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郎中簡單的說了懷孕初期的注意事項, 可惜白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全程發呆沉浸在震驚中。
直到人走後才稍稍緩過神來,小心翼翼的摸上沈書的肚子, 指尖跟随呼吸顫抖, “郎中說裏面有孩子。”
沈書的反應要比女人冷靜許多,身體?上出現的狀況有了解釋,懸起?的心也放了下來。
清楚自己的身體?并不是長命的料, 沈書最擔心的就是沒辦法長久的陪伴在妻主身邊。
每次一想到會有其他人代替自己的位置,陪着白珠度過接下來的人生,嫉妒的心情難以平複。
這也是沈書為何突然鍛煉身體?, 學着将殘疾的雙腿重新用起?來。
故作淡定的拍了拍女人手背,“我想能被留在山莊內的郎中, 醫術都不會差。”
沈書身懷有孕的消息第一時?間想傳給?京城的沈家?, 只是外頭的雨水一刻也沒有停歇的意思?, 要是再?持續下去怕是下山都難。
錢阮青得知好消息後,不顧外頭的雨水也要過來探望,欣喜的拉着沈書好一頓傳授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
這下兩個男人是有共同的話題能聊了, 希望孩子出世後能互相陪伴長大的約定也實現。
白珠在接受嚴文文道?賀時?還有些懵懵的, 餘光就沒從談笑?的沈書身上移開?過。
外人不知道?沈書的身體?情況, 自然也是不明白一個孩子對她們來說的來之不易。
“看雨下的架勢, 今晚是不會停了。”嚴文文惆悵的瞧着外頭被雨水拍打蔫巴的樹, 不免擔憂起?來。
暴雨下一天?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 白珠并沒放在心上,沉浸在自己要有孩子的喜悅中。
送走她們後白珠美滋滋的貼在郎君的身邊, 詢問着他身體?的情況, 生怕有一點不舒服的。
半夜白珠醒來一次,外頭依舊是狂風大作, 甚至比白日的天?氣更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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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動?靜沒吵醒熟睡的男人,披着外衣出去,打開?門的一瞬間冷風撲面而來。
雨水來不及順着挖掘出的軌道?流淌出去,蓄積在院子低窪處,好在門檻阻隔住了雨水,不讓它流入室內來。
後半夜的困意被大雨淹沒,白珠靜靜的坐在床頭聽着雨聲?,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當第三天?還在持續暴雨,回過味來發現不對勁了,白珠前去查看了山莊內的排水裝置,好在都正常運轉,不至于?讓雨水長時?間蓄積。
沈書的身子格外怕冷,這種天?氣春衫外還要披着毛毯才能紅潤唇色,不悅的眉頭擰在一起?,拽住女人的手腕,“雨就算不停,也輪不到你去探路。”
“我和嚴文文一起?,放心吧。”穿上蓑衣的白珠親吻了男人的唇角。
山莊內的下人大多是早年間跟着沈穆南的,因為年紀大才被調到這裏安度晚年,可以說整個山莊就白珠和嚴文文兩個年輕力壯的女人。
幾日的大雨不清楚山路被沖刷的狀況如?何,最好的辦法是趁着道?路還能走快些下山。
不然在山間發生什麽事情,叫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的。
暴雨的威力比她們想象中的要厲害,從山頂上不斷流下的泥水帶走了矮小的樹木,路上随處可見小動?物?的屍體?。
嚴文文拿着粗壯樹幹做成的木棍撐着地面走,免得被流水沖滑倒。
就算是穿着蓑衣也阻擋不了雨水,衣裳濕噠噠的黏在身上,裏頭還摻着泥沙摩的皮膚格外疼。
“別往前面走了,肯定是下不去了。”嚴文文大喊了一聲?前頭的白珠,抹去臉上的雨水。
這路馬車是下不來的了,也不能讓兩位孕夫腿走,最好的辦法是在山莊等到雨停。
沈穆南一定會安排人來接應的,這一點白珠還是相信岳母大人的。
準備收回視線,突然看見了不遠處有人影,絲毫沒有猶豫的朝着那兒走去。
嚴文文大喊了幾聲?,發現白珠根本不聽她的話,一咬牙跟着過去了。
走進?了聽見了低聲?的哭泣,這才發現一個男人帶着個小孩躲在樹下瑟瑟發抖,兩人身上的衣服沾滿泥水,臉色發白,随時?一副要倒下去的樣子。
“你們是哪兒來的?”白珠蹲下身,發現男子懷中抱着的小孩臉色泛着不正常紅暈,觸碰額頭後果不其然,“他發燒了。”
“救,救救我們。”抱着他的男人年齡也不大,顫抖雙唇拉住了白珠的衣袖,渾身的力氣瞬間卸了下來。
若不是白珠眼疾手快的扶住,怕是要抱着孩子一頭栽水裏去了。
在山莊等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極其煎熬,站不住坐不下的,沈書望着雨濛濛的窗外,心情逐漸落到低谷。
錢阮青指着遠處步履蹒跚的身影,疑惑道?,“那是不是她們?”
泥濘的山路并不好走,更何況身上還背着一個成年男子,白珠可謂是一步一個腳印。
昏迷的年輕的男子被換上了幹燥的衣裳,躺在床上雙眸緊閉,口中不停的呓語什麽。
而小一些的那個身子骨弱,發高燒送去了郎中那裏照顧,免得半夜發生特殊情況。
沈書拿着毛巾從屏風後面出來,搖頭道?,“他的狀态很不好,不只是體?溫低,身上還有許多剮蹭。”
“看來此次暴雨影響嚴重,我們看到的只有他,看不到的不知道?有多少逃亡的百姓。”
出去一趟她們也被冰冷的洪水涼的不輕,嚴文文蹲在升起?取暖的小火爐旁邊,裹着毛毯吸溜着鼻子道?。
想再?多也是無濟于?事,被困在山上的她們什麽也做不了,唯一可以保證的是山莊內的人目前是安全的。
傍晚時?分昏迷的男子掙紮着醒了過來,看樣子是做了噩夢,喘息着坐起?看向四周。
遮風擋雨的屋頂,幹燥的衣服,溫暖的爐火,無一不在提醒他獲救了。
腦海中最後的畫面是一個白淨,眉眼深邃的女人蹲下詢問他的狀态,難不成是被她帶了回來。
從屋內的裝修就能看出來并非普通人家?,男子撐着身子站了起?來,想要找到人詢問一番。
“你醒來啦。”福瑞端着熱粥笑?眯眯的走了進?來,拍了拍肩膀上的水花,“雨下的可真大,走在長廊也不免被淋到。”
男子看眼前的人是下人打扮,不免更加好奇,詢問道?,“你是誰?這裏又是什麽地方??”
“奴叫福瑞,這裏是沈家?在城外的避暑山莊。”福瑞将粥放好,熱氣騰騰鮮美菌菇粥光是看着就口水直流,“京城第一首富沈家?,應該是聽說過吧。”
肚子咕嚕交換,顧不了那麽多,捧着碗小口的吃起?來,搖頭。
“帶你回來的是我家?大人,你一直昏迷到現在,我來回看了你好幾趟了。”福瑞小聲?抱怨道?。
“你家?大人?”男子喝到一半猛得拉住福瑞的手腕,神情慌張,“小孩子,你有看到一個小男孩嗎?”
“你先別着急。”福瑞安撫,看男子蒼白的臉生怕一個刺激再?暈過去,“倒是有一個小男孩,不過發燒了,在山莊內的郎中那裏照顧,他是你誰嗎?”
男子松了一口氣,“是我的弟弟,知道?他安全就好了。”
白珠過來的時?候男子已經重新躺回床上,來看望也是聽福瑞彙報說人醒了。
端來繡花凳坐在床旁邊,白珠的長發散落在腦後還沒幹,開?口便詢問道?,“山下發生了什麽,你們怎麽會在那個地方??”
“我…”男子一時?間看着她發呆,回憶起?迷糊間趴在女人後背上的感覺,情不自禁的紅了臉頰。
遲遲沒能得到回應的白珠不免蹙起?眉頭,“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我叫浣兒。”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浣兒捂住脹紅的臉,“抱歉。”
經過浣兒的解釋,白珠大致清楚了山下的狀況。
起?初大雨并沒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入夏有暴雨屬實正常不過,只是暴雨一直沒停,等到發現問題已經來不及了。
堤壩被淹,洪水沖垮了低矮的村莊,剛播種的莊稼被水淹沒,一夜間什麽都沒了。
浣兒所?居住的村莊被水淹沒,無奈之下只能帶着弟弟向京城出發,只是一個男人的能力始終是有限的,加上一路遇到了不少流民,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們更加危險。
只能順着山道?上來躲避,等人潮過去後再?想辦法,幸運的是他們遇見了下山探路的白珠。
擰起?的眉頭就沒松開?過,白珠只道?了一句,“你在這裏好好休息,等雨停了我們再?想辦法下山。”
眼看着女人要離開?,浣兒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的做出決定,拽住的女人的手腕,抿唇猶豫片刻才道?,“您能讓我去看看我的弟弟嗎?”
“你現在的身體?能撐住嗎?”白珠。
浣兒立馬搖頭,“沒關系的,我已經沒問題了。”
郎中的住所?在另一邊的院子裏,外頭狂風呼呼作響,雨水拍打在長廊一側垂下的竹簾上嘩嘩作響。
浣兒跟在女人的身後,望着女人的背影,心中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恐怕在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的人,才是最讓人印象深刻。
浣兒小跑幾步跟上了女人的步伐,攥着衣領怯生生的詢問,“我的衣服…”
“你放心。”白珠龇牙一笑?,“是我的郎君給?你換上的。”
“郎君…”浣兒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嘴角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垂下眼睛不再?說話。
小孩發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加上先天?的營養不良,恢複起?來要比成年人耗費精力的多。
用的藥材都是山莊內最好的,強硬的給?小孩灌下去,勉強的控制住體?溫上升。
小男孩的面頰通紅,側躺在床上,不舒服的皺着眉頭,手抓着被褥說着胡話。
“小禾。”浣兒看見弟弟的那一瞬間心都碎了,豆大的淚珠順着眼角就流了下來,“求求你們救救我弟弟。”
白珠一把扶起?了要跪下來的浣兒,“你放心,一定盡我們所?能。”
小禾需要安靜的休息,看一會就離開?了。
路上浣兒還在低聲?抽泣擦着眼淚,自責自己沒能照顧好弟弟,“大人要是弟弟有個三長兩短,我…我無言面對父母。”
哭哭啼啼的跟在後面,白珠極其不自在,面對男人哭實在是沒辦法,只得輕聲?安慰,“能在沈家?的郎中本事不會差,暫且放下心來,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才有能力去照顧弟弟。”
長廊的盡頭,沈書坐在輪椅上默默的看着低聲?說話的兩個人,厚重的毯子蓋在雙腿之上,風裹着雨水吹打在臉上也毫無反應。
福瑞在後面看不見發生了什麽,連忙用袖子遮擋在前面,“風雨大,主子咱們還是回去吧,大人問完就回來了。”
沈書低下了腦袋,嘆了口氣,“回去吧。”
冒雨回到院子,衣擺鞋襪終歸是沒能逃落濕掉的運命,不過這幾天?下來白珠也習慣了。
擔心沈書着涼屋內始終升起?小炭盆,白珠急匆匆的進?來湊到碳盆旁,迅速把鞋襪脫了放在旁邊烤。
原本白嫩的腳在水裏泡過後稍浮腫了起?來,踩在地毯上默默的蜷縮起?腳趾,撐着腦袋思?考浣兒同他說的事情。
一直在屏風後面觀察的沈書,透過紗質的屏風發現女人回來後就心神不寧,回憶起?在長廊看見的景象。
竹簾搖曳,年輕的男子無助的哭泣,而女人低下頭無措的哄着。
心跟着一點點沉了下去,沈書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将胡思?亂想先抛之腦後,轉動?輪椅走出了屏風。
時?常冷着臉,導致也看不出他與平日裏有什麽不同。
“處理完事情了?”沈書道?。
“聽浣兒說山下的村莊因為洪水被淹沒,許多百姓流離失所?的趕往京城求助。”白珠寧起?眉頭來。
此次暴雨引發的洪澇災害影響是長久的,朝廷定然會給?流民安置暫時?居所?,等到潮水消退後重塑百姓的家?園,給?予資金安撫。
可被洪水泡發的春日播種的苗子,可是無法挽救,也錯過了最佳播種的季節。
大面積的田地受到損害,土質的改變暫且不提,往後一年的糧食産量銳減,很有可能引發哄擡糧價的局面。
洪水不可怕,可怕的它帶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
“沈家?會出手相助的,你大可以放心。”
沈書背靠着椅背,雙腳踩在輪椅的腳搭子上,習慣性的想要去把腿翹在女人的腿上,卻在一瞬間制止住了這種荒謬的行為。
從長廊回來的路上沈書想了許多的事情,雖清楚的知道?妻主心中是有他的,可誰又能對年輕的生命視而不見,況且眼前所?看見的事實讓沈書不得不多想。
走了一個淩兒,現在來了一個浣兒,那麽以後還會有各種各樣的人出現在白珠的身邊。
大環境下的男人如?飄零的落葉,拼命的想找一個能夠靠着的大樹休息,而白珠不論是外貌亦或者是人品社會地位都是最好的選擇。
就像是外界嘲諷他的,沈家?大公子就是一個不惹人心疼的女人婆。如?果不是沖着他的家?世,走路上都不會多看一眼的瘸腿子。
這邊正內心百轉千回,而白珠的腦子則變的一片空白,面對沈書說的話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最後默默的選擇了閉嘴,揉搓臉頰盯着碳盆裏猩紅的炭火發呆。
晚上又打起?了雷鳴,轟隆轟隆仿佛要将天?地間震碎一般,沈書側躺在床上裝作睡着的模樣,可架不住雷聲?轟鳴吓的他哆嗦。
很快就被白珠發現了,從後頭攬住男人的腰身,溫暖的手掌貼在微涼的肚子上,“吓着了。”
沈書稍微扭過頭去看她,驚訝于?女人沒有睡着,感受腰上的力度目光逐漸軟了下來,低聲?的嗯了句。
困倦的眼皮成了三層,白珠抹了把臉醒困,撐起?身子半靠在軟枕上。
自沈書懷孕後白珠就睡在外頭了,方?便半夜男人有什麽需要能及時?的幫助他解決。
綁起?床簾,點燃了床頭的燈架,瞬間暖黃色的光暈照亮屋內,也看清楚了側躺在身旁男人蜷縮的身軀。
輕撫着男人的頭發,白珠愛憐的道?,“雷聲?一時?半會停不了,我陪你說會兒話吧。”
白天?思?考的事情太多,晚上充斥在腦海中反倒是睡不着了,沈書慢慢的湊到了女人身邊,女子身上的溫熱讓他覺得非常舒服。
肚子裏多出了一個小家?夥,雖然還無法感知他的存在,但沈書做事情顧及了許多。
若是按照從前的脾氣定然一刻也不會退讓,當即就會沖過去詢問她們在做什麽,可現在的沈書逐漸學會了忍讓,避免在外人面前發生争執。
語氣婉轉的開?口詢問,“你今天?在擔心什麽?”
白珠一愣,揉着男人的手腕把想到的擔憂一一将了出來,而後見男人的表情有些奇怪,故作輕松的聳肩道?,“不過我并非朝廷的官員,想來這些事情也不需要我去處理。”
沈書垂下了眼睛,他才明白妻主的心中思?考那麽多的事情,不單單一件流民沒地方?住,吃不飽飯,後續可能發生的情況沈書也沒有思?考過。
或許正是因為如?此,白珠才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兩人在面對事情的想法并不在一條線上。
沈書也是承認自己的眼界就那麽大,全都放在生意場上,對于?國家?大事并不在意,也不需要他一個男子來在意。
可每當妻主同他講述時?,是否不該用沈家?能處理好讓她無話再?說。
裏頭的彎彎繞繞沈書想不明白,頭疼的厲害,不自覺的抱住了妻主。
聲?音悶悶的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家??”
“不知道?雨何時?才能停,等雨停了就可以了。”白珠吹滅了蠟燭,放下了床簾。
雷聲?寂靜下來,雨勢也逐漸變小,或許馬上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