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泥石流突如其來,避暑旅行的車隊被砸翻了四輛,其他的被迫往兩邊分散撤離。
其中一邊比較幸運,因為不遠處有一個房車露營的營地,地勢平坦寬敞,離山體有一定距離,相對來說比較安全。
另一邊就不行了。連綿不絕的山路上不停有山石滑落,整個逃離過程像是穿越火線,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塊巨石滑落時,自己應該踩油門沖過去,還是踩剎車等一等。
營地的人和逃亡的人保持通信,聽着那邊的情況心急如焚:“可以停下嗎?找個穩一點的位置?”
那邊大喊:“能停我還沖個啥!關鍵這特麽一直在掉石頭,地面也在塌陷……幹!前面的路堵住了!”
“山石!山石又來了!”
“怎麽這麽多山石!這山是石塊搭的嗎!”
兵荒馬亂。
有的人和車一起被砸翻,有的各種撥打救援電話,有的還在逃命,有的被困在路上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一輛房車從樹頂上——是的,樹頂——騰飛而起,往泥石流,或者說地震的中心飛去。
“你們好,這裏是房車旅館。”非常狹小的房車停在被石頭砸中正在冒煙的黑色轎車面前,一個沒什麽精神叼着雪糕木塊的女人随意道,“買票上車,滿意請五星好評。”
正在艱難爬車的衆人:“……?”
事情要從七天前說起。
七天前,欣小茹重生了。
好消息是,她擁有了先知先覺,可以趁還有時間,該囤貨的囤貨,該學保命技的學保命技。
壞消息是……重生本身對她就是個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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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被折磨五年,怎麽努力都沒用。死的時候沒有不甘心,只有“終于結束了”的死寂。
現在跟她說,“你需要重新來一次,再經歷一遍”。欣小茹只想說:“饒了我吧!”
怎麽都是個死,現在死倒還解脫了,你非讓我重新再來一遍!有病啊!
而且,如果是那些稍微有錢一點的人,重生可以各種買買買,或者帶着家人搞個農家小院,做各種防禦工事做基建,小心狗得萬年船。
可是她呢?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從父母那裏繼承的只有這輛房車。
而且成年以前她沒有駕照,房車都開不了,是媽媽生前最好的朋友錢阿姨幫助了她。錢阿姨自己經營一個房車路營地,她安頓了欣小茹的房車以及一應家當,教欣小茹房車用水用電的注意事項,這才把小小的房車變成一個窩,讓她寒暑假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現在她20歲,職高護校畢業後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二甲醫院,當了兩年的護士,月薪從三千慢慢漲到五千,去掉學駕照的四千塊錢,檢修保養房車的兩萬塊錢,給房車更新太陽能板、空調管路等各種部件的錢,以及感謝錢阿姨的照顧、請她們一家出來吃飯的錢,還小時候因為生病住院看兒科陸陸續續找錢阿姨借的錢……雜七雜八的算下來,兩年完全沒剩幾千。
幾千塊能幹什麽!
哪怕去買個兩千斤的糧食,她也沒地兒存。
話雖如此,她還是實誠地找到錢阿姨,說了自己重生的事,讓錢阿姨能夠做點準備。
錢阿姨笑得不行,直說欣小茹熱傻了。
欣小茹:“過幾天營地這邊會有個地震。震級不算大,但前陣子暴雨,很多土石松動,所以會有大規模泥石流。到時候看看。”
說這話的時候,欣小茹自己也不太确定。
很多人噩夢驚醒後都會有一段時間的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不明白夢裏是真實,還是現在是真實。
假如地震這件事是真的,那就說明自己的确是重生。
假如這件事沒有發生,那就說明只是一個漫長的噩夢。
她做好準備,就給醫院請了假,到房車營地等着。
等待的這幾天發生了一件怪事,那就是房車有時候會自己動。
欣小茹和錢阿姨都會看點兒車的毛病,無論後蓋還是底盤都看了,沒啥問題,可這車還是會自己動。
倒不是在營地橫沖直撞,而是小幅度前後滑移。
欣小茹不敢再呆在車裏,選擇跟錢阿姨一起睡屋子。
結果第二天早上醒來,這輛車就自己跑到屋子門口了!
錢诤麗大叫一聲,飛快關上門。
“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重新開門。
嗯,房車還在,甚至車燈還閃了兩下。
錢诤麗:“!!!”這什麽鬼片既視感啊啊啊!鬼車!救命!
欣小茹早就醒了,只是恹恹地沒啥精神,窩在床上只覺天光都很黯淡。
“咋了。”聽到動靜,她混混沌沌地起身,然後就看到房車繼續閃燈,并且看到她後閃得更歡快了。要是這輛車有尾巴,指不定已經搖成了風火輪。
“……”
錢阿姨有些遲疑。怎麽小茹一出來,鬼片就變成了動物片?明明都是閃燈啊。
欣小茹把錢阿姨拉到身後,一個人出去。手剛抹上門把手,一種觸電的感覺讓她全身雞皮疙瘩。
“主人!!!”清脆的小孩子的聲音在腦海裏炸響,“是我!你失散多年的系統嗚嗚嗚!”
欣小茹:?
車門自動打開,邀請欣小茹進門。
欣小茹眼神安撫住錢阿姨,進入房車。
明明是居住多年的熟悉的房車,狹小,擁擠,雜物頗多,此時看來卻又莫名覺得順眼了一些,好像沒那麽擁擠了。
出于謹慎,欣小茹并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來到駕駛座的位置查看車輛啓動情況。
小孩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主人!你要去哪兒嗎!我帶你去!”
無論是車還是寵物,在欣小茹看來只有受自己操控的才是自己的,所以她還是沒有回話,而是看能不能開動這輛車。
結果是肯定的。
她開着房車在營地轉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于是又停了回去。
“你是誰?”欣小茹問,“為什麽說自己是系統?又為什麽出現在我的腦海裏?”
“嗯……我也不清楚诶。”小孩子的聲音顯出一些故作深沉的憂愁,“從有意識以來,我就在這輛車裏,可是我跟主人說話,主人都聽不到,後來主人甚至把我丢掉了!嗚嗚嗚!”
欣小茹心頭一動,道:“丢掉?你是說我去上學上班,離開你嗎?”
“才不是!”系統道,“你是在一次逃離山火的時候看到房車要沒油了,就把我丢掉了!”
“……”
欣小茹深吸一口氣。
那是前世她棄車而逃的場景。
這個系統,居然是前世跟她一起經歷過一段天災末世,然後又一起重生回來的。
心裏的警惕戒備去了些許,欣小茹和它細聊起來。
原來,系統是前世太陽磁暴引起的最強的信號紊亂的那一天降臨的。它來到了房車的車載系統上,成為了依附房車和欣小茹生存的一個系統。
當然,所謂系統其實是它跟着車載系統上面下載的一些電視劇還有各種百度百科資料,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而它的功能,也确實具備系統性。
首先,它的升級依靠的不是晶核或者什麽東西,而是經營體系。它需要像旅館一樣經營起來,有人氣、有好感、有滿意度,然後才能升級。
其次,它的升級路線不明确,前世它說話一直無法傳遞給欣小茹,并且在車載系統裏一直争取和車輛融合,可是融合了三四年才能控制車輛。那時欣小茹早就因為沒油把房車丢棄了。
于是系統也就找不到主人了。
現在陰差陽錯和主人一起回來,它适應幾天,直接帶着和房車融合完全的狀态跟欣小茹取得聯系,終于完完全全和主人的意識連接到一起!
系統很激動!
欣小茹……欣小茹的激動有限。
說來說去,小系統并不知道自己升級後能幹什麽。前世它還處于Lv0的程度,現在也一樣。
“算了,像旅館一樣經營嗎?那就試試呗。”
她先嘗試捉蝸牛回來,然後嘗試帶着錢阿姨上車,系統都說不算客人。
“錢阿姨是家人啦。”它扭捏着說。
于是,欣小茹臨時開車回醫院,請一個關系好的護士來車上吃小火鍋。
這次倒是算是客人,系統也激活出規則,以一個告示板的形态出現在欣小茹的腦海:客人留宿一晚,支付RMB100元,并給出5星滿意的評價,則房車旅館任務首次成功,将獲取飛行能力。
欣小茹:!!!飛行!
她整個人都驚了!
“是字面意思嗎?”
系統:“是的哦,主人!”
欣小茹握住護士姐姐的手:“我們好幾天沒見了,今晚就住車上聊聊天吧!不過我們來個角色扮演!漆黑的夜裏,濕漉漉的晚上,漂泊的旅人為了趕路錯過客棧,以為只能露宿街頭。就在這時,微風拂過,吹起街邊一輛馬車的車簾,露出裏面的暖黃的微光。一個絕世大美女坐在車裏超旅人招手,‘不如同住車內,勉強應付一晚則個’……哎喲,你打我幹嘛!”
同事沒好氣道:“你是絕世大美女,我就是被美女妖怪吃掉的旅人呢!”
“哪裏吃掉了!就是邀請你來一起住!對了,為了更有儀式感一點,明天記得給我留一百塊錢的紙幣和五星好評哦~”
欣小茹說着,率先給護士姐姐的微信上打了一百塊錢過去,朝她連抛媚眼,勢必要讓她把這唱戲演完。
護士姐姐也是沒脾氣。不過明天是六點的早班,住醫院旁邊的房車确實要近太多,她也就帶着新奇同意了。
“這能行嗎?”系統不确定。
欣小茹也不确定。
畢竟這一百塊其實就是走個形式,她轉給“客人”,“客人”再轉回來,轉來轉去的,也不知道算不算鑽規則的漏洞。
算了不管了,要正兒八經當旅館找客人,能找到才怪。
第二天,護士姐姐留下一百塊的紙幣,并且還真的留下便簽,上面畫了五顆星星。
然後……
腦海裏憑空出現一個提示欄:本次任務收入進賬為0,客戶滿意度5星,扣除客戶友情增幅4星,實際滿意度1星,任務失敗,請老板勿走歪門邪道,再接再厲,勇創佳績。
欣小茹:“……”淦!
收入進賬為0也就算了,客戶滿意度居然要因為友情脫水!
合着房車就值一顆星,其它都是護士姐姐的愛麽!……這麽一想,姐姐真愛我~……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欣小茹出離的憤怒了:“什麽叫走歪門邪道,我們這叫免費入住,服務顧客,這個規則到的懂不懂人情世故!”
規則提示欄依舊冷冰冰地亮着一句話:“請老板勿走歪門邪道,再接再厲,勇創佳績。”
欣小茹:“……”fine.
沒辦法,她只能嘗試規規矩矩地,把車開回露營地,然後把車裏雜七雜八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放進錢阿姨的雜物間,再把房車內部裝飾收拾一下,床單被套全部換新的,拍照上傳airbnb,做成一個特別的房車民宿,并且題目标粗:“您目的地在哪裏,我們就将停在哪裏。”
現在是暑假,易城作為半個旅游城市,有不少學生趁着假期來玩。
但這是以前。
現在別說易城,全國各地都暴雨的暴雨,幹旱的幹旱,高溫的高溫,有的地方甚至有巨大的濕熱氣流上升對沖形成了冰雹砸下來,猝不及防砸壞了不少門窗車玻璃。
別說旅游的人,路上沒事兒的出門的人都很少。
易城現在是高溫多雨,非常濕熱,非必要不出門,只有上下班高峰的時候人特別多,其他時候街上空空蕩蕩,只有烈日炙烤的熱浪。
房車收拾好了大半天,沒有任何咨詢信息。
“還是不能就挂網上啊……”
她開始開着車到處晃悠,順便也買些奶茶冰糕什麽的。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巨大的爆裂聲。欣小茹吓一跳,只見一處玻璃大廈的二層突然碎裂,一個人從碎裂的玻璃牆前摔了出來,重重砸在地上。
她下意識上前查看情況,順便報警、打120。
只是電話剛一打通,她就走近傷者看到了他那雙瞳孔放大的眼睛。
這是死了一段時間的人也不該擁有的全黑的眼睛。
然而這個人還在動,他看向欣小茹所在的位置,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麽,也像是要求助。
欣小茹毛骨悚然!
現在是2036年7月16日,距離災害集中爆發、喪屍病毒鋪開還有兩個月的時間。為什麽這裏會有喪屍?!難道喪屍病毒已經在無形中提前爆發了?還是說自己重生,這個世界也有了一些不可預知的變化?
“喂,喂?請說話?”報警電話那頭傳來催促的聲音。
欣小茹猛地後退,下意識蹲到一個垃圾桶後面把自己藏起來。她說了一下這棟樓這個墜樓者的情況,挂掉電話後緊盯這棟樓的大門。
一個非常普通的商務大樓,平平無奇,五分鐘之前看不出任何不一樣。
然而現在,欣小茹覺察出不同了。
外面有人尖叫有人報警有人圍觀,玻璃大樓卻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到窗邊查看情況,但偏偏又有走動的痕跡,顯然裏面是有人的。只是沒人關心外面的墜樓。
一個驚悚的猜測讓欣小茹再也顧不得觀察,見鬼一樣拔腿就跑,上了自己的房車直奔遠離市中心的環線,路上加了一次油,加滿,并且用身上為數不多的幾千塊錢全部拿去買二十塊一袋,一袋十斤的最便宜的大米。
一共150袋,全部放到車上,一溜煙往一百公裏外的露營地跑。
心髒砰砰直跳。欣小茹一邊開車,一邊回憶前世的末世走向。
現在時間還早,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腦子裏響起尖銳的警報,讓她快逃,等終于逃到營地,她松口氣,立馬看手機裏的消息,尤其是醫院同事的消息。
上面99+都在讨論今天的墜樓。
“人送到隔壁醫院,說是已經死了三天,今天不知道怎麽從二樓摔下來。”
“不是吧?不是說掉下來還在動。”
“以訛傳訛。”
“可能是看錯了?”
“警察已經把那棟樓封了,現在正在查看情況,估計是有點嚴重的命案。”
“刺激,還是第一次身邊有這種殺人案!打架進醫院的倒是不少見。”
纖長的手指滑動手機,把群裏的消息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終停留在一句話上。
“又有警笛聲,可能是增添人手了。”
一個派出所的警察、協警數量有限,命案來了哪怕增派人手,也到不了多少。
欣小茹眉頭緊皺,最後還是直接撥打110:“我是目擊者,我當時看到了死者還在動,并且死者的狀态很像喪屍片裏的喪屍。警察,你們去探查的人要準備好槍,做好防暴,并且也要帶好口罩。”
接電話的警察沉默了一下,嚴肅地勸誡欣小茹回歸現實,不要把影視作品和現實混為一談。
雖然沒有采信荒謬的喪屍說法,警察還是記錄下欣小茹的證詞。
某種程度上來說,屍體從二樓摔下來之前就已經死了,可是摔下來卻還在動的情況被很多人都看到了。這個打電話的女生不管腦子裏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想法,她依舊是證人之一。
“這個電話可以聯系到你嗎?後面需要可能會再聯系你做記錄。”
欣小茹:“嗯。”
挂斷電話,欣小茹在同事群裏,把給警察說過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不管有哪些人聽進去,哪些人玩兒梗當玩笑,欣小茹都抛到腦後。現在要做的,就是下載各種離線地圖,找各種蓄電池、發電機什麽的……
唉,麻煩事好多,最麻煩的是沒錢準備這些東西!
腦海裏,系統适時提醒:“我可以保證房車的用油用電哦!”
欣小茹一頓。
對哦!她還有個房車外挂!
護士姐姐來這裏住了一晚上,雖然沒有幫她成功完成任務,但還是提供了人氣和滿意度,讓系統恢複了些精神。
就在此時,沉寂了大半天的airbnb突然想起提示音。
“您有新的入住信息,請确認。”
欣小茹挑眉,喃喃地打開軟件:“誰啊,這時候……”
airbnb的出租客和房客都被建議用本人的頭像。那個人的頭像是在一個幽暗的橋洞下,帶着棒球帽帶着口罩,眼睛幽深,粗略一看是個沉默寡言氣質好的小帥哥,但衆所周知,誰帶着帽子口罩和墨鏡,都是絕世大美人,所以做不得數。這人只看眼睛就是不好惹,仿佛馬上就要沖去哪裏打架。
欣小茹想也不想,立刻拒絕了這個入駐。
開玩笑,她幾乎已經确定喪屍病毒提前了,怎麽可能沒事兒找事兒讓一個看起來就兇悍的男人入駐。
下一刻,airbnb的私信彈窗彈起:“三萬一晚,訂一周,一共21萬,可以簽合同線下交易,不放心可以叫人一起。”
手比腦子先一步打字:“成交。銀行卡是xxxxxx……”
等短信提示真到了21萬,欣小茹才突然回過味來。
這到底是在幹嘛!!!
“系統,如果我把你賣了,你會自己找回來嗎?”
系統如果有實體,一定會翻一個大大的白眼:“我可以控制房車,這次你想甩都甩不掉!”
欣小茹放心了,當即把150包大米放進營地錢阿姨的庫房,然後大着膽子回市中心接人。
別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古人誠不欺我!
上一秒她還懷疑喪屍病毒爆發,有鬼攆一樣逃離市中心,下一秒就為了21萬回來了!
“拜托你爆發晚點!”
欣小茹祈禱着。
房客等待的位置,是一個十字路口。
他在大熱天穿着黑色的運動長袖長褲,白色的條紋染上了一些鐵鏽色。背後背着登山包,鼓鼓囊囊裝了很多東西,似乎還有帳篷,棒球帽和口罩跟本體挂件一樣,和頭像一模一樣地堆在頭上。
剛一開門,男人走上來,欣小茹就覺得熱浪拂來,淡淡的血腥味充斥鼻尖,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