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夢之四四
廣場上熙熙攘攘的人聲在這一刻好像突然遠去了, 歌聲、夕陽、以及商場門口那個大大屏幕裏不斷回放的廣告屏，也都忽地模糊起來。
穿着小熊玩偶服的男人，明明剛剛還能和人們打成一片, 坐在地上動作笨拙卻嗓音清亮地唱歌，此刻卻只知道低着頭, 過大的頭套遮擋住了他的表情。
小女孩在奶奶的懷裏換了個姿勢, 眼神迷茫地不知姐姐經常念在嘴邊的這位晏裏哥哥究竟怎麽了，但是奶奶看向晏裏哥哥的眼神裏充滿了柔和的笑意。
圍觀的人們也意識到了什麽, 還以為這只是一對普通的小情侶, 只有個別的幾個人認出了陳稚初，拳頭攥緊, 目光落在那只可愛“小熊”身上, 心髒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然而處于目光中心的晏裏, 此刻低着頭, 他的腦海裏一瞬間好像閃過了很多很多念頭, 又好像什麽都沒有過。
他好半晌才擡起笨笨的手掌，輕輕地、輕輕地拍了一下陳稚初的腦袋。
直播前的觀衆也屏住了呼吸，明明是這樣平常甚至是有點兒滑稽的一幕, 不知為何, 他們竟然有點眼睛泛酸。
【我如果說我流淚了, 會被嘲笑嗎？】
【姐妹你不是一個人, 我現在已經哭到我媽問我是不是腦子有病……】
【……這該死的好哭。】
三月底的黃昏溫度終于降下一些，但玩偶服裏的溫度卻在持續身高, 晏裏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 他說：“不晚。”
——只要你來，什麽時候都不晚。
衆人都以為他們說的是今天的游戲，但他們彼此卻十分清楚對方指的究竟是什麽。
陳稚初彎起眼睛笑了笑, 但睫毛分明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溢出眼睛的淚水濡濕了些，好幾根黏在一起，無端為她整個人增添了幾分脆弱感。
女孩的樣貌是真的生得優越，眼珠烏黑，眼睛得輪廓也長得好，不笑的時候像杏仁，笑的時候像一枚彎月。
晏裏的粉絲群裏此刻也在讨論這場直播，群裏大多數人都是晏裏的唯粉，大家從不在群裏讨論這些cp，但鏡頭晃過這一幕的時候，終于有人沒忍住，發了一句：“我突然覺得，如果是陳稚初，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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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裏陷入了片刻的寂靜中，兩分鐘後，這位勇敢的同學被踢出了群聊。很多蠢蠢欲動有着同樣感受的人默默收回了自己準備附和的話，在鍵盤上敲出：[哎，節目效果而已，怎麽會有人真的當真啊。]
[就是就是，這世上沒有人比我們更愛哥哥！]
[陳稚初算什麽啊，我覺得初初的可能性都比她大，哥哥跟初初好歹還是朋友]
……
與粉絲群裏的情況相反的是，現在現場的人全在起哄，大家平日裏的生活大概太無聊了，此時才會對着兩個陌生人不停大喊：“親一個！親一個！”
以及：“好配好配！”
明明晏裏的頭套都沒拿下來，這群人壓根兒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就可以将這種話講得如此篤定。
吃瓜群衆只顧湊熱鬧，并不用為陌生人的人生負責，所以他們才喊得也如此沒有負擔。
陳稚初回頭看了一眼被擠在人群最後方的沈寧，在沈寧還沒弄清楚她的眼神是什麽意思時，她突然伸手，猝不及防地拿掉了晏裏頭上的頭套。
男人的頭發最近染黑了，被壓得全塌了下去，與彈幕前觀衆不停刷屏“順毛晏晏好可愛哦”的狀态不同，廣場裏這群人一開始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晏裏。
只是覺得這個男孩子長得真好看，接着又想，也只有這樣好看的男孩，才能配得上他面前那個好看的姑娘，直到人群裏有個女孩忽然尖叫着叫出一聲：“晏裏！”
他們才察覺到事情好像不太對勁。
然而陳稚初已經趁着這個時間跟晏裏一起手忙腳亂地扒掉了他身上的玩偶服，她直接将它們放在了地上，反正沈寧他們會收走。
他們的手交握在一起，互相對視着看了對方一眼，一、二、三……像是要私奔一樣拔腿狂奔。
圍觀群衆整個的都傻掉了，愣了一秒想起來要去追他們，反應最快的是晏裏和陳稚初的跟拍攝像師。
他們常年從事這種活動，有些戶外綜藝，藝人們經常跑得看不見蹤影，他們早就鍛煉出來，很快就在某處拐角追上他倆。
直播前的觀衆快要被這個鏡頭晃吐，然後他們就看見氣喘籲籲的陳稚初将晏裏擋在了她的身後。
男人額身上已經流了很多汗，頭發貼在額頭上，整個人呈現出一副異常乖巧的模樣。
他們兩人的手還緊緊握在一起，陳稚初怕後面的人追過來，語速很快地跟攝像師商量：“已經結束了，六點就結束了。”
她拖長了嗓音，好像在撒嬌一樣：“你可以下班了，快去休息一下吧。”
她這樣說話毫無威懾力，攝像大哥根本無動于衷，屏幕前的觀衆已經發滿了“哈哈哈哈”。
【你這樣是不行的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攝像大哥：我看起來很好說話嗎？】
晏裏亦忍不住在她身後翹起了唇角，陳稚初氣不過，兩邊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晏裏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忽悠攝像大哥：“再繼續拍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媽另外的價錢】
【不過這真的是我第一次見晏裏這樣诶，以前一直覺得他是那種很正經的……老幹部型的？沒有說他老的意思，就說性格】
【樓上的姐妹謹慎得讓人心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嗐，你被罵多了也會像我這樣的[微笑]】
彈幕裏瞬間笑得更歡了，攝像大哥一時無法接他的話，晏裏朝他身後看了一眼，突然找到幫手般指了指他的後方說：“剛好沈哥來了，不然你問問他？”
等攝像頭再轉過來時，屏幕前已經空無一人了，雖然看不見了故事的主角，但觀衆人依然被這一幕笑得直不起腰來。
【你被騙了啦！晏裏不愧是拿過影帝的男人，演得真好，我都差點信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攝像大哥好慘啊，以後見到晏裏記得繞道走】
【晏裏學壞了，都會騙人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來，插個話題，這一對一直都這麽甜的嗎？】
【甜個屁啊！都是演……算了，我自欺欺人不下去了，嗚嗚嗚嗚顏值夫婦就是墜吊的！】
……
陳稚初與晏裏又跑了将近二十分鐘才停下來，從中心廣場的西南角往外走，有一條古街，古街很熱鬧，但是古街與中心廣場相接的這片巷弄，卻很安靜。
這條古街雖然是近兩年才開發的，但是剛開發出來就迅速成了網紅打卡的地方，而不知道究竟是出于什麽原因，長街周圍大大小小的巷弄卻依然保持着原來的樣子，絲毫沒有翻修過。
這一片居住的都是老杭城人，從古至今世世代代住在這裏，直到近些年，年輕人才慢慢離開，只留下一些老人還在這邊。
巷弄錯綜交叉，裏面還蜿蜒着一條長河，河的兩邊被統一挂了一些紅色的燈籠，河裏有本地阿公邊劃着烏篷船，邊唱本地的古老民謠。
到這個點，大家基本上都進屋吃飯去了，整個世界好像忽然間就只剩下陳稚初與晏裏兩個人。
暮春的晚風從湖面上拂過來，陳稚初氣喘籲籲地拉着晏裏想找了個石凳坐下來休息一會兒，進貨還沒找到，後面突然又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腳步聲。
之所以用轟隆隆來形容，是因為人實在太多了，無數雙鞋子踩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巷路面上，伴随着的還有男男女女切切嘈嘈的說話聲。
陳稚初眨了眨眼，下一秒就被晏裏拉着，鑽進了一處好窄好窄的夾縫裏。
大抵是哪兩戶人家當年建房子時隔出的一點縫隙，進去以後，陳稚初便整個人都只能趴在晏裏的懷裏。
男人的下巴有意無意地蹭着她頭頂的頭發。
月亮早就出來了，這次是下弦月，彎彎一輪挂在天際。
他們的呼吸還沒恢複平穩，全身都是黏膩的汗水，此時這樣貼在一起，彼此身體的溫度又互相傳遞給對方。
外面的人很急切地追問：“晏裏呢？跑哪兒去了？”
“剛剛直播間看起來，他們的确是往這個方向來了啊！”
陳稚初努力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出一下。若說本來他們是怕被粉絲找到，太麻煩，那此刻陳稚初更怕的則是他們此時的姿勢，實在是——難以解釋。
她緊張得整個身子都繃了起來，雙臂還環着晏裏的腰，她轉了轉方向，下巴蹭在晏裏的胸膛上，像誰的手掌撫過。
特別癢。
她大概站得不舒服，總想要找到一個合适的姿勢，于是一直在輕輕挪動。
晏裏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陳稚初，呼吸微微加重了些，他将腦袋往下壓低了低，未料陳稚初本就緊繃的身子一瞬間繃得更厲害了。
因為空間實在有限，她的耳朵突然被晏裏不小心咬住了……
陳稚初整張臉都覆上了一層粉色。
“初初。”晏裏眼眸微深，他輕輕側了側頭，氣息全噴灑進了她的耳廓裏。
“別亂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