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王]夢的繼續

第4章 Ch.04

日暮夕霧在妹妹的一再催促下，走到幸村精市跟前含蓄地表達着他的意思時，在內心裏，其實對于這位神之子答應這一冒昧請求是沒抱多少希望的。

事實出乎意料。

幸村精市停足聽了他婉轉的言辭後，清秀隽麗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便十分幹脆地同意了他的請求……反而讓日暮夕霧有點錯愕。

日暮千両沒察覺到自家兄長一時複雜的心緒，聽到幸村精市應允的答複後便小小地歡呼了一下，亟不可待地拿起球拍踏入了場地裏。

對峙的雙方各據網球場的一端。

日暮夕霧默默地坐在場外，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在了藍發少年的身上，不由得調出腦子裏關于這位神之子的資料。

關于幸村精市，他本不認識，自然談不上多了解，但聽過妹妹三不五時的唠叨，又有網球部小林君分享過的一些風傳，腦海中還是對那樣一個少年建立了一個總體的輪廓。

相比具有欺騙性的外表，那種溫和好親近的氣息頗似京都人裏表分隔的特質，實際上掩飾着将大多數人排斥于外、仿佛能淩駕權威之上的距離感。

那是一種即便被誤解也不屑争辯于口舌的驕傲。

內斂又張揚……僅憑立海大“王者”的宣告可窺一斑。

日暮夕霧以為幸村精市會拒絕陌生人的請求——也許用詞委婉而态度毋庸置疑。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犯了以主觀思想判斷別人的錯誤……真是失禮吶！

初始存在于腦海裏的單薄而片面的固有形象，随着眼前逐漸拉開的一盤網球賽，而開始變得立體、鮮明生動。

大多數人會為陌生人的善意感到熨帖。日暮夕霧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因為幸村精市的理解與寬容，不免對對方産生些許粗略的好感。

只是，随着球場上局面明朗化，靜坐旁觀的少年心情逐漸變得凝重。在之前觀看幸村精市練習時，日暮夕霧就得出了對方的網球很可怕的結論。在這一刻，僅僅是“可怕”根本不足以形容幸村精市的實力。

日暮夕霧的心裏極其震撼。

球場上的局勢是一面倒。

在幸村精市面前，水準本該不錯的日暮千両簡直就像個剛會拿網球拍的初學者。招式，技巧，無論怎樣疊加的旋轉，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單看幸村精市方面，他的每一次揮拍、每一個步伐都顯得十分随意，毫不費力，不需要用上任何特殊的招數，動作也無絲毫的冗餘，輕松自如若閑庭漫步，甚至連披在肩上的外套都沒有掉落的跡象。

同樣練習網球、水平還相當可以的日暮夕霧根本看不清幸村精市的實力，以他當下的眼界，只覺得這位神之子甚至有着堪比之前看過的世界級選手的水準。

——不思議，或者說，簡直像是一種“奇跡”。

顯而易見，跟這樣一個高手比賽，作為他的對手，心情有多麽絕望。

3-0。

4-0。

……

6-0。

十三分鐘不到，這一盤球賽便以幸村精市零失誤的表現告終。

“啪”。

網球拍丢到地上，聲音并不響，卻讓旁觀者的心髒微微一顫。

“千両……”

看到女孩半跪在球網前、抱臂顫抖的模樣，日暮夕霧不由得起身走了兩步，又倏然停住了腳。

沒等長發少年怎麽猶豫，慘敗的少女猛然爬起來，掉頭沖出網球場，擦着他的肩膀，跌跌撞撞跑遠了。

日暮夕霧腳步微動，蹙眉目送着女孩的背影，終究沒有邁出步伐。

“不跟過去看看可以嗎？”

日暮夕霧愣了愣，轉身看到數米之外的藍發少年，慎重地鞠了一躬：“抱歉……”将要脫口而出的話又噎了回去，轉而感激道，“謝謝幸村君的指點。”

“日暮君已經說過好幾次道歉與感謝吶。”

“啊……讓你為難了。”

“只是正巧我也需要找人練習一下網球……不過，她的狀态看起來不太好，你不擔心嗎？”

日暮夕霧有些無奈：“這個時候，她不會希望我跟過去的。”

所以，還是暫且讓妹妹一個人冷靜一下也好，反正看她離去的方向，不出意外是衛生間吧，就算追過去也不起作用。

幸村精市注視着眼前這還有些稚嫩的少年，臉上的笑意微淡，目光輕掃過對方骨節分明、十分優美的手指：“日暮君也是網球手？”

日暮夕霧微怔，遲疑了少許，才回答：“雖然一直有練習網球，但從沒參加過比賽，水準也比不上家妹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網球手。

“呵呵，有機會的話，希望也能與日暮君比一場呢。”

日暮夕霧十分意外：“是嗎？”

他連妹妹的水準都不如，這位神之子真要和他比賽，恐怕會覺得很無聊吧？不過……

“如果能和幸村君打一局，我一定會非常榮幸的。”

這是真心話，當前卻不是好時機。

幸村精市微微笑着：“我也會很高興的。”

——能與那個曾驚豔整個網壇的日暮夕霧比一場的話，隐藏在心裏的一點遺憾也能從此化解吧。

只是……

希望這一回，這個溫潤如水的京都少年，再不會如流星一般迅速地閃耀世人的眼睛之後又極速地隕落在世人的惋惜之中，永遠定格在他十九歲的年華裏。

“千両，想要聊一聊嗎？”

夕陽時分，已經回了小野裏宅的少年少女相對坐在木走廊上。

日暮千両恍若未聞，雙手抱着腿、将頭埋入膝間，一直沒有出聲。

日暮夕霧在心裏暗嘆，也沒再開口，仰頭看着流雲變幻的天空，思緒還停留在下午的那一盤網球賽上——或許稱不上“賽”，只是一次指導。

在妹妹深受打擊的同時，他何嘗也不是被打開了眼界。

雖然他不像妹妹總把網球挂在嘴上，也不能篤定說“網球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在事實上，六歲開始學網球，就算一直沒有全心投入，但也一直很少間斷練習……将近八年了，網球切切實實已經融入到他的生活裏。

離開初級網球班後，日暮夕霧就基本上很少和除了妹妹以外的人打網球，有妹妹這樣一個參考标準，他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基本的認知的。

面對那些學習網球的同齡人，有意無意把網球當成習慣的他，在潛意識裏還是有着自信的。

直到今天，近距離、直觀地感受到了同樣是同齡人的幸村精市的網球……

那樣的體驗是說不出的新奇，仿佛有一道嶄新的大門在面前打開，讓人隐約向往着裏頭到底是什麽。

“太恐怖了……”

女孩喃喃出聲，讓沉思中的少年驟然回神：“什麽？”

“那種不管怎麽做都無能為力，思想、行動被徹底洞悉，一覽無餘，身體仿佛完全被控制的感覺……太恐怖了……”

聞言，日暮夕霧沉默了。

“好絕望！”

女孩說着說着便崩潰了，聳着肩哭泣起來。

“千両……”日暮夕霧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慰，只能溫柔地拍着女孩顫抖的後背。

“我……好害怕……”

“到底害怕什麽？”少年輕聲誘導。

片刻的靜默後，日暮千両用幾不可聞的語調回答：“害怕……不敢再碰網球了……”

日暮夕霧手上微頓，神色變得凝重：“是這樣……”眼睑低垂，淡聲道，“那麽，就不要再打網球了好嗎？”

女孩的身體僵了僵，猛地擡頭，淚水未幹的眼睛裏冒着火：“大哥你什麽意思？！”

少年語調平淡：“網球也好，學習上也好，生活上也好，總會遇到一個‘幸村精市’，今天會遇到第一個，明天可能就會遇上第二個，以後還會遇到更多的……”

日暮千両怔忡地盯着兄長。

日暮夕霧還在說：“說什麽‘網球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既然不敢碰網球了，決心也不過到此為止，再繼續也只是勉強自己，會越來越痛苦吧？”

女孩咬唇，半晌才道：“大哥你說話真難聽。”

“因為是千両，”日暮夕霧語氣淡淡，“找不到安慰的說辭，又不想敷衍你，所以就說了這些失禮的話。”

原本還在難受的女孩突然有一種無語糾結的心情，讓那種揮之不去絕望的感受都消淡了許多。

“大哥你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日暮夕霧輕笑：“說的是呢，真是抱歉。”

“大哥，你——”

日暮千両忿忿地瞪着少年，話憋在肚子裏卻吐不出口，僵坐着片刻，猛地站起身，強行打起鬥志：“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放棄網球的！”

“遲早、遲早有一天……”

日暮夕霧注視着妹妹的背影，揚了揚嘴角，沒能勾起一個弧度，便是低嘆：“網球……”

莫名的，有一種蠢蠢欲動。第一次想，不是作為妹妹的陪練，而是做為獨立的自我，用他日暮夕霧的網球，和人去網球場上一決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