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他不光沒有退燒,反而因為傷口感染發炎,整個人愈發昏沉。
趙常躍身上沒有了喪屍的氣息,可傷病依舊嚴重,沒有清醒的意思。
見狀,何孤影本能地摸向手腕,然而智能手表已經被他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
手機上的聯系人少得可憐,其中欣小茹的名字最為醒目。
他給欣小茹發消息,不知道她會不會來接。
他已經想好了,自己無處可去,如果可以和她搭夥,她負責基礎的醫療,他負責武力輸出,兩個人應該可以配合很久。
等趙常躍醒了,武力多一分保障,就算再來兩個欣小茹的親戚也可以顧得過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欣小茹願意來,且他能成功活下來。
路上到處是車禍擦挂,時不時竄出來的喪屍,或者還沒變成喪屍的感染者,随時威脅着普通人的生命。
他這輛越野房車很顯眼,不知道外面組織的人被團滅沒有,還是說依舊在繼續追殺他、想找回那兩管試劑……
形勢危險,如果是他,不一定會冒險找人。
果然,消息發出去很久,那邊都沒有回應。
體溫越來越高,就在何孤影即将再次陷入昏迷的時候,手上手機一震。
欣小茹:【定位更新一下發我,我來啦。】
看着最後那個“啦”,何孤影不自覺勾了下唇,總覺得對面心情不錯。
定位重新發送,那邊回了一個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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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孤影提醒:【有人追殺我,他們開的改裝越野,車牌號是YC24761,有槍,請一定注意安全。】
這次欣小茹多停了一下,才繼續回複OK。
何孤影稍微松口氣,心底把這個恩牢牢記下。
欣小茹的消息比何孤影靈通,因為林醫生和男醫生回家後,及時和醫院看守他們的警察取得聯系,解釋了欣小茹的行為。
“她是為了救她的護士朋友,順帶帶走了這麽些人,最後我們這些人裏面,活了5個,其他人變成喪屍已被擊斃,沒有逃到外面造成混亂。”
12人活下5個,這在煉獄一樣的1到10層醫院是驚人的存活率。
林醫生為了多給欣小茹、也給自己争取空間,詳細說了車裏喪屍化的人情況:“已經變成喪屍的人,需要爆頭才能解決,但是眼睛有全黑傾向的人,似乎都是一定會喪屍化的,可以提前殺死,不用用更大的力氣爆頭。”
醫院裏已經不止一次喪屍被打了幾槍沒死,還能繼續跑動,傷了不少人才被精準爆頭死掉。
而就這麽幾秒鐘的暴走時間,會讓一個房間的人全部遭殃。
警察收到,表示感謝,讓林醫生和男醫生确定無事後自行決定去留,不用再在意醫院的安排。他也願意加上兩個醫生的微信,方便他們這些知道一些內情的人及時看到朋友圈,了解相關動向。
林醫生投桃報李,兩邊牽線,自然也讓欣小茹加上了方警官。
欣小茹就這樣看到了方警官剛發的朋友圈:不/法/組織/持槍暴走,警方已擊斃6人,還有2—3人在逃。
欣小茹一下坐起來。
好家夥,就是這些人要她這個什麽光明大廈目擊者的命。
纖長的手指在手機背殼上敲了敲。
有些人,提前宰了吧。
她給方警官發消息,要了負責槍擊案的劉警官的聯系方式,手指連動,飛快地打字,臉上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冷酷的殺意。
小花姐打了個寒顫。自己是她隊友,真好。
十分鐘後,欣小茹和劉警官彙合,讓劉警官和幾個一起辦案的警察同志進入房車,在衆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起飛,直接去找逃跑的人可能去的位置。
警官是本地人,比那兩個逃走的老鼠更熟悉地形,一會兒支使欣小茹飛,一會兒讓欣小茹落地開車進入某個小巷子,終于在一個被破壞了窗戶闖了空門的人家裏找到了兩個罪犯。
欣小茹躲在車裏,警察快速下車,頂着防彈盾牌包夾罪犯。
槍聲和咒罵聲此起彼伏,連欣小茹的房車都被打中一槍。系統緊急扣除5點體力值修複房車,把欣小茹心疼得龇牙咧嘴。
終于,50分鐘後,罪犯堅持不投降被擊斃,事件告一段落。
劉警官從房間裏出來,對欣小茹點頭致意:“你是受害者,我不耽誤你時間,後面有要詢問的,可以微信問你嗎?”
“可以。”欣小茹說着指向罪犯的手腕,“他們的智能手表可以給我破解密碼,我的房車有這個功能。”
十五分鐘後。
何孤影燒得昏昏沉沉,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頭上都在冒煙。
恍惚間有人在敲車門,他看了一眼,什麽都看不清,求生欲讓他本能地開了門。
下一刻,自己身上一輕,騰空而起,颠簸了半分鐘,來到一個非常涼爽的空間,溫度舒服得他呻/吟出聲。
之後,自己的衣服似乎是被脫了,身體被貼上了冰涼的東西,連小弟弟都不知道被沾了個什麽東西,整個人都舒爽起來。
他能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都在極速散熱,物理降溫,很快就支撐不住睡了過去。
欣小茹處理完何孤影,給他身上重要部位貼上降溫貼,然後就幫小花姐一起處理傷情更加嚴重的趙常躍。
這個人似乎是退燒了,過了最危險的階段,但是身上的傷口很多很深,并且有十幾處洞穿傷。
消毒,去腐,清膿,止血,上藥,包紮,輸液,能用的辦法都用了,但這個失血量必須要輸血才能吊命啊。
現在每一個醫院都出了喪屍事件,對外關閉。屬于警察的醫生倒還在工作,卻只有警察或者案件相關的人才能請人治療、調配血袋。
欣小茹如果請求警察的幫助,就需要把何孤影的兄弟交出去,甚至何孤影也不知道藏不藏得住。不請求幫助,就只能聽天由命。
欣小茹并不在意何孤影的兄弟怎麽樣,但不願意失去一個已經到手的盟友。不管他之前在幹什麽,現在都是和她一起的重要武力,并且還有這麽多物資。
等這兩個人醒了再問吧。
夜已經深了,欣小茹和小花姐輪流洗澡,洗完拉開沙發,變成一張擠滿所有房車剩下所有空間、直接抵住駕駛座和廁所隔間的床,依偎着睡下。
這一覺睡得很沉。明明是在陰暗的小巷子裏、逼仄的小房車上,幾個人卻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睡得安心。
早上,小花姐第一個醒,欣小茹感覺到動靜也醒了。
兩人檢查病號的情況,确定已經退燒,開始煮水煮蛋和蔬菜,配上水果做了蔬菜沙拉,又弄了個涼拌黃瓜。
水咕咚咕咚響着,蒸汽升騰,是以後會越來越難見到的人間煙火。
何孤影被活活餓醒。
足足兩天沒吃東西,醒來下意識掀開薄毯下床朝飯桌過去。
下一秒,涼飕飕的感覺席卷全身,低頭看,昂揚的某處貼着個降溫貼,大腿根部、脖子、腋下都有降溫貼,後腰受傷的位置纏着繃帶,此外渾身□□。
何孤影:“……”
嗖——
他迅速拉起毯子,裹緊全身,向來冷淡的臉上罕見地露出羞囧。
欣小茹笑了:“放心,都是病人,是我們的日常工作,把自己當一塊身材好的肉就行,別不好意思。”
何孤影:“……”謝謝,身材好的肉,更奇怪了!
“高燒可能導致精/子活性降低,有時候溫度過高,那裏是會貼的。現在溫度降下來,撕掉就好。”欣小茹說着,遞過去兩袋衣服,“你車上找到的。”
何孤影拿毯子像浴巾一樣裹住下半身,側着身子下床,生怕碰到欣小茹和小花姐,飛速進入廁所穿衣。
小花姐沒忍住,撞撞欣小茹的肩膀,欣小茹也笑了。
随口吃下一片蔬菜嘗味道,小花姐突然點下巴示意:“你手機在震動。”
欣小茹聞聲看去,來電顯示錢阿姨。
她知道對面要說什麽,臉上的笑淡下來:“喂,錢阿姨。”
“小茹,算是我求你,你去接下你姐吧。”錢阿姨聲音焦急,“她那邊什麽飛機火車都坐不到,回不來!”
欣小茹切換手機頁面,臨時去訂票平臺看:“後天有一個回來的站票,可以到。”
“那可是站票!”錢阿姨聲音尖銳,完全沒了平時穩重的姿态,“她要站四個小時才能回來!而且路上那麽多人,太危險了!小茹,幫幫忙吧,就這麽一趟,走一趟就好了!”
欣小茹:“讓她自己給我打電話。她有我手機。”
通話挂斷,欣小茹眼神有一瞬的放空。
她和錢姐的關系算不上好。
也許是從小沒有爹媽、房子也被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瓜分,她對別人的情緒非常敏感。
錢阿姨對她是真心的。她心疼她沒有父母,願意把營地借她免費停,願意在她生病要去兒科醫院的時候借錢給她看病。
錢朵盈作為女兒卻不是這樣。
每次寒暑假欣小茹住營地,錢朵盈就覺得欣小茹是吃自家喝自家的吸血蟲。當着欣小茹的面,她沒說什麽過分的話,但是背着她和自家老媽或者同學說話的時候,就無所顧忌了。
光是欣小茹知道的就有四次,她跟別人說欣小茹是住在自己家打秋風的乞丐,“沒皮沒臉”。
被她長期這麽說着,錢家親戚朋友,還有錢朵盈的很多同學,都認為她是吸血蟲。但其實,她讀的是九年制義務教育,學雜費一年就兩百塊。生活費有國家和學校發的補助,也有自己去發傳單、打暑假工掙的。
其他孩子正常讀高中的時候,她在讀職高。職高并沒有別人想的那麽不堪,尤其是她職高期間回回年級第一,一有時間就去實習,每次實習也是醫院實習生考核的第一名,得了不少工資和獎金。
沒有實習的時候,她就去當護工賺錢,生活費學雜費,甚至房車亂七八糟的保養費,她都是自己賺起來的。有錢後營地的停車錢她按時給。要知道旅游淡季的房車營地經常入不敷出,欣小茹職高期間房車停在那麽遠的營地,完全是為了照顧錢阿姨生意。
即使是這樣,5年了,錢朵盈依舊打心底裏認為她是乞丐。
所以她分得清,錢阿姨是錢阿姨,錢朵盈是錢朵盈。
是,錢朵盈所在的匠城距離易城并不遠,只有400公裏,一天就可以去個來回。
但她不願意。
錢阿姨那麽有錢,大學給錢朵盈一個月的生活費都是1萬起,如果不是錢朵盈沒駕照,恨不得大一買輛車讓她開去學校。
現在錢朵盈依舊沒駕照,但她作為有錢人,身邊的朋友都是有錢有車的,怎麽會一輛車都借不到?
而且房車營地經營這麽多年,認識的車主天南海北到處都有,光欣小茹知道在匠城的,就有不下10個長期保持聯系且家在易城很可能回來的車主。她一輛順風車都蹭不到?
如果真是這樣,有錢花不出去,有人脈用不了,那只能說,這個人太沒用了。
‘既然沒用,那就死在外面啊。’欣小茹陰暗地想着。
不過她心裏明白,錢朵盈并不是找不到門路,而是把她欣小茹當最方便的門路……最好使喚的仆人。
假如是前世,她一開始就有了這個房車,一定會第一時間去接她。
可是已經被末世折磨五年,重生後,她為什麽還要折磨自己。
【我不願意啊。】
水煮蛋敲在桌面,發出一聲脆響。
欣小茹思緒收回,碾碎蛋殼,露出裏面光滑的蛋,欣賞1.5秒,一口吞下。
鈴聲響起。
這次是錢朵盈親自打過來。
她聲音清脆,笑嘻嘻地撒嬌:“小茹,媽說你想聽我的聲音,我就給你打過來啦。這次就拜托……”
“我對你的聲音沒興趣。”欣小茹語氣淡淡,“就是好奇,你的朋友,包括男朋友,都是易城去那邊上大學的,他們回來不願意捎上你嗎?”
對面頓了一下,有些惱怒:“你什麽意思啊?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不是誰都像你一樣好意思麻煩別人的!”
欣小茹“哦”了一聲:“錢姐這麽怕麻煩別人,真好,我就知道你不舍得麻煩我,那就拜拜啦。”
說完沒等對面反應,直接挂斷電話。
下一秒,電話重新打來。
接通的一瞬間,錢朵盈破口大罵:“養不熟的白眼兒狼!現在有點手段就支楞起來了?別忘了你可是在我家長大的!但凡有點良心……”
一只帶着濕潤冷氣手微微壓低屏幕,關閉聲音關閉麥克風。
房車瞬間清靜。
欣小茹看向身後的人。
他頭發濕潤,臉和脖頸帶着水汽,顯然剛在廁所粗糙地沖洗過一下。
他裸着上半身,後腰的繃帶十分顯眼,還算懂事地并沒有打濕。寬松的運動長褲此時已經穿好,把腿遮得嚴嚴實實。
何孤影:“以後山谷營地裏,要和她一起居住嗎?”
欣小茹沒說話。
何孤影:“如果你是顧及物資還放在那裏,不好轉移,可以慢慢想辦法。正式搭夥後,我的物資我們共用,沒有那20萬的物資也無傷大雅。”
欣小茹擡頭看他,微微側頭。
這不就是“我養你啊”的另一種說法?
感動?有點,但不多。
“我養你”的另一面,是“你”一無所有,由“我”來托底。
欣小茹不允許自己沒有底。
而且一無所有,就代表讓出主動權,誰有錢誰是老板,她會變成打工仔。
活不下去的時候,她怎麽打工都行。可現在,她活得下去,她想當合作夥伴。
欣小茹微微閉眼,許多思緒快速閃過。
昨天她剛放棄林姐一家。明明她和林醫生已經是關系很好的同事,卻還是因為她有一大家子,選擇了放棄。現在的自己對何孤影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大家子”?
而且還是有個麻煩精的“家”。
何孤影絕不是好人,現在的好說話完全是因為自己才幫他和兄弟度過難關,不好撕開臉。以後末世的路可能越來越艱難,一時的感激和情分,經得起多久的摧殘?
連自己對錢阿姨的親情和感激都會因為那個麻煩精以及前世末世五年的苦痛消磨,自己和何孤影這才組隊幾天的人,又有什麽情分呢?
房車的升級也是一個問題。
何孤影、小花姐以及還在昏睡的趙常躍,都給出了真心實意的5星評價,在轉賬500後,停滞已久的升級任務,瞬間從6/20提升到了9/20。
他們是夥伴,也是幫助她穩定升級的房客。
反觀錢阿姨和錢朵盈,甚至營地的夥計周鳳雲,她們能幹什麽呢?
欣小茹想了很多,也不過幾秒鐘時間。
她認真地道:“放心,我會解決。”
電話不知何時已經斷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微信轟炸。
那人已經發現自己被屏蔽,打電話居然只是單方面輸出,現在換成微信罵。
正好。
欣小茹拿起手機,截長圖,轉手發給錢阿姨。
【原本想,她能自己回來,我們就一起生活,資源共享。現在我後悔了。您從小對我的照顧,我都記在心裏。把您女兒接回來,就當是還清我對您情義上的虧欠。】
【接回您女兒後,我們兩不相欠。】
【物資我會留下1/2,如果你們在山裏種地,應該能繼續生存。剩下的,我會帶走。】
【這不是商量,這是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