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接受
=====================
白嘉言下意識往後退開一步,和司洲保持了一段距離。
“你們……”司洲母親在門口愣了半晌,白嘉言驚慌失措,半天發不出聲音,四肢也仿佛被牢牢釘在原地。
司洲首先打破了這場尴尬的局面,他快步走出衛生間,站在母親面前,迎上對方的視線,認真得就像是在做什麽重要的儀式:“媽,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啊,是這樣啊……”似乎母親也和白嘉言一樣失去了反應能力,司洲聽得出來這并不是釋懷或者理解的語氣,仿佛他企圖從屋門進入做客,但主人翁不想接待或無法接待,于是只能匆匆在門前擺陣,以此掩飾屋內人的真實意圖。
“是我逼他跟我交往的。”
“不是,”白嘉言被司洲的話扯回了思緒,“是我,我先跟司洲表白的。”
司洲視線掃過白嘉言那副仿佛等待審判一般的神情,接着擋在戀人面前:“不用這樣。其實如果不是剛才,我也想跟你和爸說這件事。”
“小洲,”母親驀然打斷他的話,“嘉言也是,先出去吃飯吧。”
“媽——”
“媽沒事,只是需要點時間消化,乖,都先去吃飯吧。”母親盡量讓自己顯得淡然。
……
飯桌上的氛圍頓時顯得異常尴尬,只有司洲的父親在找話題,其餘的人仿佛都失去了談話的興趣。
白嘉言心裏沉甸甸的,裝了心事。他側過臉觀察司洲的神情,顯然也不太好看。
“阿……阿姨,”白嘉言夾菜的手甚至有些微微發顫,一塊最好的豬頸肉到了司洲母親碗裏,“吃這個。”
“……乖。”盡管母親看上去再怎麽冷靜,也無法減輕半分白嘉言暗地裏的憂慮。
司洲父母大抵這頓飯後就會離開,白嘉言想盡辦法讨好,卻發現短短一頓飯的時間他什麽也做不了。
“我……”白嘉言正想說什麽,司洲就在桌底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熟悉的令他安心的熱度。
和過去的每一頓飯一樣,碗盤被吃空之後,父母便趕回公司繼續工作。
“叔叔阿姨……”白嘉言沒來由地急,下意識就喚出了口,結果等兩人回過頭之後,又想不出後半句接話,最後只得生硬地說道,“路上小心。”
兩人對他親切而友好地回應,随後身影就消失在了門口。司洲一把伸手将白嘉言摟在懷裏:“沒事的,我抽空打電話過去,你不用想太多,畢竟是我爸媽,我來就好。”
“師哥……”白嘉言埋在司洲頸窩,像受傷的小動物一般叫喚。司洲揉了揉他的腦袋:“沒事的,親生父母能有什麽事?乖,先回去,我晚點來找你。”
白嘉言本不想走,但司洲非要他回去好好休息,他拗不過只得出門。
“想我的時候可以打給我。”司洲在他頰邊吻了一下。
……
白嘉言回到家不過幾分鐘,又重新跑出門口敲響了司洲家的房門。
他剛進門,只見母親正坐在客廳裏,閱讀着一本菜譜。她擡起頭,一眼就看穿了兒子的情緒:“怎麽不高興?”
白嘉言站在門邊,很久沒有說話,沉寂得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母親正想用什麽玩笑話打破尴尬,那頭白嘉言卻頓時劃破一角,迅速而鋒利:“媽,我……和司洲在交往。”
他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低着頭像是等待着某種厄運降臨。結果母親只是擡手摸過他的腦袋頂:“這樣啊。談戀愛不是開心才對嗎?你們吵架了?”
“媽……”白嘉言緩緩擡起腦袋,眼周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了淚水,順着臉頰往下淌。母親看了他這副模樣只覺得又心疼又可愛,伸手将對方的臉擦拭幹淨:“傻孩子,哭什麽呀,有什麽矛盾好好聊聊,總能談妥的。”
白嘉言用力吸鼻涕,盡力壓住哭腔告訴母親方才發生的事。“那他應該會需要你陪吧。”
“可是他讓我……”白嘉言怔怔地對上母親的視線。
母親輕笑:“快去吧,別傻愣着了。”
他眼淚都還沒來得及擦幹,幾步就跑到街對面。等他闖進司洲房間的時候,鼻頭和眼眶還在淡淡地發紅,司洲看了他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連忙一點一點吻去對方面上的淚水:“怎麽哭了?”
“我……我沒事。我這是感動哭的。”
“傻兔子。”司洲順了順白嘉言的頭發,将人拉到床邊坐了下來,說自己剛剛給母親打電話,說起這件事,“媽沒讨厭你,也不是生氣,她只是沒想過我們會變成這樣。”
“還……有別的嗎?”
“沒了。”司洲仰躺着身子,腦袋落在白嘉言的大腿上,“她說過陣子會再來找我,說不定是年底或者明年了。”
司洲随後問起白嘉言為什麽去而複返,後者将原委一五一十地交待,惹得對方沒忍住在他唇角吻了一下:“來了就不準回去了。”
……
母親嘴裏的那句過陣子不是司洲所猜測的到年底,更不是到明年,而是一周後。
司洲打電話和白嘉言說了這件事,讓他教完琴之後來海邊一趟,具體為什麽,對方神神秘秘不願開口。
恰好今天遲真對教學內容理解得很快,不用拖堂指導,白嘉言可以準時下班。他搭乘地鐵來到目的地,在海邊轉了好幾圈,這才發現司洲的身影。
除此之外,對方的父母也在。
白嘉言深呼吸一口氣,将胸前不自覺漫上來的怯意都咽了下去,強裝自然地朝長輩打招呼。
“嘉言,來坐下吧。”母親指了指司洲旁邊的位置。
白嘉言乖巧地湊過去坐下,擡臉觀察司洲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錯。
“叔叔阿姨都知道,我們改變不了你們什麽。”母親面對着白嘉言,“你們都認識這麽多年了,感情也很好,誰想分也分不開的。”
白嘉言靜止在原地。
“你們以後的路,要自己好好走。”
語畢父母又和司洲簡單交待兩句,便匆匆回到沙灘外的轎車裏。白嘉言重新将視線轉回到司洲身上:“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啊,”司洲冁然一笑,“說我沒有你會死,算嗎?”
“……別亂開玩笑。”
司洲沒有接話,他默默将視線轉移到放在邊上的一個紅色錦盒,接着把東西抱在自己懷裏:“猜猜這是什麽?”
“你買的?”
“不是,我爸我媽送我的,”末了司洲補充,“親自送我手上的。”
收到禮物的人分明是司洲,白嘉言卻不知怎的跟着心頭一熱,仿佛旁邊人的暖意傳染到他身上。他看着司洲将盒子打開,裏面是兩條銀制的手鏈。
司洲視線掃過白嘉言的手腕,尤其是戴在上面的、自己之前在海邊送給對方的手鏈,下意識皺了皺眉頭:“怎麽撞禮物了。”
“嗯?”白嘉言順着司洲的目光看過去,“不是送給你的嗎,跟我這個有什麽關系?”
“當然是也給你準備了一份。”司洲取出其中一條,小心翼翼地放在白嘉言的掌心,問他想戴哪一條。白嘉言說自己可以一起戴上,司洲拿着手鏈在對方手腕比劃一番:“顏色不搭,可能有點醜。”
“沒關系。”話音剛落,他的左手手腕上就多了一條銀鏈,不僅搭配不協調,還顯得特別累贅,但他還是沒有半分要摘下來的意思。
司洲輕笑出聲:“有點傻。”
“你幫我戴的,你才傻。”白嘉言莫名開始較勁。
司洲瞬間就被逗笑了:“你怎麽不說是我爸媽送的?”
“這麽說長輩不好……”
司洲笑得更誇張了。白嘉言讪讪地抓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左手上的兩條鏈子上,珍惜地輕輕用指腹觸摸。
“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來過這裏?”游船似乎已經啓程,司洲眺望着空空蕩蕩的海面。白嘉言點頭,兩個小孩靠坐在海邊等游船,最後司洲被奶奶帶了回去。
他又無端想起高中去司洲家,看見奶奶的精神顯然不太好,像是被病痛沉積了大半個身體,下一秒就要倒下來。司洲一直扶着她,等到老人家願意上床休息的時候才勉強松手。
“那天我回去之後,奶奶就開始病了。”司洲頓了頓,“我那時候甚至懷疑是我的錯,但後來才知道,她早就病了,潛伏期太長,一直到那天才表現出來。”
白嘉言不自覺地将司洲的手攥緊。
“惡性腫瘤,檢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擴散了。奶奶去世的那天,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他們連葬禮都來去得那麽匆忙,我知道錢很重要,他們經歷過那樣的日子,所以比我更明白錢很重要。”
沒理會身邊人的目光,白嘉言直接将司洲整個人拉進懷裏。
“有個遠房親戚和我說,出了這麽大的事,我爸媽參加完葬禮還要趕回去,他們肯定比我更難受。我知道,可我還是忍不住哭,晚上屋子裏只有我一個人,連保姆都睡着了,我躲在房間裏一直哭。”
白嘉言想起那天,他也來參加司洲奶奶的葬禮。當時的司洲被無數人圍着慰問,他幾乎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一直到天黑下來,敲門無人回應,他才悄悄爬上司洲房間的窗臺,叩了叩窗玻璃:“司洲——”
“你怎麽爬上來的?這裏是二樓。”司洲立馬從床上彈起來,連臉上的眼淚都顧不得擦,打開窗戶将白嘉言抱進來。
白嘉言伸手去擦司洲面上的淚水:“我踩配電箱就夠得到了,你別哭,我今晚不回去,我陪你。”
海浪聲重新灌入耳中,司洲擡頭對上白嘉言的視線:“那時候我突然想,你一定是上帝派來打救我的神仙吧。”
“我沒那麽……”
“我剛才和爸媽說了很多。”司洲打斷他的話,“無意間說起這件事,他們跟我說,對不起。”
司洲停頓片刻:“他們說你像我弟弟,我說不是。”
他悄悄吻在白嘉言的脖頸上。
“你是我的十九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