抓住。
林硯池見縫插針道:“這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有人欺負家裏媳婦呢。當着杜主任的面就敢動手,私下還不知道怎麽霸道。主席說過婦女能頂半邊天,新社會的女人也可以當家做主,怎麽在你們小橋村還有惡婆婆磋磨小媳婦的事,還當自己是舊社會的地主婆,不把媳婦當人看嗎?”
給她扣這麽大的帽子,這臭小子心還挺毒的。
王貴英眼珠轉了轉,指着黃秋萍罵道:“好啊,你個小娼婦什麽時候和這個外頭來的知青搞上了,你本事還真大呢你。”
林硯池沒理她,只道:“黃秋萍同志你剛才說周婆婆的死和我沒關系,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情?你不要怕,有杜主任在,他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的。”
杜學康點了點頭:“沒錯,你放心大膽的說。”
都已經開了口,黃秋萍也沒什麽好怕的,她忍着懼意,雙腿打着顫,指着劉大江夫妻倆道:“奶奶是被他們倆害死的,我都親眼看見了。”
劉大江心慌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麽,沒有的事。”
“你這個小賤蹄子再敢血口噴人,小心我撕爛你的嘴。”王貴英繼續恐吓她。
劉成才也道:“秋萍,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一邊是他親爹親娘,一邊是他最愛的媳婦,夾在中間的他是左右為難。
黃秋萍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結婚前,她對婚後生活也有期待,劉成才人還不錯,夫妻倆之間甜蜜也不少。
只是再多的甜蜜,在這樣的家庭中都不足以帶給黃秋萍慰藉。
已經到了這一步,她沒有回頭路了。
她和劉成才還有沒有未來,她也不在乎了。
她只想劉大江和王貴英兩個惡毒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
“我沒胡說,那天我聽到奶奶屋裏有動靜,就悄悄起了床,我親眼看見你們在奶奶櫃子裏翻東西,還用各種難聽的話罵奶奶,後來奶奶被吵醒了,你們怕被人聽見她吵鬧,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林硯池答應給周老婆婆治病那天,就囑咐過她,讓她回家後地盯緊劉大江夫婦的一舉一動。
當時她不理解,但也答應照做。
那天從林崗村回來,她用了林硯池給的藥,那藥效果确實不錯,就是會有點疼。
半夜的時候她身上的傷疼得她睡不着,怕吵醒一旁的劉成才,她就披上衣服去了壩子外面。
就在這時候,她卻突然聽到了周念慈屋裏傳來的動靜,她小心翼翼躲在窗戶那裏看了一會兒,就看到了那副場景。
黃秋萍沒見過這種事,吓得渾身癱軟,又害怕被發現,就趕緊跑回了自己的屋。
睜着眼睛到天亮,一起床就聽見劉大江裝模作樣的為周念慈哭喪。
聽到她的描述,劉大江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怎麽會瞧見,怎麽會呢。”
王貴英還試圖反抗:“你胡說,沒有的事,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聽到這樣的事情,周圍人都是一片嘩然,杜主任更是怒不可遏。
這天下怎麽會這樣惡毒的夫妻,虐待媳婦不說,竟然還親手殺了自己的老娘,簡直是狼心狗肺,豬狗不如。
若只是虐待媳婦,可能還會有人替她說話,畢竟這種落後的村落,這樣的事情并不新鮮。
可弑母這種事情實在駭人聽聞。
有看不下去的,直接開始往他倆身上吐口水。
劉大江夫妻倆在村裏風評不好,好多人都看不慣她們,這次可算逮着機會收拾他們。
有好事的二流子,還帶着幾個小孩,往兩人身上扔石頭。
“殺人咯,殺人咯,劉大江夫婦殺人咯。”
可能是兩人罪大惡極,周圍連個勸阻的大人都沒有,不一會兒了兩人額頭就被被砸了個窟窿,滿臉都是血。
這時候警察才站出來制止這些,熊孩子們一哄而散,兩下就跑得沒影了。
幾個姐姐也沒想到自己的母親竟然是這樣去世的,氣得瘋狂地打了夫妻倆好幾個耳光。
兩人被人圍着,連個躲的地都沒有,兩個兒子倒是想幫忙,可周圍人的怒火實在難以平複,他們害怕極了,竟然沒一個人去幫這夫妻倆擋的。
誰能想到,剛還趾高氣揚的兩個人一下就成了過街老鼠。
林硯池怕誤傷自己,往旁邊靠了靠,随即難受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周婆婆那病是很嚴重,我給她開的藥,雖然不能完全把她治好,但是讓她堅持一陣是沒問題的。沒想到啊,我一時的好心竟然還害了她,為了訛錢你們連自己的親娘都能下手,太不是人了。
小橋村的人道:“這事和林知青沒關系,都是這夫妻倆的錯。”
“林知青是個好大夫,林崗村有你這樣的知青是他們的福氣。”
知道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心裏委屈,杜學康忍不住道:“林知青,這事跟你沒關系,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前因後果我都知道,在我眼皮子底下竟然還有這樣的事,真是豈有此理!你們兩個,快把他們铐上。”
一旁記錄的警察,也是直搖頭,二話沒說便拿起手铐把兩人铐了起來。
王貴英和劉大江不知道等待她們的是什麽,但他們敢肯定自己接下來沒好日子過了,兩人又是哭又是罵,還互相指責,事到臨頭,還是那麽可恨。
除了黃秋萍,還帶了幾個人一起回公安局做證人錄口供。
劉滿倉也跟着杜主任回了公社,身為生産隊大隊長,他竟然和底下社員互相勾結,敲詐外地知青,這可不是小事。
那張被他貼身收着的欠條現在就是鐵證,他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再說這事他本來就有私心,杜主任是一點沒冤枉他。
這一天天的不好好抓生産,就搞這些歪門邪道的事,這生産隊隊長的位置是肯定要罷免的。
至于要不要批/鬥,等回到公社開了大會在決定。
把兩人抓到公社後,警察就開始着手審訊。
劉大江對周老太太下手的原因不是別的,就是為了錢。
反正她這病都已經治不好了,還不如趁此機會撈一筆。
只是他們夫妻倆沒想到自己踢到了鐵板,更沒想到兒媳婦黃秋萍會目睹他們的惡行。
鐵證如山,等待着這倆夫妻的下場多半就是槍斃。
聽說在審訊過程中,兩個人吓得尿褲子,還當場暈過去了好幾次。
這事實在讓人震驚,有這麽多人看見,想必過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公社。
這對林硯池來說是件好事,等他的名頭打了出去,慕名來找他看病的人會越來越多。
人心這種東西最難預測,難保不會有跟劉大江夫妻一樣想法的人。
這事就當是殺雞儆猴了。
雖說劉大江夫妻是自作自受,可若他們不找林硯池的麻煩,說不定事情就不會鬧這麽大了。
以後,誰再想醫鬧訛錢,也要想想這對夫妻的下場。
……
公社辦公室,黨委書記黃明華翻閱着杜學康遞交的報告。
邊看邊聽杜學康道:“基本情況就是上面寫的這樣。”
看完報告,黃明華道:“這個叫林硯池的知青最近很出名啊。”
好幾起事情都能在這其中看到他的身影。
杜學康才和林硯池打了交道,聽到黃明華這麽說,他點了點頭:“他跟其他知青是不太一樣,現在正在林崗村當赤腳醫生呢。”
“哦?”黃明華有點好奇,“還這麽年輕,他如何當得?”
倒不是對他對這些知青有什麽偏見,只是村裏老鄉多半排外,這些知青年紀不大,給人治病如何能讓人信服。
杜學康笑了笑:“這您就不知道了,人家醫術好着嘞,林崗村的人可維護他了。”
這話讓黃明華臉上也露出點笑容。
杜學康又道:“這孩子确實是個不錯的,就拿劉大江夫妻這事來說吧,他們倆是什麽人大家都知道,明知道會給自己惹麻煩,林知青還是選擇給他老娘看病。正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是因為林知青有良心,有醫德,才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關。說句不好聽的,這事換作是我,我肯定也不會給那老婆子治。”
被人訛上還能有條不紊的拿出那麽多證據,這心裏素質,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不過才見了一面,杜學康卻對林硯池十分贊賞。
黃明華道:“能讓你這麽稱贊,想必這知青确實不錯,說得我都想見見他了。”
“這會兒他們應該還沒走呢,不然我去把他叫進來給您瞧瞧?”
黃明華來了興趣:“行啊,你去把他叫進來吧。”
……
審訊完也就沒林硯池什麽事了,趙保國吆喝着他回去的時候,他卻有些遲疑。
“咱要不要去跟杜主任打個招呼?”
趙保國道:“也行。”
剛說完,杜學康突然從辦公室出來了,遠遠的吆喝道:“林知青你等等,咱書記這會兒剛好有空,他說想見見你。”
林硯池捏緊的手松了松,面上帶着帶點恰到好處的奇怪:“書記找我有什麽事嗎?”
杜學康道:“你去了就知道,趙支書也跟着去吧。”
黃明華在辦公室等了沒多久,杜學康和趙保國就進來了,後面還跟着一個挎着軍綠色帆布包的俊小夥。
林硯池穿着件補丁的灰色外套和一條有些寬大的黑色長褲,那褲子已經洗得有些發白,褲腳處也有嚴重的磨損,但勝在幹淨整潔。
都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到他這卻是反過來了,這樣一套灰撲撲的裝扮落到他身上也給人一種清清爽爽的感覺。
一個斯文正派的俊俏小夥。
這是黃明華對林硯池的第一印象。
杜學康介紹道:“小林啊,這是公社黃書記。”
林硯池局促道:“黃書記好。”
黃明華道:“我就是找你來拉拉家常,不用拘謹。”
這種場面客套話,林硯池自然不會當真,态度仍舊恭恭敬敬。
黃明華滿意地點點頭,又道:“我聽杜主任說你在村裏當赤腳醫生,給當地的老鄉治好了很多疑難雜症,除了藥錢,還不收取其他額外的費用,很不錯啊林知青!你這種行為可是非常值得宣傳鼓勵的。”
林硯池換湯不換藥,把當初對趙保國說的話又對黃明華說了一遍。
“我們知識青年下鄉不僅要跟着貧下中農認真勞動,抓好産量,也要運用自己所學的知識,解決貧下中農的難題。我不能辜負國家對我的培養,能用自己的所學知識為貧下中農治病是一件讓我高興驕傲的事。”
這時候喊口號人家領導可不會覺得你假大空,在這樣的年代正是需要他這樣充滿激情又具有奉獻精神的人。
黃明華愛聽這種話,這知青思想端正,心懷感恩,對下鄉一事沒有任何的負面情緒,是個值得培養的好苗子。
“林知青說得好啊,你有這樣的思想覺悟,我很高興,今年的優秀知青非你莫屬了。”
一直沒插嘴的趙保國這時候才道:“書記,容我問一句,優秀知青是啥?”
以前從來都沒聽說過啊。
黃明華解釋道:“這是公社今年新出的一個表彰,以後每年我們都會在各個村子推出一名優秀知青出來,對他進行獎勵。”
黃明華正在為這些下鄉知青煩惱呢,國家讓這些知青下鄉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城市就業困難的問題,想讓這些知青運用自己所學的知識幫助農村,紮根農村。
這些知青倒好,不好好思考怎麽建設農村,一個個整天就盼着回城。
現在出了林硯池這樣一個好苗子,黃明華肯定要對他進行鼓勵和宣傳的。
杜學康在一旁跟着點頭:“不僅要表彰,我們還應該把小林樹成典型。”
趙保國聽得兩眼放光:“這事我看行。書記,主任,我跟你們說小林真是不錯,我見過那麽多知青,也就他讓我喜歡。”
“剛好這陣子秋收結束了,後面沒什麽事,咱們公社好久沒搞運動了,不如就趁此機會熱鬧一下。”
“聽書記的。”
這兩年搞運動,開大會是稀松平常的事,像林硯池這樣出類拔萃的知青,公社肯定要重點宣傳。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接把這事拍板。
至于林硯池這個當事人是什麽想法,大家都沒過問。
說白了,領導已經決定的事,他除了贊同,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再說,這麽好的事林硯池會拒絕嗎,當然不會。
不然忙活半天,他把這事折騰成這樣是幹啥。
現代娛樂圈的明星為了圈粉都要給自己立人設,而他要想一步一步往上爬,必然也要向領導表決心。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些領導眼中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要做的就是把“無私奉獻”這四個字貫徹到底。
怎麽讓領導看到他的奉獻呢?
當然不是跟傻子一樣拿着個大喇叭跑到領導面前強行給自己加戲。
本來林硯池還以為上次盧志強那事,能讓他在領導面前混個熟臉,哪知領導連個面都沒露。
但這次不一樣了,兩個村子發生械鬥,又涉及人命,領導們不可能坐視不理。
今天一大早起來,林硯池就讓趙亭松去公社找了領導報了警,他是支書兒子,公社領導對他有印象。
都不用添油加醋說什麽,領導就能明白問題的嚴重性。
這不,直接連杜學康這個二把手都驚動了。
黃明華雖然沒到場,可他也一直關注這事。
人都有好奇心的,林硯池這個名字頻頻在他耳邊出現,他很難不對這個知青産生興趣,接見林硯池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表彰和樹典型這事林硯池是一點沒想過的,他本身就是賭徒心态,仗着對領導的一點了解,揣摩了一下他們的心裏。
事先有準備,橫豎他也不吃虧,若是此計不通,大不了他又想別的辦法。
好在,他的運氣還算不錯,事情的發展從頭到尾都如他所願那般發展。
甚至還遠遠超出他的預期。
也不知道優秀知青的獎勵會是什麽,既然樹典型,他相信黃書記絕不會只是空口說白話。
林硯池還真有些期待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