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沈光明走的那天,不少知青都去送了他,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羨慕。
進了公社煤場,日子可就舒服多了,有工資拿不說,還不用下地,這種好事真是求都求不來了。
也不知道他怎麽就走了這樣的狗屎運。
大部分人心裏都是這樣的想法,只是都沒表現出來。
臨走前,沈光明把盧志強叫到一旁,和他說了兩句話。
“點長的事,我已經和隊上推薦了你,估摸着晚點隊長就要宣布這事。這活說簡單也不簡單,你好好幹,若我這邊有機會,一定和公社的領導舉薦你。”
這幾天盧志強和沈光明走得很近,盧志強想方設法籠絡了他,兩人成了關系還不錯的朋友。
盧志強笑得如沐春風:“謝了,改天去公社請你吃飯。”
以前上學的時候,盧志強就是班裏的班幹部,他身邊擁趸不少,一直享受着衆星拱月般的感覺。
現在下鄉了,讓他屈于人下,這是說什麽都不可能的。
別看這只是個普通的點長,他當上了,知青點少不得會有人來巴結他。
盧志強斜斜的掃了一眼遠處的段宜芳,這女人現在對他愛答不理,以後他有的是辦法讓她就範。
還有林硯池……
說不上是為什麽,他看到林硯池的第一眼就很讨厭,哪怕林硯池什麽都不做,他都覺得礙眼。
何況段宜芳還喜歡他。
這段時間,通過他的觀察,他發現段宜芳有些悲傷憂郁,臉上總會不自覺流露出傷心和痛苦,而林硯池對她也沒有以前那麽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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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并不是什麽讓人意外的事情,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愛段宜芳了。
喜新厭舊,朝三暮四,瞻前顧後,權衡利弊這是男人都有的劣根性。
除了他,還有哪個男人會不介意段宜芳的家庭背景呢?
段宜芳現在不領情沒關系,只要林硯池消失了,段宜芳接受他不過也是遲早的事。
他閉上眼,将那些瘋狂的情緒全都收起,又是一派低調謙遜的模樣。
晚飯過後,趙保國便到知青點把所有知青召集到一起,簡單的開了個會。
先是說了兩句沈光明的事,然後就提起了最近盧志強和趙志遠競選點長的事。
“盧知青和趙知青在知青中的呼聲都很高,大隊幹部也很認可你們的能力,盧知青雖然下鄉時間還不到三個月,但他适應能力強,和知青們的關系也處得不錯,我心裏是很贊同他當這個點長的。”
此時,人群中的盧志強和趙志遠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一個驕傲自滿,勝券在握,一個則是把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藏到人群中。
盧志強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裝,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俨然一副要發表上任感言的樣子。
“很感謝支書能給我這個機會……”
話說到一半,趙保國擡手制止了他。
“畢竟要管理知青點三十來號人,也不是小事,我雖然看好盧知青,但經過商讨,我們最後還是一致認為趙知青更适合當這個點長。”
盧志強有瞬間的卡殼,整個人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一樣愣在原地。
他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說不出口,聽到身邊人對趙志遠說恭喜的時候,臉上的風度差點就沒保持住。
趙保國沒去看他的反應,只說:“趙知青下鄉快三年了,這幾年他的表現我們村裏的人都看在眼裏,他做人誠懇,做事認真,髒活累活都搶着幹,具有奉獻精神,相信在他的帶領下,你們都能更上一層樓。”
別看趙保國長得像個大老粗,說起話來倒是一套又一套的。
撂下這番話,也沒管大家是個什麽反應就走了。
盧志強沒想到到手的點長還能飛,明明沈光明都承諾他了,怎麽到最後,還是趙志遠當了選。
想到自己之前那副信誓旦旦能當選的模樣,他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看着被衆人圍着恭喜的趙志遠,他深深呼了口氣,走到趙志遠跟前,伸手恭喜他。
他無暇顧及旁人的眼光,在維持了自己的風度後,又挺着脊背離開了。
若他真是這般表裏如一,林硯池倒敬他是條漢子,但看過書的林硯池實在太了解他,面上越是淡定,盧志強心中越是瘋狂。
這般風輕雲淡的樣子,只能更加說明他的深沉可怕。
徐東幸災樂禍道:“天天都在寝室裏擺譜,這下看他還得不得意了。”
趙志遠同寝室的知青笑道:“沒想到真讓你當選了,我說志遠,你小子可以啊。”
另一個知青跟着起哄:“支書說了點長要為大家服務,以後宿舍打洗腳水的活你可得承包了。”
趙志遠還在狀況外,其實當點長這事,他是真沒報什麽希望,這會兒就感覺自己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了一樣。
聽到大家的起哄,他也只能站在一旁傻笑。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徐東突然走過去攬着他的胳膊,問他:“知道為什麽盧志強明明條件比你好,但他還是輸給你了嗎?”
趙志遠點了點頭:“我知道,多虧林知青幫了忙。”
一旁的林硯池謙虛道:“沒有沒有,都是你平時表現好支書才選你的。”
徐東不高興道:“你別說話,讓我說,不然我要憋死了。”
說完不給林硯池插嘴的機會,他又對着趙志遠道:“我跟你說,為了你這事,硯池這幾天沒少往支書那邊跑,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想讓支書給你一次機會,怕你心裏又負擔,還不讓我告訴你。”
他嘆了嘆氣:“但我覺得不行,哪有幫了忙不說的,盧志強要是知道了是硯池在幫你的忙,肯定還要對付他。”
這些話都是徐東自己編的,但林硯池确實出了不少力,他并不認為自己說得很誇張。
林硯池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覺挺不好意思的。
實則,他心裏卻在想,這徐東可真是妙人,有他在一旁助攻,自己這老實敦厚的人設肯定能屹立不倒。
“就是,哪有這樣的事。”趙志遠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你放心,以後林知青就是我親兄弟,只要我當這點長一天,保證不讓人欺負他。”
說着又從兜裏掏出張兩市斤的肉票。
“這肉票硯池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收下。”
上次給的臘肉林硯池給了趙亭松,半口都沒落到他嘴裏,趙志遠覺得自己應該再表示表示。
林硯池道:“這太貴重,我不能收,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趙志遠左右看了看才笑道:“我舅舅是城裏肉聯廠的主任,家裏不缺肉吃,以後你們要是饞肉了,就找我,保準管夠。”
趙志遠不是個招搖的人,舅舅是肉聯廠主任的事,他誰也沒說過。
這次沒忍住告訴林硯池和徐東,就是真拿他們當朋友。
他是本地人,不忙的時候都可以請假回城,每次下鄉家裏都會給他帶不少好東西。
所以臘肉他才能說送就送。
他家是屠戶之家,父母一個殺豬,一個賣肉,全家都盼着他能有出息。
這點長雖然不是什麽大官,但大小是個幹部,若是家裏人知道了,肯定為他高興。
在物資匮乏的七十年代,肉管夠這三個字可真是太吸引人了。
有趙志遠在,以後買肉可就方便多了。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林硯池收下肉票後,又是一番推心置腹之言:“以後我們三就是好兄弟,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徐東和趙志遠重重點頭,齊聲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此情此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仨在效仿劉關張桃源三結義。
這時候沒什麽娛樂活動,吃完飯消消食就差不多要睡覺了。
快到知青點熄燈時間時,被當衆落了面子的盧志強回來了。
他是個很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才一會兒功夫就平複了自己的心情,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和大家打招呼。
見他真的沒事,陳偉明便出言安慰道:“就一個破點長,又不是什麽好差事,他要當就讓他當去。”
李建安也跟着溜須拍馬:“就是,我跟你說他趙志遠也得意不了多久,反正我們是不會服他的,等着吧……”
等着什麽他沒說,不過一看就知道他沒憋什麽好屁。
徐東輕嗤道:“我覺得你們弄錯了一個重點,點長是村裏的幹部們要求志遠當的,你們要是不服氣可以去找支書說,要是沒這個膽子,就別在背後偷偷放酸屁。”
“我呸!有你什麽事。在我們面前護他他又看不見,想拍他馬屁你當着他的面拍。”
李建安不僅長得刻薄,說話也刻薄,兩個眼珠子溜溜的在徐東和林硯池身上轉來轉去。
忽地,他眼睛一眯看着林硯池說道:“你這幾天沒少往支書家裏跑,這事是不是你在中間搞鬼?”
盧志強是個多疑的人,聽到李建安這麽一說,他也懷疑這事是林硯池在從中作祟。
沈光明都說了他當點長是板上釘釘的事,但支書卻臨時反悔,若是沒人和他說什麽,他是不相信的。
已經平複的怒氣又被李建安的推測點燃,他看着林硯池,冷聲問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