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到底為什麽?”姚珠低下頭看胡清的眼神。人在悲傷失望恐懼時,總喜歡去看對方的目光,似乎對上目光後才能讓人放松讓人相信。
胡清心裏有事,閉上眼不敢去看姚珠的目光,半晌道,“沒有為什麽,讓你回去就回去,哪來這麽多話!”
總得讓她離開才行。
董先生說,他聽到風聞說,皇上半年左右會到江寧府來,所以才找程先生頂替他的位置,他好出去躲躲。但是因為平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來了,皇上就提前做了打算。
平王為什麽來,他知道,皇上為什麽跟來,他想他也知道了。
不管怎麽樣,姚珠既然已經暴露在平王的面前,平王也做出相應的興趣,皇上肯定會為了平王做些什麽事來哄他開心。
什麽君子一言,什麽千金一諾。對于皇上來說都是虛的。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保全姚珠和董先生。
姚珠将胡清搭在她腰上的手一撥,站起來瘸着腿走到窗邊的矮榻上,“我不想走。”
憑什麽你說走就走,我就不能做回主?她當時已經放棄想要走了,他偏偏還過來招惹她。如今還想讓她離開?不可能!
胡清起身,彈了彈衣服上的褶皺,“我說走就走,由不得你想不想。明天我就讓人備好車馬,正好董先生也要回并州做事,我讓他陪你一起回去。”
“我不走!”姚珠見胡清不理會自己的話,又說了句,“你告訴我為什麽啊!為什麽好好的就要讓我離開,為什麽就不能告訴我原因?以前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每次讓我走都不告訴我原因,我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惹你不高興讓你厭倦了。”
姚珠咬住下唇,“把我關到後宅,不準我出去不準我問你的消息,夏天不送水,冬天送冷水,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最後可能連我自己都忘記自己是誰了……”
“什麽以前?”胡清目光幽深,看着姚珠問出了心裏話。他總覺得姚珠知道很多事,心裏也藏了很多事。本來以為都是因為她說的那個夢,可是現在看來可能那不僅僅是夢,或許還是些別的什麽。
姚珠低頭看矮榻上的桌子,有些心虛的開口,“就是夢裏的那些啊。黃粱一夢,一夢千年,只不過我的夢沒有千年那麽厲害罷了。”
胡清也不拆穿,問,“那你告訴我,除了我身邊的這些,你夢裏還夢到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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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珠仔細想了想,“知府被送到京城後,爺走馬上任,做了江寧府的知州,後來爺就入了京城。再後來,小丫鬟說餘姨娘懷了爺的孩子,大姐想要将孩子養在自己身邊,爺不願意,說男孩子不能生在內宅又養于婦人之手,就将孩子帶在身邊一起入了京城。”
胡清皺皺眉,确實像他的做法。他本就沒想讓姚珺撫養他的孩子。
“再然後呢?”胡清問。
姚珠笑笑,笑容中帶着苦澀,“哪裏還有再然後。我再也聽不到爺的消息,聽不到外面的信息,我只知道,那年大雪紛紛,凍死了很多人。可朝廷裏的皇上還想着蓋寺廟……”姚珠像是想起了什麽,猛的轉頭看向胡清,“你是不是也參與了?是不是?”
胡清一頭霧水,皺着眉頭看着姚珠。
姚珠不等胡清回答,露出笑道,“我走!”
“什麽?”胡清一愣,不知道姚珠說得意思,很快他反應過來,瞪着眼看向姚珠。
“我說我走啊,聽你的吩咐,你讓我走我就走,不當你的累贅不給你拖後腿。”
第二天天還沒亮,上元縣縣衙門口已經停了四五輛馬車,姚珠在胡清懷裏揉着眼睛嘟囔了幾句,迷迷糊糊踩着腳踏爬上了馬車。馬車裏早就鋪了厚厚的被褥,燃了暖爐,姚珠打了個哈欠,窩在了被褥裏閉着眼睛繼續睡。
如玉和如蘭跟着上車,将東西都擺在馬車的小屜裏,摸了摸暖爐上的水壺,掏了掏火準備燒水。
外面傳來胡清和董先生的聲音。
“先生,姚氏就交給你了。”胡清拜了拜。
董先生側過身不受,跟着拜下去道,“爺放心。”
胡清在馬車旁掀起簾子看了看裏面,姚珠正抱着被子睡得香甜,嘴角忍不住笑了笑,放下簾子。
馬車嘚嘚的離開,喧嚣的縣衙後院街道慢慢的靜了下來。
天氣剛剛亮,太陽還沒有升起來,老遠就傳來快馬的鞭打聲,到了衙門口,馬上的人使勁勒緊缰繩,從馬上跳下來,掏出懷中的東西高舉到頭頂:
“聖旨到!上元縣縣令胡清,惠州胡姚氏接旨。”
縣衙內,胡清和程先生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慶幸。忙整裝相繼出門,外面的人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
宣完旨,內侍将黃旨收起來,遞給胡清,“胡縣令,接旨吧?另外,姚娘子在哪?皇上派來的轎子馬上就到,趕緊讓她起來收拾收拾跟雜家一起過去吧?”
胡清站起身,看着旨意苦笑開口,“大人,真是對不住……”
那內侍眼角一挑,似笑非笑開口,“怎麽?胡縣令想抗旨不成?”
“……不敢不敢。只是,唉,只是我那妾室是個氣性大的,從回來就跟我鬧脾氣,我沒放在心上,您來之前有人跟我禀報,說是她讓人架起馬車走了。大人,您不知道我這氣的哦,剛叫了人想把人找回來,誰想您就來了……”胡清笑道。
“讓人去追啊,趕緊的,人找不回來我們都得吃挂落。”內侍一驚,差點跳起來,“趕緊的趕緊的,現在天還早,城門應該還沒開……”
“大人,”程先生開口喊了句。
內侍沒好氣的開口,“幹嘛?”
“我們上元縣的城門,寅時中就開了。”
內侍的臉登時黑的徹底,他看看頭頂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陽,又看看胡清和程先生,半晌,什麽話都沒吐出來。寅時中到現在,起碼有一個多時辰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找,也得找上兩個時辰,皇上那邊還在等着……
今天真是出師不利啊!
“胡爺,還得麻煩您跟我們一起走一趟,跟皇上解釋一下。”內侍彎着腰,舔着臉笑道。
剛才還是不可一世。
胡清點點頭,道,“應該的。”
馬車搖搖晃晃的,颠得人頭暈腦脹,就算鋪了厚厚的毯子,姚珠也被晃的臉色發白,隔夜的飯都快被颠吐出來了。
姚珠伸手拍了拍胸口,慢慢睜開眼。
如玉和如蘭正一邊一個扒着車窗戶往外吐。
姚珠輕笑。
過了大概一刻鐘,馬車才緩緩的慢下來,開始平穩的前行。如玉和如蘭這才好受了點,正想倒了杯水漱口,如玉轉頭就看到姚珠正歪着頭含笑看着她們。
“姑娘!你醒了!”如玉驚喜喊道。
姚珠抽了抽嘴角,她只是睡過去了而已,又不是暈過去,“颠成這樣再不醒,那我豈不成豬了。”然後她看了看車窗,問道,“我們這是到哪了?”
“姑娘,我也不知道,董先生說是爺吩咐的,去哪裏也是爺早就安排好的。”如玉露出笑容,臉上的疤痕在這一刻變得不是那麽明顯起來。
“董先生說,我們不回并州,我們朝南邊走,這樣才能讓別人猜不到。”如蘭一臉興高采烈,“聽說南邊很多好吃的,到時候姑娘可就有口福了。”
如玉白了如蘭一眼,“別把什麽事都推到姑娘身上,我看是你自己有口福了才對。”
如蘭嘿嘿一笑,也不反駁,掀開簾子看外面。
外面陽光正好,不算強烈的光芒照進來,姚珠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前世她被胡清送回并州,惶惶不可終日,自怨自艾,覺得人人都抛棄了自己。再加上姚珺身邊的魯媽媽将如玉拉出去賣了,她只覺得周圍的人全都離開了自己,有時做事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
現在回來了,卻發現一切都不像她前世所認知的那樣。胡清并沒有厭棄自己,反而是為了保護她。如玉雖然毀了容,但是仍然在自己身邊。
而且胡清抓住了陳婆子,雖然不能找到柳兒,柳兒應該是不會像上一世那樣被陳婆子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