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女帝離宮了。
皇後殿下不在,太後又因為犯了錯被關在壽寧宮。後宮一直由文妃管理,這次也依舊在他的管理下井井有條。
宋天清臨走之前已經同文妃說了自己要離開一段時間,少則三五月,多則一年,總之,不把顧闫追回來,她就住在北疆不回來了。文語敬很贊同她的選擇,叫她放心去,自己會處理好後宮的一切。
後宮唯二的美人,柳美人和洛美人同文妃私交甚好,雖然各自的興趣不太一樣,但是同為充實女帝後宮臉面的工具人,相處許久,也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友情。
很快兩位美人便從文語敬這裏得知了女帝離京的事。
還沒來得及分析女帝此去到底能不能将皇後殿下追回來,三人便讨論起了一件頗為重要的事。
“我想去教訓那個綠茶王子一頓,你們誰贊成,誰反對?”站起身的柳美人幹勁十足。
他提出這個想法并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實打實的被綠茶的騷操作給間接傷害了。回想他被女帝招去侍寝的事,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被女帝嫌棄還踢了兩腳的事,太傷自尊了。
柳美人義憤填膺,“若不是那個綠茶王子從中作梗,陛下怎麽會三番兩次的傷皇後殿下的心呢。”
可愛的洛美人舉手道:“話雖這麽說,可是陛下在蘇爾德來之前就常常讓皇後殿下傷心啊,就比如說那次……”
一段冗長的舉例,叫柳美人很尴尬,“好吧,雖然陛下渣是事實,但是那王子也太讨人厭了,你們都沒聽說嗎?那個王子竟然跟陛下……那個了。”
“什麽?”
這下連文妃都不淡定了。
如若這事兒屬實,那陛下此去北疆,可能又要碰釘子了。
文妃是文化人,不參與打架鬥毆,可柳美人和洛美人就沒這麽多規矩,風風火火的就去了含香閣,叫蘇爾德知道東齊的男兒也不是好惹的。
雖然比不上皇後殿下身強體壯,但兩個美人也有在鍛煉身體,遇到事情也是很英勇的,數落了蘇爾德那不切實際想要争寵的幻想,又同他來了一次一挑二的“正當”鬥毆。
後宮裏有人打架,遠在千裏之外的草原上,也有人在打架。
一月後。
畫圈的草地上,顧樓和顧闫在較量。
毫無疑問,顧樓又輸了。
這是他第十一次輸給顧闫了。
本以為顧闫待在後宮八年,武功多少會有些退步,沒想到他不退反進,甚至比八年前更結實了,打中一拳,自己的手都麻了。
果然男人成了親,都會變的。
比顧闫大三歲的顧樓也成親了,雖然比顧闫成親晚了三年,但是他的孩子都已經四歲了,府中的娘子第二個都懷上了。
起初看到顧闫前來軍營的時候,顧樓還想向他炫耀一下自己美滿的家庭,以報當年被喂狗糧的仇。當年小太女前來邊疆尋顧闫哥哥,一對金童玉女,簡直羨煞旁人。
只是眼下卻……
顧闫七天前到這兒的時候,只帶了大龍二虎兩個護衛,排面這麽小,不像是大将軍,更不像是以皇後的身份前來。
普通的将領看了也不敢問,而顧樓身為堂兄卻不得不問上兩句。
這一問,就有點懷疑人生。
沒想到帝後這八年間發生的事,比天橋下說書人講的還要精彩。
若不是聽顧闫親口講述,顧樓還以為自己在看什麽不入流的話本,還是那種三流秀才寫來貼補家用的,不然怎麽會那麽狗血又沒邏輯。
聽完顧闫沒感情的陳述,顧樓豪放的大笑着,拍兩下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看你,生氣了就忘了當年怎麽癡心追的陛下,又是□□又是打熊的,受了那麽重的傷都不敢告訴她,就因為怕她擔心。”
取了毛巾擦汗,顧闫低聲道:“那是從前,現在不一樣了。”
顧樓家庭美滿,所以無法理解帝後間的矛盾,老話說的好,夫妻哪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嘛。
本着勸和不勸分的原則,顧樓說話也有意無意的偏向女帝一方,在堂弟耳邊嘀咕着:“你就這麽跑出來,不怕陛下會擔心?本來陛下處理國務就已經夠累的了,還要分神來擔心你,日思夜想的,怕是要瘦上好幾圈了。”
“她不會想我的。”顧闫冷漠地推開他,打算騎上馬再去邊境線上轉一圈。
顧樓聳聳肩,“我只怕,陛下下旨來叫我把你抓回去,那我可怎麽選?”說的煞有其事,可顧闫沒心思搭理他。
為了陪伴失戀的堂弟,顧樓也算舍命陪君子,一同騎了馬陪顧闫瘋跑,最後停在龍門城外。
看到是兩位顧将軍來了,士兵上前牽了馬去喂,也去禀報了駐守在龍門的顧封将軍。
邊境線上有十幾處軍營,最大的便是在這龍門城外,駐軍八萬,守将是顧封,已經久住在龍門幾十年了。
顧封——顧闫的叔父,顧樓的爹,人送外號“顧家頭號妻管嚴”,絕不是浪得虛名。
知道是兒子和侄子來了,顧封忙出城來拜見皇後,只是看到顧樓那擠眉弄眼、奇奇怪怪的眼神,好像明白侄子并不是以皇後的身份前來,也就不做那許多禮數了。
不多時入了夜,樹木稀疏的草原上,大風吹起斷裂的青草,又落回綠油油的草地上。
圍着灼燒熱烈的篝火,三個男人開始探讨深夜話題,關于婚姻與愛情。
老話說的好,顧家的男人都深情。
顧樓喝一碗酒,皺着眉頭問:“爹,這是什麽老話呀?你還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好糊弄呢,娘親又不在,你整這些虛的幹什麽?”
果然還是太年輕了。
歷經幾十年婚姻生活的顧封搖搖頭,嘆一聲,“要想生活過得去,就別對自家娘子抱有太大的期望,想要什麽直接說,七扭八拐的,可不是大男人的作風。”
“爹,我看你是被娘管的太聽話了吧,當年你們吵架的時候,你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
人生的不幸,莫過于總是有一個愛拆自己臺的兒子。
再不幸,莫過于夫人寵愛這傻兒子比愛他還多。顧封上手就給傻兒子腦袋來一下,“胡說八道,臭小子!”
一旁父子兩個吵得歡,只有顧闫靜靜的坐在枯木上,注視着跳動的火焰。
多喝了幾碗酒,酒勁上來,顧闫也借着酒意袒露心扉,“我與陛下成親八年,她從未說過愛我,我從前不在意,如今在意起來,也覺得沒什麽意義了。”
這話說的傷感,叫一旁的父子兩個都沉默了。
失戀的男人都憂郁。
可看這大徹大悟的模樣,像是勸不回來了。
總歸顧闫已經離開京,來到這兒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顧封有個大膽的想法。
挪着屁股湊過去,摟着顧闫說悄悄話,“叔父早就跟你說過,男人就該保家衛國,你現在醒悟過來還不晚,別回去了,在這呆着多好,龍門的女子也漂亮,不如今夜叔父帶你去聽聽小曲……”
這老當益壯(老不正經)。
喝幹碗裏的酒,顧樓仰望一望無際的星空,嘟囔着:“爹呀,剛才不是裝的可聽話了嗎,現在對我弟說這些,被娘知道了,今晚肯定用大棍子把你打出去。”
“臭小子,還瞎說,你娘又不在……”
話音未落,便聽得馬蹄聲由遠及近,還有一段中氣十足的女聲呵斥着:“顧封!你又喝酒!”
顧封心肝兒一顫。
于是,聽小曲兒的計劃泡湯了。
顧嬸嬸下馬來同顧闫寒暄了幾句,拖着半醉的顧封離開了,兩位年過半百的中年夫妻,還像新婚蜜月一般愛打鬧。顧樓擡手歡送,“爹,娘,你們慢走。”
邊疆的天空格外的澄澈,夜空就像深邃的湖水一樣,點綴着幾顆亮眼的繁星,就是最美的畫卷。
沉浸在這樣廣闊又寧靜的天空之下,做幾個深呼吸,顧闫的心也慢慢打開,不想再為那些沒有結果的情感瑣事而煩心。
他果然應該待在這裏。
北疆有他生存的意義,将士的愛戴,守邊衛國的責任,還有他的兄弟。
看着嬸娘騎馬與叔父回城,顧闫忍不住羨慕,不禁感嘆,“他們感情真好。”
“眼看着就成親三十年了,感情不好可怎麽過。”顧樓又給他倒了一碗酒,“喝酒解愁愁更愁,不過你又沒有娘子管着,多喝點也不怕。”
兩人一直喝到深夜。
幾壇子酒下肚,顧樓醉的不行了,稀裏糊塗說着醉話,“弟!你聽我的!”
扒住顧闫的手苦口婆心,“像陛下那種渣女,千萬別給她機會,蹬鼻子上臉!咱們男人就是苦,你嫂子還……還逼我吃豆角,說不吃就不讓上床,我明明不愛吃豆角!嗚哇哇……”
猛男落淚。
喝醉的顧闫不像顧樓似的發酒瘋,而是靜靜的坐着,紅着臉發呆。
真的醉了。好像眼前出現了一只小團子,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跑到他面前,走得越近便長得越快,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就變成了正值妙齡的宋天清。
少女點着腳尖坐到他身邊,一雙紅唇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顧闫哥哥,你是不是想我了?”
“沒有,我不想你。”
一雙玉手環上他的脖頸,耳邊是充滿魅惑的聲音,“顧闫哥哥,你都不叫我清清了,難道你不喜歡我了?”
這一句,顧闫就算喝醉了,也不知如何回答,他在心裏念着,始終沒有說出來。
我愛了你這麽久,有點累了。
——
北上路途中。
宋天清躺在馬車裏休息,有點不高興。
車廂外是梁如在不停地解釋,“夫人,奴婢帶上三鳳是因為她會做飯還會些醫術,之前又是在北疆軍營待過的人,總歸有些用處嘛,夫人千萬不要怪罪奴婢。”
本來是去北疆找顧闫,他把大龍二虎帶走了,偏偏留下三鳳在宮裏,還特意把那丫頭安排到禦膳房去幫忙。
宋天清很難不多想。
從車露出頭來,“三鳳呢?你叫她過來,我有話要問她。”
梁如照辦,跳下馬車去尋,不一會兒就帶着三鳳過來了。
車馬平穩的前行,梁如讓三鳳坐在宋天清的馬車外,自己去後頭裝行李的馬車上坐着。不聽牆角,是她的道德修養。
隔着門簾,宋天清問:“顧闫怎麽沒有把你帶走?”
第一次跟女帝如此單獨近距離接觸,三鳳有點緊張,“皇後,不……顧将軍說,女兒家不适宜在邊疆呆着,說知道奴婢喜歡做菜,才讓奴婢去禦膳房學着。”
“他還真是對誰都那麽溫柔。”宋天清嘟囔着,說話都多了幾分醋意。
“不是不是。”三鳳對這話并不認同,忙解釋道:“顧将軍平時待人可兇了,他叫奴婢去學做菜,也是為了讓陛下多吃點健康的蔬菜。”
“你這麽了解他?”
感覺越描越黑了……
好像陛下突然吃起了飛醋,三鳳為了自保,便主動講起了自己還在軍營做軍醫的時候,看到的顧闫。
那是顧闫剛剛十八歲的時候,也就是在那一年,顧闫放棄了在邊疆的軍權,回到京都同十四歲的女帝成親,入宮為後。
為了剛登基的女帝,他選擇回去,但這條路并不是一帆風順。顧封和顧樓為了顧家的未來,極力阻止顧闫入宮為後,顧闫為此同他們父子二人打了一架,雖然顧闫武功高強,但叔父和堂兄也不是吃素的,顧闫差點把胳膊摔斷了。
後來還是顧封的夫人出面調和,加上堂妹顧小雨放水,才給了顧闫回京的機會。
很多她以為自然而然發生的事,顧闫卻為此付出了太多。
聽完這些,宋天清又想哭了。
硬生生把眼淚憋回去,在心裏默默祈求上蒼:如果這一次我還能跟他在一起,我一定好好跟他過日子,再也不作了。
車隊行了一個月,停在龍門。
早起,顧闫與顧封從軍營中起身。
昨夜兩人喝了太多的酒,腦子都懵了,起床洗了把臉才清醒過來。
腦袋發暈,顧樓搖晃着走到顧闫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弟,我昨晚喝多了,沒跟你說什麽不該說的事兒吧?別往心裏去。”
顧闫搖搖頭,“沒事,我也喝多了,不記得了。”
他記得可清楚了。
關于堂兄身為男人的苦是豆角帶來的這件事。還有……他又想起了宋天清。
來到邊疆就是為了忘掉她,隔着遙遠的距離,那些受過傷的記憶也會慢慢消退,只是她的臉卻在自己腦海中愈發清晰。
想把記憶交給時間。
總有一天會忘幹淨的。
今天,顧封沒有按往常的時間來點兵,顧樓猜想着是不是娘親下手太狠,把爹給打趴下了,随意望向城門那邊,卻看到了有些熟悉的身影。
好像在什麽時候見過?但是隔了很長時間了,有點記不清楚。
哦……顧樓恍然大悟——是黑甲鐵騎!原先保護太女的,現在是皇上的近身護衛隊。
顫顫巍巍轉過去提醒顧闫,“弟啊,你娘子,哦不是,皇上好像來了……我先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顧闫也看到了從馬車中探出身子的女子,雖然帶着面紗,可他依舊一眼就看出來是她。
他還不想見她。
顧樓打算騎上馬跑路,畢竟跟逃跑的皇後同流合污這種事,要是被皇上抓住了把柄,他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剛把馬牽出來,一旁就有個身影竄過來把他的缰繩搶走了。
顧闫熟練地上馬,勒緊缰繩,對顧樓說了句“抱歉”,便騎着馬飛快的跑了。
徒留顧樓一人,在風中淩亂。
感覺這夫妻兩個是一起來坑他的。
分開這麽長時間,從春末到盛夏,宋天清以為終于能夠再看到顧闫。
沒想到,他跑了。
還是騎馬跑的,可快了。
這一刻,宋天清很明顯地感受到,她這條追夫路才剛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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