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23 (13)
裴允:“……”
江衡:“……”
倆人心裏不約而同地驚訝,第一個招呼的對象竟然是江衡/自己?
少年跪坐在沙發上,摸着肚皮給出了答案:“我好想吃你做的西蘭花炒蝦仁啊。”
“叫聲姐夫,今晚就給你做。”江衡立在玄關,豪氣放話。
話音剛落——
“姐夫真好!”
“……”裴允飛快換上鞋,走去戳少年的腦門兒,“你有點出息呀。”
“诶小安只是叫了一聲堂堂正正的姐夫,怎麽跟出息搭上邊了呢。”江衡換上鞋,走過來幫腔。
裴允仍是沒有直接看他,移開視線,走去了卧室,扔下一句:“行李記得提回來。”
江衡應了一聲,摸一把裴安的頭,就去了玄關把兩個行李箱提到了主卧。
裴允正要換衣服,看着他大剌剌進屋,表情瞬間驚恐。
這幅神情,收入江衡的眼底,他就很不爽,挑起一邊眉峰,道:“別說你又忘了。”
想起來了。
裴允尴尬地放下解裙扣的手,現在結婚了,該住一起了。
她走去,接過一只行李箱,攤開,臉側垂下幾撮碎發,掩住了略微慌亂的神情,她一邊收拾一邊說:“知道了,行李我來,你去外面做飯吧。”
“好嘞。”
江衡樂呵呵地出去,給同盟軍小舅子準備晚餐去了。
……
同居一室的第一晚,江衡蠢蠢欲動,在裴允洗澡之前搶先去了主卧的浴室。
這樣,以裴允的潔癖習慣,便只能乖乖等他出來,然後也沒了例如他沒洗澡的借口,就能成功打響婚姻的第一炮。
然而等江衡洗幹淨了出來,幽暗的卧室內,只剩了一盞小小的夜燈,在床頭默默照着裴允的半張臉。
她側躺在床,呼吸綿長柔軟,睡着了。
怎麽可以?
她沒洗澡啊!
江衡滴溜溜跑去床邊,小心翼翼俯身嗅了嗅,沐浴之後的馨香襲入鼻尖。
“……”
他犯了蠢。
又不是只有一個浴室,裴允明顯在外邊的浴室洗過了。
失策了失策了。
江衡不甘心,上了床掀開被子朝她貼近,搭上肩頭輕輕搖了搖。
綿長的呼吸聲依舊沉穩。
沒醒。
他低頭,看了一會兒裴允安寧的睡顏,默默收回手,老實躺在她身後。
江衡盯着天花板呼了長長的一口氣。
忍字頭上一把刀,除了忍還能怎麽辦?
忍吧。
一夜風平浪靜。
清晨他被手機吵醒,摸來接通。
“阿衡,醒了吧,我就是跟你說一聲,酒店差不多張羅好了,該訂的規格也差不多定下了。”
“哦,謝謝媽。”江衡打了個哈欠,睡意連天。
說完,感覺另一條胳膊被什麽壓住,低頭一看。
鬼使神差的,裴允枕在了他的右邊胳膊上。
也不知道這個姿勢躺了多久。
江衡稍稍收力,裴允便順着手臂進入他的懷裏。
他摟着柔軟的身子,一夜的空白很好地被填滿,心情瞬間明亮。
那頭江母絮絮叨叨又說了一大堆細枝末節,江衡眯着眼睛默默又打了幾個哈欠。
“——所以啊,該操心的我都弄完了,現在你就兩件事兒。一呢,是給我一份賓客名單,就是你周圍的圈子,親戚那些我和你爸也都整理好了。這第二嘛……”江母笑了下,“之前你說讓咱們早點抱上孫子,還記得吧?”
江衡眼睛一睜,不要臉不要皮,非常鎮定地說:“哦,不記得了。”
“……啥?”江母以為耳朵聽岔。
“困呢,快到上班起床的點兒了,讓我再眯一會兒,挂了啊,媽。”
丢開手機,江衡側身,将依舊沉睡的裴允揉進了懷裏,低頭親了親她的頭發。
老婆香香軟軟,他才不要什麽孩子來跟自己搶呢。
往後說,往後說。
三年抱倆什麽的,拜拜了您嘞!
過河拆橋的江衡,摟着香噴噴的老婆,心态超穩。
chapter62 完結章
早上江母一通電話倒是提醒了江衡, 這天下班時他提前問了裴允,得知她正巧不用加班,便去接她下班,路上就說起婚禮賓客名單的事。
“這麽快啊?”
裴允聽到其他都定好了, 忽然有了即将結婚的真實感, 聽江衡提江母把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工作太忙, 一點兒忙也沒幫上,也很感激江母。
她感慨着:“伯母人真好。”
江衡哈哈一笑,沒告訴她江母為何這麽積極, 更沒提自己鴿了親媽的事。
“就一個寶貝兒子,她當然積極。”他厚着臉皮這樣說。
“周末有空,咱們在家自己做飯招待伯父伯母吧, 更有誠意, 我現在打下手可熟練了。”裴允忽然想起什麽,“只是……我是不是該改口叫爸爸媽媽了呢。”
這四個字,她說得有點慢,有點艱澀。太久沒這樣叫過了。
江衡搖頭一笑:“诶不用,等婚禮拿了改口紅包再說,哪能白白改口。”
裴允抿唇:“好,聽你的。”
晚餐之後, 裴安去赴語言學校同學的邀約,對方也是打算出國去申請高中, 和裴安一樣,對計算機癡迷。
江衡得知對方是個女孩,打趣道:“小舅子長大了,不錯不錯。”
裴安梗着紅脖子告狀:“姐姐,你聽姐夫說什麽啊。我、我就是去人家家裏玩一玩,一起編個小游戲。人家爸媽都在呢。”
“好啦,你去洗碗。”裴允拍了拍江衡,轉頭給裴安整理衣領,叮囑道,“天涼了,小心風。晚上結束了打電話,我去接你。”
“好嘞。”
裴安屁颠屁颠提着電腦包出了門。
她在玄關笑着看裴安走了,才去廚房,接着把江衡洗過的碗碟在水龍頭下沖洗。
江衡一邊洗一邊遞給她,笑着說:“小舅子開竅真早啊。”
裴允也笑:“小安十六歲了,即使真喜歡人家女孩子,也不早了。是你開竅晚。”
江衡丢下手裏的碗,随便把手就着清水沖了沖,抱着她飛快在臉頰落下一吻。
“早晚有什麽關系,我效率高!”
……
書房。
裴允和江衡一人坐一邊,對比着手機通訊錄,在旁邊的紙上列名單。
裴允一個一個地看,思考得很認真。
江衡不時偷瞄一眼她。
啊,老婆鼻子真漂亮,低着頭寫字的姿勢真好看……
離開中學校園好多年的江衡,就這樣看着她,體會到了校園戀情的美好。
裴允面色平靜,忽然眉心微微地皺了下。
“怎麽?”江衡起身,搬椅子到她身旁坐下。
視線落到手機屏幕上,看見了邵琪琪的名字。
江衡擰起眉:“你要請她?”
裴允遲疑道:“不……”
“哦。”江衡松一口氣。
“她……她拉黑了我微信……”
裴允小聲說,語氣別扭,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拉黑,完全摸不着頭腦。起初她還不知道,上次想感謝邵琪琪送的銀耳,發消息顯示拒收。
“哈?”江衡被氣笑了,一時嘴快,“她還有臉拉黑你?”
“有臉拉黑我?……江衡,這是什麽意思?”裴允扭頭,認真地看着他。
江衡眼神虛虛游走:“我随口一說……”
“江衡,你知道原因是不是?”裴允口吻認真,“告訴我吧,我不想莫名其妙被拉黑。”
畢竟,被人拉黑很讓人受傷。
被那樣認真的目光注視,江衡下了決心,看着她:“好,我說。”
“嗯。”
他把來龍去脈言簡意赅說了一遍,盡量挑了不那麽讓裴允難受的敘述方式,怕她太受傷或難過。
“這樣啊……”裴允眼神轉黯。
她沒想到在不為人知的暗處,邵琪琪使了這麽多小心思。是了,最開始邵琪琪就說過她是江衡的粉絲,也說過對他的好感,是她大意了,沒有放在心上。
但後來,話說開了,邵琪琪知道江衡是她男友,她便想當然以為對方自然會掐了小心思。
卻忽視人與人的觀念本就不同,是她以己度人了。
江衡見她神色倏然落寞,後悔該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不該說實情。如果可以,他希望裴允不要知道女人間這些争奇鬥豔的小心思,簡簡單單,像現在一樣就好。
他微傾身,輕輕抱着她:“不怪你,怪我。”
“你又沒錯,怪你什麽。”
“怪我過分美麗。”
裴允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将他推開,彈了下他的腦門兒:“要點臉。”
江衡哎呦一聲,捂着額頭揉了揉,嘴裏嘟囔:“實話也不讓人說。這女人也就遇上我,要是擱別的男人啊,指不定就上鈎了,你不誇我還打我。”
他轉過椅子,背過身去,佯裝耍性子。
忽然被人從後摟住,裴允的呼吸和聲音落在耳畔,微微發顫。
“其實剛才……回想起來一些細節,我很害怕。謝謝你,江衡。”
江衡極力壓住唇畔的笑容,聲調平平:“謝我什麽。”
環住肩的手收緊。
“謝謝你比我聰明,謝謝你愛我如一。”
他忍不住了,笑了出來,轉頭捏了捏她的臉頰:“早說了你命好,能有我這樣的老公。”
裴允抿唇,點頭:“嗯,命好。”
江衡笑了一笑,神色稍稍肅然,正色道:“不過呢,即使我對這些洞若觀火,也無法保證每一次都能識破。如果,”他将裴允的雙手握着,拇指撫了撫手背,“如果哪天我犯傻,什麽地方讓你不舒服,讓你吃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的感受,完完整整,毫無保留,好嗎?”
“不會的,我相——”
“不吃醋就是不愛我!”
“信你”倆字,被江衡的話飛快一堵,裴允默默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說:“吃醋可以,說多了也讓你心煩啊,所以懂事一點——”
他搖頭:“懂事是受委屈的同義詞。”
裴允的話又被江衡堵了回去。
江衡仍握着她的雙手,擡頭,幹淨的雙眸認認真真地望着她。
“我知道,人在世上哪兒能沒有委屈,在單位會有糟心事,工作上的、人際關系上的,在家裏,親戚鄰裏之間的,可是,”他停頓了一下,嗓音幹幹淨淨,“可是我希望,至少在愛情這一項,能讓彼此不要受半點委屈,簡單純粹,沒有傷心委屈的獨角戲,也不要有猜疑。”
他低頭,将裴允的雙手合在手心,微微合攏,溫柔又虔誠,仿佛捧着一件聖物。
裴允心口酸脹,正要開口,又聽他說:“所以,答應我,在我身邊,不要懂事好嗎?”
不要懂事好嗎?
不要懂事好嗎?
不要懂事好嗎?
裴允閉上眼,仿若置身在八歲時的醫院。
推開門,房裏一張冷冰冰又狹窄的手術床,覆着冷淡的白布,女人跪在地上伏在床邊痛哭失聲,抽噎的哭聲在寂靜到虛無的房裏反複回蕩。
裴允是在課堂上,被一個電話緊急叫到了醫院。
她肩上還背着書包。
她呆呆地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走過去蹲下,輕輕喊了一聲:“媽媽……”
女人一把抱住她,緊緊摟着,壓得她胸口幾乎不能喘氣。
“允兒,爸爸沒了,以後媽媽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要懂事……”
小小年紀的她,呆呆地說好,對死亡毫無半點概念。
後來她就知道了。
爸爸沒了,學校裏的人會偷偷讨論她是沒爸爸的孩子。
爸爸沒了,往昔和善的親戚一夕全變了臉色,指着媽媽身後的她說裴家的財産不可能交給一個女娃,既然男人不在了又沒有兒子,錢當然該收回家族,分給其他人。
裴允看着媽媽聲嘶力竭地跟人對吵,一夜之間變得骁悍無比,匆匆忙忙地在各個城市往返談生意,裴家生意竟然更好了。
也看着她幾年後帶回家一個陌生叔叔,說要結婚。
裴允懂事說好,乖乖叫叔叔。
再後來,同樣在某次毫無征兆的課堂上,她被公安局叫到了醫院,像宿命的輪回。
推開門,依然是冷冰冰又狹窄的一張小床,白布覆着其下的人身。
她呆呆地走進去。
旁邊警察淡淡出聲:“你是家屬?身份證戶口本給我登記。”
裴允雙手打着哆嗦,打開書包,掏出之前依着警局的話去家裏取來的身份證和戶口本。
警察翻了下:“你爸爸呢?”
爸爸?
裴允意識到他指的是繼父,低了低聲音:“他在外地出差……”
“哦。”警察沒再問,低頭在冊子上記錄,圓珠筆頭一指,“去看看是不是親屬,認領一下。”
裴允抖着手指,掀開白布看了一眼,來的路上所有祈禱在這一刻全部落空,眼淚滾落,重新将白布蓋好,捂住發紅的眼睛:“是……是我媽媽。”
其後趕來的姨媽,同樣只看了一眼白布下的表姐,便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聲,以當年女人抱着裴允姿勢,同樣緊緊抱着裴允。
“姐丢下你和小安就去了……你和小安怎麽辦,幸好你大了,也懂事……”
自從八歲那年,裴允的人生便和懂事斷不了關系。
媽媽再婚,其實她很怕,怕繼父虐待自己,怕媽媽對她的愛再不複往日。卻不想媽媽為難,只能懂事說好。
她愛自己的弟弟,卻因媽媽一句話不得不一次次放棄和同學約定的夏令營、畢業旅行、聚會……留在家裏照看弟弟,媽媽說保姆沒親姐姐靠譜。可她也是真的委屈。後來,就沒什麽同學願意邀她一起玩了。
日複一日,就這樣,漸漸成了冷淡性子。
現在有一人握着她的雙手,溫柔對她說:不要懂事好嗎?
閉着的雙眼無法抑制地落了淚,溫熱的淚珠從臉頰滾落,滴到江衡的手掌上,一顆又一顆。
江衡幾乎慌張地松開她的手,手忙腳亂給她擦淚,急道:“怎麽哭了,我哪兒說錯了嗎,別哭了別哭了。”
反正也被看見,裴允索性哭出了聲。
江衡更慌了,起身抱着她,除了擦淚,一時嘴笨不知說什麽好。
忽然脖子被她緊緊摟住,裴允搭在他的肩頭哭得一抽一抽,哽咽着說:“好。”
“好什麽?”
江衡被她突如其來的淚搞懵了,忘了之前的話。
裴允哭得更大聲了:“才說完就不認賬了嗎?”
“噢噢噢你說那個啊。”江衡哭笑不得,又因她難得的撒嬌心頭軟軟的,撫慰地拍着她的背,“認,當然認。我媽說了,命好的女人用不着懂事。我覺着,你比我媽命好。”
裴允破涕為笑:“為什麽這麽說?”
江衡搖頭晃腦一笑。
“老公又帥又專一就不說了,我們的孩子肯定比她的強!”
chapter63 番外:兒大不由娘
時間一晃, 到了婚禮那天。
裴允穿一襲潔白曳地的長裙,一字領露出如霜的肌膚,坐在後臺化妝間裏,雙手像孩童一樣搭在腿上, 喉間不住吞咽口水。
她透過鏡子看了眼, 房裏除了蔣霏霏,沒別人,于是悄聲說:“霏霏, 我緊張……”
“緊張什麽呀,你倆證也領了,也同住好幾個月, 這會兒緊張?晚啦。”蔣霏霏笑道。
她站在裴允身後,雙手搭在她的肩上,眼睛望着鏡中的女人。
五官清麗柔美, 長睫微翹, 一雙眼睛卧在光彩絢麗的緋色眼影中,深邃迷人。
過胸的微卷長發零零落落自由披下,頭頂戴了一頂白色、淺粉色、淺藍色水晶、鑲嵌上圓形碎鑽打造的水珠型頭冠,配上輕飄飄的白紗,鏡中的裴允因緊張微微抿着唇,待嫁的嬌羞适時給美豔氣質添上幾分純真。
蔣霏霏不禁感慨:“平時就知道你長得挺美,沒想到還能更美。”
裴允笑:“都說結婚那天女人最美, 你結婚肯定也是這樣的。”
蔣霏霏撇嘴,心口不一地說道:“才怪呢。”
她擡起手, 想摸一摸頭冠,又怕把固定的頭冠給弄松了,手在那兒繞了幾下,說:“這個頭冠是定做的嗎,配上你的長卷發,我覺得可以起名叫海的女兒。”
她一本正經的語氣把裴允給逗笑了。
裴允:“什麽海的女兒,好羞恥的名字……是定做的,江衡自己設計畫圖送去施華樂世奇做的,我也很喜歡。”
“還江衡江衡地叫呢,紅本本都發黴啦,你不打算叫老公?”蔣霏霏眼睛一直落在頭冠上,不禁感慨,“小男人挺能幹呀,還會自己設計,挺上心的,不錯不錯。”
“習慣啦,他也沒說什麽。”裴允抿了下嘴角。
門突然被叩響,蔣霏霏揚聲:“請進。”
來的是薛姨媽和表哥表嫂。
表嫂先走近,從包裏拿出一個紅包拾起裴允的手,放上去:“裴允你動作真快,我剛聽說你有了男朋友,眨眼就結婚。前幾天我還念叨都沒見上真人呢。剛剛在門口見到新郎,難怪了,小夥兒那麽帥!”
“我表妹也不差好麽,怎麽說話的。”表哥走近,攬上妻子的肩,“不過你這速度是真快,我這去外地進修幾個月,突然就從單身變已婚了,進修認識幾個青年才俊,我還說給你介紹呢,結果一回來說你結婚了又發了你倆婚紗照到朋友圈,哈哈哈,好家夥,都在評論裏哭。”
夫妻倆一言一語立馬把裴允說得羞澀了,她結婚的消息公布出去,醫院也是一片嘩然,大家恭喜的同時,也在私下讨論,看不出平時冷冷清清的裴醫生竟然會閃婚。
“是……是比較快一點。”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你們別逗她了,知道她臉皮薄。”薛姨媽笑着上前,想抱抱她,見她妝容精致、婚紗、頭冠都弄得好好兒的,又怕弄亂了,只好作罷,“遇上合适的人,幾個月也不快。”
她招呼着兒子兒媳:“你倆出去幫着江家招待下客人啊,我和裴允說幾句話。”
蔣霏霏很有眼力見地也跟着出去了,幫忙帶上了門。
薛姨媽拉來一把椅子坐下,握着裴允的手,打量她的妝容,不住地說:“好看,好看。給你介紹的小江和婆家不錯吧,我看外面布置得一看就用了心。他們家做生意一向以誠信出名,想來也不會差的。”
裴允笑了下:“謝謝姨媽。”
“我聽小安說了,小江做飯一把好手是不是?”
裴允點頭。
薛姨媽寬慰地笑了:“這樣多好,還是要自己做飯,家裏才有煙火氣啊。”她笑了之後,笑容出現一絲凝滞,神情轉黯,“今天出門前,我特地去了一趟墓地,跟姐姐說你今天結婚。看你和小江感情好,我為你開心,姐姐肯定也為你開心。”
見裴允眼睛微微濕潤,水花兒悄然冒頭,薛姨媽頓時慌了,舉着手想給她擦又怕弄花了妝。
她急道:“哎呀別哭別哭,待會兒就要出去啦,弄花妝不好看的。”
“沒沒,不會哭出來的。”裴允睜着眼睛,微仰起臉,把眼淚逼回去。
薛姨媽仍握着她的手,循循說道:“以後結婚了,不比談戀愛,和公公婆婆相處要識禮數,要懂事知道嗎?”
裴允想起江衡的話,偷偷抿了抿唇,點頭:“嗯,知道。”
薛姨媽以為她低着頭,在默默哭,搭上她的肩輕搖:“唉,這大好日子,我不該提那些的,別哭別哭,姐姐肯定希望你能漂漂亮亮、開開心心出嫁。”
“沒哭,我只是……”裴允微微傾身,輕輕抱住姨媽,“感動,謝謝你,姨媽。有了你,待會兒婚禮上父母的環節我也不至于落空沒人上臺啊。”
裴允在姨媽看不見的地方,微微笑了。
該懂事的地方自然要懂事,不過從此以後,至少有了一個人,可以包容她的小任性。
……
江衡站在門口迎賓,笑得臉部肌肉都快僵了。
他悄聲跟江母說:“媽,我能先進去了嗎,再這麽笑下去,待會兒上場該笑得不好看了。”
“站好了,背挺直。”江母笑着跟人寒暄完,暗暗擰了他胳膊一把,“今天你結婚,姿态得擺好。什麽笑得好不好看,以為我不知道呢,你就是想去後臺看人小裴!”
“是又怎麽樣,看自己老婆這麽天經地義的事。”江衡小聲嘟囔。
“急什麽,人都是你老婆了,不差這一時半會兒。”江母啐他一聲,“有點兒出息。”
又來一個客人,江母和江衡笑臉相迎。
等客人進了場,江衡臉一垮,嘴一撇:“出息是什麽,能吃嗎。今天就只是早上迎親看了裴允一眼而已,去的路上堵車,擔心遲到我都沒時間細看呢。那頭冠還是我設計的,想看它在老婆頭上好不好看、襯不襯她——”
江母聽不下去,擡腕看一眼時間,打斷他:“行了行了,別叨叨了。時間差不多了,咱們進去吧。”
總算等到了!
江衡長舒一口氣,揚起笑容,挽着江母進場,進去先找到四處同人寒暄的江父,把兩人在主桌安頓好,便一刻不停地去了後臺。
老婆老婆,我來啦。
他哼着小曲。
到後臺,正好碰見薛姨媽從化妝間裏出來,他點頭打招呼:“姨媽好。”
“等不及要看新娘嗎,就在裏面,去吧。”薛姨媽看江衡,也是标準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年輕男人身量修長,穿着剪裁利落的西裝,臂膀和長腿線條流暢,瘦削筆挺。
帥就一個字!
薛姨媽心情愉悅地去了大廳。
“咔噠”一聲,江衡旋開後臺化妝間的門,探頭進去:“老婆——”
“你來了?”裴允從鏡中看到身後的門,江衡探頭探腦的樣子很帥很可愛,她抿唇,對着鏡子招手,“進來啊。”
“蔣霏霏不在嗎?”江衡進來合上門,左右一看,“張洋也還沒到,這倆可真是,別耽誤了時間啊。”
“霏霏早到啦,這會兒在外邊。”裴允擡起頭,看走到身邊的江衡,“張洋沒到,出什麽情況,啊是不是有了案子?”
她有點慌,馬上婚禮就要開始,去哪兒現找伴郎?
江衡連忙說:“不是,別擔心。他坐的車堵上了。”他晃了晃手機,“剛發微信說下車準備跑過來。”
本來裴安自告奮勇要當伴郎,但張洋見裴允的伴娘是蔣霏霏,軟磨硬泡拉着江衡說他想當伴郎。江衡無奈,和裴允一起将裴安哄了一番,才把伴郎給了張洋。
結果,婚禮馬上開始,張洋這貨發微信說堵路上了,這會兒剛下了車,正一路狂奔。
裴允吃驚捂嘴:“跑過來?”
江衡心裏有點氣,卻也不是真的着急,他按了按裴允的肩以示安撫:“張洋短跑在全國拿過獎,幾分鐘前發了定位,顯示距離四公裏,問題不大。”
他面帶微笑,心裏卻想,要是張洋敢在這時候掉鏈子,他就有幾百兆黑歷史照片可以發給蔣霏霏了。
裴允聞言,松了一口氣。想了想,張洋年紀輕輕,能當上刑偵支隊隊長,有個短跑長處也在情理之中,問題應該不大。
“那就好。”她說。
江衡蹲下去,臉和她的保持在同一水平線,對着鏡子撫下巴,喃喃自語:“腦補不了啊……”
“腦補不了什麽?”裴允側頭看他。
江衡依然看着鏡子,故作困擾:“咱們顏值太高,腦補不了孩子多漂亮,生個女兒就是天選世界小姐,生個兒子就可以童星出道,但我還是腦補不了具體的長相,你瞅瞅呢。”
“想什麽呢,還世界小姐童星……我、咱們今天剛結婚呢。”裴允說到這裏,頓了頓,“江衡……”
“嗯?”
她低頭絞着手指,糾結開口:“嗯,你想很快要孩子嗎,其實我……”
“誰說的。”江衡飛快截了她的話,摟緊了她也不管她擦了粉底,對着臉就吧唧一口,“你對小舅子基本都算半個媽了,再來娃娃和我分寵愛,我第一個不服!”
裴允抿嘴一笑:“好,以後多寵你。”
江衡要的就是這句話,他偏過頭,準備吻她——
門突然被打開。
“這人真是的,可急死我了,現在才到!你們看看他這滿臉的汗,坐下!我必須給你收拾一下!真是服——”
蔣霏霏風風火火拎着張洋進來,見新婚小兩口一副被打擾的親密樣,話音掐在了嗓子眼兒裏,沒聲了。
裴允頓感窘迫,小聲說:“時間快到了,你先出去吧,待會兒我們就出去了。”
行吧,待會兒在衆人見證之下,再親也是一樣。
江衡悠悠轉身,出了房間。
“啧啧,小男人這黏勁兒。”蔣霏霏壞笑,朝裴允聳眉毛。
裴允紅着臉移開視線,當沒看見。
“你輕……輕點。”
“別動,幼兒園孩子都比你乖。”
“粉底?……我一大男人,上什麽粉——”
“你臉太黑,不上粉底快和西裝融為一體啦!”
“我脖子也黑,一白一黑好奇怪,霏霏……”
“那就脖子也抹上!”
那頭蔣霏霏和張洋展開了上妝拉鋸戰。
裴允暗暗深呼吸,調整氣息。
再過十五分鐘,她就要上臺,和江衡一起接受祝福了。
……
裴允在忐忑中等來了裴安。
他沒當成伴郎,非要當牽她上場的人。
“姐姐,你別緊張啊……”
裴安牽着她的一只手,感覺到手心的濕潤,悄悄低聲提醒。
“我知道……我就是,忍不住……”裴允微微擡起手,用手指擦了把手心,再擱上去。
裴安還想說什麽,追光燈照過來,偌大寬敞的大廳,幾百雙眼睛望着光圈中心籠罩的姐弟二人。
他閉上嘴,其實他也緊張,默默籲了口氣,牽着她邁開步伐。
花瓣飄飄灑灑落下,舒緩悠揚的鋼琴聲靜靜流淌,裴允屏着呼吸,小心踏着地毯,一步一步被裴安牽着走向臺上微笑看她的江衡。
走近了,她看着江衡雙眸中的自己,忽然有點想哭。
裴允極力忍住,逼回流淚的沖動。
沒想到,裴安先她一步,不等司儀念臺本,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抱住江衡,眼淚汪汪,混着哽咽的哭音通過江衡領子的小話筒傳到了整個大廳——
“姐夫!”
喊了這聲姐夫,少年便抱着江衡,哭得說不出話來。
司儀在一旁哈哈打圓場:“咱們只知新娘貌若天仙,今天一看新娘的弟弟,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啊,比新娘還主動,一上來就認了這個姐夫,正所謂是——”
“嗝兒——”
裴安的哭嗝兒透過音效良好的音響系統傳到了大廳每個人耳中,自帶回聲特效。
臺下哄笑。
江父江母坐立不安,薛姨媽尴尬扶額。
裴安被姐姐出嫁的喜悅和悲傷兩種情緒裹挾,根本聽不見,一心抱着江衡哭啼啼。
“姐姐夫……你、你一定要對姐姐好嗝兒!”
江衡沒笑,被少年人聲音中的真摯打動,他拍了拍背,認真許諾:“別哭啊小舅子,我會對你姐姐好的。”
“好,我且信你。”裴安松開手,牽起裴允,将她的手鄭重放進江衡的手中,“好聽的場面話我不會說,祝你們能長長遠遠,未來的每一刻能和現在一樣幸福。”
說完,他抹了把淚,眼睛被追光燈刺到,才恍然自己剛剛在衆目睽睽之下哭得傻兮兮,沒再說話,又羞又窘地一扭頭沖下了臺。
臺下又是一陣哄笑。
追光燈重新回到兩位新人身上。
江衡拾起裴允的另一只手,握着,兩人溫柔對視。
他的心猛烈地跳動着,耳邊聽不進司儀的話,裴允的臉在眼前變換成過往的一點一滴相處細節。
醫院初見,她低頭給他上藥,神情疏淡而專注。
相親再見,她暗地使壞眼裏一閃而過的戲弄之意。
月夜告白,她害羞時習慣抿唇的小動作……
一幕又一幕,飛速在眼前劃過。
“……新郎,你願意嗎?”
司儀的聲音突兀地跳進大腦。
其實他沒聽見前面說了什麽。
但……
江衡收緊手掌,穩穩握住裴允的雙手。
不管司儀說了什麽,他江衡,都不會有半分不願意。
“我願意!”
江衡眼眸明亮而堅定,氣息穩健地一字一頓。
……
婚禮結束,江衡和裴允開車返家。
江母在後面看着絕塵而去的車尾,心情蜜汁複雜。
是了,兒子很争氣,僅僅用上幾個月和自己滿意的兒媳完婚,效率極高,江母在一圈好友中很是争了幾分顏面回來,那可是醫生兒媳啊!
但是,人生總有個但是。
先是江衡表态不着急生孩子,江母氣他過河拆橋,卻也知道兒子自小有主見,否則也不可能她和老江着急了這些年,愣是不想找就不找對象。
兒大不由娘,管不了哇管不了。
再來,領證後,江母的心思又活絡起來,好心好意提出買一套新房當婚房。
江衡一口回絕,說什麽裴允家住慣了,懶得換,附近的健身房搞活動一次性辦了三年的年卡,搬家不給退錢,在江母快要翻白眼的時候,還給出一個她無法拒絕的理由。
“萬一要是有了孩子,那些新建的小區、新裝的房子,甲醛多重!媽,您願意未來的孫子孫女兒生活在危險中嗎?”
說得好有道理,江母無法反駁。
于是現在,婚禮結束之後,她只能和江父站在酒店門口看着兒子和兒媳遠去,回到兒媳婚前的家。
冬天了,枯樹的細枝丫在寒風中凄涼地微微搖動。
江母心情有點發酸。
為什麽,說是娶了兒媳,卻有種強烈的嫁兒子的錯覺呢?
chapter64 番外:想上就上
婚後第五年, 裴允懷了第二胎,在第一胎出生一年後。
第一胎就來得非常陡然。
話要從蔣霏霏和張洋婚後一年火速生了孩子說起。
這倆人進度也是嗖嗖的,比泥石流還快。婚後不到倆月蔣霏霏懷孕,局裏的大劉從此又多了一個羨慕嫉妒恨的對象, 他如願和汪玲玲成婚了不假, 卻因玲玲工作原因一直沒能要孩子,她說想在事業上發展幾年再考慮。
反觀蔣霏霏和裴允,工作穩定了, 一個無憂無慮懷孕,另一個輪休便開着小車來接老公下班,而他經常忙于公務, 玲玲也常常加班。
忽然就覺得,找個比自己大點兒的媳婦多好啊。
大劉很憂傷,張洋和江衡很快樂。
本來江衡對兩人世界非常滿意, 沒事在家整個燭光晚餐, 別提多浪漫。
變化發生在張洋孩子滿月酒那天。
他看着可愛的海豚造型搖籃小床中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情不自禁伸出手指摸了摸粉嘟嘟的小臉蛋,指尖忽然被奶娃娃柔嫩的小手握住。
柔柔的,小小的,暖暖的。
一顆少男心就此淪陷,突然有了父性。
那天晚上,他和裴允洗漱之後照常開始每日的快樂源泉。
身子往下壓時, 腦中一閃而過奶娃娃的小臉蛋,江衡手撐在裴允身側, 停住了。
半天沒動靜,裴允睜開眼,見他杵在那兒不動,問:“怎麽了,是……”
她想問是不是興致不高,又笑自己多此一問,這三年來,除了來了例假她不方便、江衡偶爾加班不回家或回家太累,什麽時候他興致不高過?
因此,她不免有點擔心:“——是身體不舒服嗎?”
江衡搖搖頭,雙手撐在她的頭側,目光深深沉沉地看着她,裴允被看得有點莫名其妙,她摸了摸臉:“臉上有東西?”
江衡牽唇笑了笑,低頭吻了吻她的眼睛。
“沒,幹淨的,美着呢。”
裴允抿抿唇,羞澀一瞬又疑惑地看向他:“那你今天怎麽……?”
平時江衡對這事積極的不得了,有時候連她洗澡也等不及,急吼吼就撒嬌賣萌說要一起洗,當然,後果自然是洗上一個多小時,裴允便被折騰癱-軟,被他抱着出了浴室,躺上床兩眼一閉,轉頭就睡。
像今天這樣,洗漱完畢,準備就緒卻不動的情況,結婚以來還是第一次。
“裴允,你覺得……生個孩子怎麽樣?”
半晌,江衡忽然冒出這句。
說完便目光緊緊地盯着裴允,不想錯過她的反應,哪怕再細微、轉瞬即逝的小情緒,擔心她不想要,又因為懂事綜合征發作,勉強答應。
裴允如他預計那般,驚訝極了。
她盯着上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