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東齊國的帝後自小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顧皇後為了東齊的未來以男兒身屈居後宮,帝後大婚後更是你侬我侬,琴瑟和鳴,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對。”
“後宮佳麗三千美男,您猜怎麽着,這皇帝陛下就獨寵顧皇後一人,伉俪情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所以說謠言不能信——
且不說宋天清哪來的三千佳麗,能把三個傳成三千,全靠說書先生的業務能力過硬。
宋天清與顧闫一對神仙眷侶,在戲文中那是情投意合,讓人羨慕,跳出說書人的舌燦蓮花,私下卻是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冤家。
只有身在京都,身在朝堂,偶爾能進後宮的人才知曉帝後的真正面目。
流傳在官員中的的新“三不準”。
日日踐行,可保狗命。
一、不準與女帝對視長達三個數,尤其是長得好看的年輕官員。
二、不準在皇後面前看女帝,一眼都不行。一眼就離京一個州府,上一個敢這麽做的,被皇後遠派到南方最窮的州府,現在還沒回來。
三、不準在任何地方提起關于擴充後宮的事。帝後的家事,不是爾等臣子能夠妄言的,說就是錯。
如此金玉良言,乃是前人付出血汗才吸取的教訓。可總有些愣頭青不知道珍惜前人的寶貴經驗,巴不得往刀口上撞,比如說新上任的丞相大人。
新任丞相林勤風,各處都好,長得更是一表人才,碾壓群臣,就是為人有點直率過了頭,愣的不行,給多少的暗示都不懂,真是讓人憂心。
丞相大人坐在家中。
從書章中擡起頭來,只覺得世間安穩寧靜,真是河清海晏的盛世,不枉他入朝為官,為百姓謀劃。
小厮來敲門:“大人,小顧大人來了,正在偏廳等您。”
小顧大人……除卻後宮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顧皇後,在京的顧大人只有一個顧成安小将軍——顧皇後的親弟弟,算得上半個皇親國戚。
貴客來訪,林勤風起身從書房出來,跟随小厮來到偏廳接待顧成安。
走上廳來,顧成安守着一壺新沖的龍井茶,看着林勤風一步一步走過來,在清氣的茶水香中,上下打量這個如風清澈的男子,忽然覺得,只談外在的話,此人或許還真能成為自家兄長的對手。
林勤風上前作揖,“小顧大人來訪可是有事要與林某相議?”
顧成安起身回禮,而後與林勤風同坐,不講什麽客套話,故作苦惱,傾訴道。
“顧皇後在宮中養了幾盆花,正是秋日裏長葉子的時候,這花偏卻想開花給人看,顧皇後十分苦惱卻仍日日細養,想着等明年春日,陛下生辰時親手送上這花,只是陛下不知內情,竟想着将這花送給別人去養。”
林勤風正經道:“皇後殿下精細養護的花,怎麽能輕易送給別人。若是養得差了,怕是要惹皇後殿下不高興的。”
“可不是這個道理嘛。”
林勤風覺出不對勁來,疑惑道:“小顧大人為何要特意來與林某說此事?難不成……陛下是想把花給在下養嗎?”
顧成安點點頭,“我不過聽了顧皇後的委屈,才來探探林兄的口風,過幾日怕是陛下親自登門來問,到時候就不容林兄推辭了,顧皇後該多傷心啊。”
連皇後鐘愛的花都能送給別人,陛下果真是薄情之人。
林勤風嘆了口氣,下定決心,說什麽也不能讓女帝對不起顧皇後的一片心意。雖然只是一盆花,卻是顧皇後心中的珍寶,怎麽能被他破壞呢。
眼看着實心眼的丞相上了鈎,顧成安心中偷笑,總算是沒辜負自家兄長的囑托。
臨走時還不忘同情一下林勤風,好好的一個丞相,怎麽就給皇上看上了呢?
美色誤事啊。
也不知是在感慨林勤風,還是自家那個咬定嫂嫂不放松的兄長。
——
承明宮裏,女帝剛剛起床,沒有早朝的一天就該睡足睡飽。
昨夜沒有顧闫壓床,宋天清睡得格外舒坦。
早膳時間,桌上擺了豆腐糕,豆腐盒子,還有文思豆腐,顧闫不在,宋天清吃了一頓豆腐宴,好好過一頓瘾。
還不讓她吃豆腐,想得美。
她可是皇帝,想做什麽,有誰能攔?
吃飽飯,一臉笑靥如花走出門來,發上的金飾撞的叮當響,精致的小臉微微揚起,閃亮的眼睛掠過院子裏一片花圃,停在了一排花盆上,臉色瞬間晴轉陰。
“朕的花怎麽都蔫了!”
劉公公跑過來,彎着腰解釋道:“是前幾日皇後殿下來澆了水,說是這花不能嬌養着,澆水的時候就澆多了些,許是這花沒緩過來。”
一聽到是皇後造的孽,宋天清一天的好心情都被毀了,怒道:“顧闫這個王八蛋!”
女帝又說了混賬話,劉公公心肝一顫,吓得不輕,“哎呦,陛下您可不能說這些渾話,讓皇後殿下聽到了會多傷心啊。”
“他一個五大三粗的還會傷心?打死他朕都不信。”宋天清氣勢洶洶,“走,朕要跟他讨個說法!”
皇後的承慶宮就在承明宮後面,再往後是禦花園,宋天清偏偏不要走近路,帶着五十多歲的劉公公從禦花園走一圈繞過去,她要好好想想,怎麽才能借着花的事敲顧闫一筆。
這個總是管着她的大壞蛋!
十四歲成親的時候,上有孤僻堂哥,下有體弱親弟的宋天清還以為自己憑空多了一個又高又壯的哥哥照顧自己,心裏高興的不得了,對顧闫百依百順,他要什麽自己都答應,傻乎乎的又親又抱,關系好的不得了。
直到十七歲的時候納了兩個美人,從他們嘴裏也知道了些男女之事,震驚了小女帝的單純腦。
原來顧闫哥哥是她的皇後,是對她圖謀不軌,滿腦子跑春、宮圖的相公!
小女帝的心裏多麽震撼,三年同床共枕,她從沒動過別的心思,可誰知道顧闫腦子裏在想什麽。
後來她與皇後一時争吵,年少無知,夜色撩人時,差點就跟文妃醬醬釀釀,結果正在氣頭上的顧闫踹斷門板沖進屋裏來,當着文妃的面和着被子把她扛回承慶宮去了,然後……
疼死了。
初次過後,宋天清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她再也不想見顧闫了,這個大騙子!什麽第一次會溫柔,什麽輕輕的,都是騙人的!
自己怎麽那麽笨,他說什麽,自己都深信不疑。
雖然成了真夫妻,也逐漸成了真冤家。
宋天清文韬武略樣樣都好,卻從來都打不過顧闫,一招都撐不住便落敗下來,只能被他拿在手裏,說不得一句不字。
技不如人,只能甘拜下風。
顧闫給她立了規矩,“前朝我不摻合,但後宮的事,全部我說了算,就算是陛下說話也不好使。”
“朕覺得可以。”
“文妃一心向道,陛下晚上就不要去招惹人家,壞了文妃的道緣。”
“奧,不去不去。”
“希望陛下至少兩天來一次承慶宮,若是能直接住在這兒就更好了。”
“皇後說的對,朕都聽你的。”
顧闫又高又壯,臉蛋好看,拳頭也硬,自然說什麽都對。
除卻愛管她這一點,顧闫身上一點毛病沒有,堪稱是東齊最完美的男人。就連宋天清自己都覺得可疑,他那麽優秀的一個男人,為什麽要放棄大将軍的職位不要,選擇進宮做她的皇後呢?
這個問題困擾了她許多年,最後歸結在自己那該死的魅力上。
顧闫一定是貪戀她的美色,也難怪,自己打小就是美人胚子,京都最有名的歌妓也比不上她半分姿色,有顏有才、有權有錢,難怪顧闫要嫁給她。
顧家祖上三代都是東齊的功臣,世代為帥為将守衛東齊邊境,父皇母後為她選了顧闫做皇後,一來可以限制顧家的權勢地位,二來也能保證軍權的歸屬。宋天清完全理解這個決定,也承認讓顧闫做皇後是最好的選擇。
既然是加帶私心的政治聯姻,就不能帶太多的個人情緒,宋天清懂事後從來敬重顧闫,卻一步一步掉進顧闫給她挖的坑裏。
小白兔被吃幹抹淨認了命,做不出廢後這種渣女行為,只是她年紀愈長愈不想讓人管,可顧闫這冤家不但不看她的眼色,還得寸進尺,處處都要管她三分。
二十一歲的妙齡就變成了嚴重的“夫管嚴”,女帝敢怒不敢言。
如今終于抓住皇後的錯處,宋天清必定要來個借題發揮,讓顧闫松松口,少管一點是一點。
秋日天高氣爽,禦花園裏的綠葉淡黃,正是菊花盛放的時節。
百鳥鳴叫,蜜蜂勤忙,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如果那路上兩個宮女沒有打架的話,或許這畫面會更和諧一點。
兩個宮女扭打在一起,鬥雞一樣容不下對方,一邊打一邊互相問候對方的娘親,頭發團花都扯掉了,看見來了人也不願自己先松手,簡直一團亂麻。
劉公公趕忙叫小太監上去拉開兩個宮女,“竟在宮裏厮打,成何體統!”
宋天清扶額,一出門就觸黴頭,真是壞她的心情,“把這兩個不知規矩的,送去內監府各打二十大板。”
兩個宮女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被太監們拖下去了。
宋天清一臉嚴肅,向宮人們問責,“宮女打架這種事也要朕來管,皇後呢?皇後去哪兒了,不會又出宮去城外軍營了吧。”
剛從皇後宮裏送完東西回來的宮人上前回話,“回陛下,皇後殿下今日沒有出宮,正在在承慶宮裏練武功呢,說正是關鍵時候,不要人打擾。”
這個顧闫,身為皇後竟然不管事,成天在宮裏練什麽鐵砂掌、無影腳、金剛腿……不成體統!
一衆把柄在手,宋天清風風火火闖進承慶宮裏,叉着腰準備問皇後的罪。
大門敞開,女帝站在門口。
腿剛站穩,“吭——”院裏的木人樁斷了,斷掉的一節飛了老遠落在她面前,咕嚕咕嚕滾到臺階下面去。
“……”宋天清呆愣在原地,天地好安靜。
承慶宮的院子裏擺滿了刀劍武器,梅花樁,挂在樹上的沙袋,練武的木人樁……那麽粗一個木人樁,剛剛被打斷了,攔腰打斷。
比石頭還硬的鐵砂掌,看得宋天清心驚膽寒,一腔熱血一下子涼了透徹,瞬間就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裸着上半身的顧闫一身腱子肉在日光下浸着汗水,目光落在自家皇後身上,宋天清突然喉頭發緊,臉頰飛上紅雲。
顧闫算得上俊朗,二十五歲,正是身強體壯的年紀。
他的衣襟堪堪挂在腰上,上半身裸、露的胸腹與腰腹線條明顯,身上肌肉微微的隆起,伴着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隐約帶上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味道。
青天白日又不好好穿衣裳,看得宋天清紅透了一張臉。
正是日上三竿的時候,一番武藝挨個習過,一轉眼就有小白兔送上門來,顧闫微笑着走過去,“陛下來做什麽?”
高大的黑影一點點籠罩了她,宋天清并不矮的個子也只能仰頭看自己的皇後,毫不畏懼,她就不信這院裏大大小小十幾個人看着,顧闫還能對她做什麽不軌之事。
揚起頭卯足氣勢,宋天清質問道:“朕的花是不是被你澆死了!”
“哦?”顧闫挑挑眉,不以為意,“陛下自己都不管那些花,我去看的時候都蔫了,不過是多澆點水,死不了的。”
花的确只是蔫兒了,顧闫一點歉意都沒有反倒轉過頭來怨她不管自己的花,可恨的是她沒有還口的餘地。
一招落敗,宋天清追問,“那你身為皇後,怎麽後宮的宮女打架你都不管!”
“她們一個個弱不禁風的小姑娘,我一只手都能擰斷他們的胳膊。”
顧闫故作苦惱,“臣妾已經讓文妃協理後宮,這種女人間的事,臣妾一個大男人,就不摻合了吧。”
顧闫說得頭頭是道,反倒襯得她沒有分寸、不分青紅皂白了。
“你!你!朕不跟你計較!”
好漢不吃眼前虧。
宋天清一邊說着一邊倒退,她要去找文妃去,溫柔美男他不香嗎,才不跟這莽漢在這兒浪費時間。
倒退的姿勢太過明顯,顧闫邁一個大步上前,一手抓住了女帝的纖纖玉手,大灰熊的熊掌包住了小兔爪,手感極佳。
被顧闫抓住,宋天清就跑不脫了。
“陛下要去哪兒?”
“朕要去文妃宮裏,之前他給我講的話本,還沒講完。”
答案算是及格,顧闫放下心來,自家的白菜怎麽也不能被別人拱了,松開她的手,囑咐道:“聽話本歸聽話本,別忘了去批奏折。”
宋天清仰起腦袋,等他視線撇開的時候,偷偷朝他吐舌頭。
這種小事,不用顧闫囑咐她也會去做的。這家夥,總愛多此一舉,哼。
走出承慶宮,宋天清剛邁出宮門就感受到了強烈的挫敗感。
這不是又白來了一趟?
花也蔫了,宮女也拖去打了,她頂着日頭走過來,滿心期待,一點便宜沒占着不說,還被顧闫一招鐵砂掌吓得不輕。
滿心的不如意積壓在心裏,随行的宮人都退出來,宋天清又跑進承慶宮裏,三兩步跑上去,在顧闫驚訝的眼神中,迅速将他綁在腰間的衣衫拽下來披到他身上,蓋住一點算一點。
宋天清擺出女帝的架子,訓誡皇後:“身為皇後,你就不能注意一點,衣裳都不好好穿,是不是要讓朕把你宮裏的小宮女都清掉,讓你在承慶宮裏裸、奔你才滿意。”
乖乖聽女帝訓誡,顧闫不說話。
還沒他胸膛高的女帝仰頭訓他氣勢淩人,女子的鼻息噴灑在他的皮膚上,顧闫的心跳加速,內外一下子都熱起來,瞬間就有些情不自持——夜晚為什麽不能早點到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