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跋涉十年
舒念走後的第一年,在母親的安排下,謝炎開始頻繁相親。
因為在酒會上發生過猥|亵男仆的事件,所以即使沖着謝家的面子,各大家族也不願将女兒嫁給這種“纨绔子弟”,只是應付了事而已。
偶爾也會有幾個情窦初開,卻涉世不深的女孩,對謝炎一見鐘情,想要和他進行進一步交往,謝炎便會接挑明自己在等心上人的事實。
“你的心上人真的是那個酒會上的男仆嗎?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等他回來之後就不再是我的男仆了。”
謝炎不厭其煩的對那些好女孩解釋。
舒念走後的第二年,謝炎在工作之餘,已經完成了方圓數十裏的名門千金相親會。謝夫人也開始把目光放在那些家世清白卻經濟一般的女孩身上。
娶妻嘛,相夫教子就好,謝家也不差這幾個錢的。
謝炎依舊順從母親的意思,去相親、相親、相親、然後便再無結果。
到了第三年的時候,由于網絡購物的瘋狂崛起,像謝氏這種實體經營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謝炎比父親更懂得這些新鮮玩意,所以進軍網絡這種艱巨的任務幾乎全部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也就是在這一年,本應完成最後一年學業的舒念卻沒能順利畢業,只能一邊打工一邊複讀。
長期的高壓工作已經讓謝炎不堪負重,得到舒念還要複讀消息的當天,員工們隐約聽見謝總在辦公室裏大罵,你怎麽這樣笨、到底還要多久、笨死了之類的話。
謝總一定是在電話裏吼那個英國留學的舒經理,所有人都這樣猜測。卻不知道他只是在自言自語,等好容易平複了心情,才撥通了舒念的電話,軟言細語的安慰了許久。
謝氏集團成功向網絡轉型,不但避免了被淘汰的厄運,還一躍跻身于十大銷售網站行列,二十九歲的謝炎在那一年作為“鑽石王老五”出盡了風頭,卻也因為過勞而差一點沒命。
謝炎被送到醫院搶救的時候,血壓高壓不到60,謝夫人整日整夜的守在兒子身邊。可謝炎醒後,迷迷糊糊的看着母親,第一句話說的卻是,“小念是不是回來了?”
舒念走後的第四年,一天深夜,謝炎在加班回家後,被謝夫人叫到身邊,她放棄了似的對兒子說,“你這麽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吧。你和小念......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只要別太張揚就行。”
那天晚上,謝炎擁抱着母親,對她說了許久的對不起。
舒念終于在複讀了一年之後,以他平庸的智力拼死拿下了碩士文憑,回到祖國的懷抱。
在機場,謝炎緊緊的抱着舒念,好長時間都不願松開。周圍的人行色匆匆,偶爾有幾個人駐足回頭,看着兩個大男人在機場相擁,說了些什麽、瞥了幾眼,便繼續走路。
謝炎與舒念的悲喜,只有他們自己知曉,與旁人并無關系。那些豪門恩怨,明星緋聞,對于衆人來說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又哪裏有什麽感同身受呢。
謝炎也已經是個三十歲的老男人了,正如五年前的舒念。
他們剛見面的時候,肉嘟嘟的謝炎八歲,發育不良的舒念十三歲,那時候舒念覺得他們相差好多;
後來謝炎長成了十五歲的英俊少年,而二十歲的舒念也是一名合格的男仆了。那時的舒念覺得兩人有着無法逾越的代溝。
等到謝炎二十五歲,他三十歲的時候,舒念覺得自己已經很老了,年輕氣盛的謝炎之所以還纏着自己,也許是還沒玩夠。富家子弟的大少爺嘛,總那麽任性。
現在,他三十五歲,謝炎也三十歲了,舒念突然覺得自己和謝炎的年齡并沒有差很多,而這種差距感還會在以後的日子裏越來越小。
舒念回國後的第一年,并沒有和謝炎同居,而是用自己在英國打工掙來的錢貸款買了一間單人公寓,與謝家的豪宅分散在城市兩端。
舒念回國後的工作并不順利,因為年齡的關系,再加上他沒有在英國正式工作的經驗,因此過了半年之後才在一家外企找到了行政專員的工作。
本分老實的舒念既不會跑業務、又對複雜的人際關系難以駕馭,而這份工作薪水尚可,對他來說是再合适不過了。
在謝炎不忙的時候,兩人就會膩在一起,吃飯、做|愛、睡覺......他們并沒有太多的共同語言,但只要在一起,就會覺得幸福。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了将近兩年,舒念所在的公司撤資了,中國員工全部失業。
三十七歲的舒念拿着失業保險,又再度加入到就業大軍的行列當中。
而身為董事長的謝炎,卻再沒有再向舒念敞開謝氏公司的大門。因為無論他多忙,都會抽出時間陪着舒念一起找工作,幫他留意各種渠道的招聘廣告。
最開始是外企、後來是私企......再後來即使和英語沒有關系也無所謂......可是都不行,像舒念這麽溫吞的男人,年齡又即将邁入四十歲,又不想靠關系,哪裏容易找到合适的工作呢。
一個偶然的機會,謝炎看到一條招聘英語助教的廣告,雖然沒有保險,薪水又不多,他但還決定讓舒念去試試看。
星期一上午,兩人一起來到那所小有名氣的培訓學校,準備迎接面試。學校坐落在繁華地段的寫字間裏。到了之後,望着走廊裏黑壓壓的人群,謝炎着實吓了一跳,現在的就業壓力已經這麽大了嗎?
望着那些充滿活力的年輕面孔,謝炎又開始為舒念擔心起來...
面試的內容是課程試講,謝炎不知是出于鼓勵好基|友,還是想在愛人面前出風頭的動機,他決定和舒念一起參加面試。
遞上簡歷之後,兩人在空教室一直等到下午。
先被叫到名字的是謝炎,進到面試現場之前,他對舒念說道,“我先進去看看他們都問些什麽,然後再告訴你。”
“好的,少爺。但是......”舒念有些擔憂道,“千萬別和人起沖突啊。”
謝炎對舒念的叮囑不屑一顧,憑他謝董事長的能力和才幹,搞不好還會把舒念的名額擠掉呢,不過即使那樣也沒關系,反正是舒念嘛,安慰安慰就好。
可世事難料,不一會兒,試講現場就傳來了謝炎憤怒的聲音,
“這有什麽可不明白的?長單句就是長單句,我都講了兩遍了,理解能力有問題嗎?你上學的時候是怎麽學的?這麽基本的語法結構都弄不明白,還出什麽國?......單詞就是這個意思啊,還要怎麽講呢?就是死記硬背,有什麽規律可言?覺得聯想記憶好用就自己去想!難道我還要一個音節一個音節掰開了說嗎?!你詞根詞綴都不明白,我有什麽辦法!”
看到謝炎狼狽的走出來,書念就知道他的大少爺這次可算是嘗盡了人生挫敗,铩羽而歸了。
“氣死我了小念,那些考官太不講理了,你堅持要去面試我不反對,但不要被他們欺負死才好。明明是簡單到不行的東西,他們都能問出各種花樣。真是奇葩!”
舒念只是笑笑,安慰了謝炎幾聲,然後走進教室。
面試意外的順利,試講結束之後舒念就收到了實習的通知。
驚訝之餘,謝炎也遭受到了沉痛的打擊。
兩人吃晚飯的時候,比起恭喜他,謝炎更着急知道舒念在教室裏究竟被怎樣刁難。
“也沒有很難的,”舒念解釋道,“我把一個短閱讀反複講了五遍,然後又有考官在課堂上吸煙,我就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會影響到其他同學。之後兩個女考官說我年齡太大了,又沒有什麽經驗,學校不會錄用我這樣的人。我說沒關系,還是感謝他們給我這次機會。”
“然後呢?”謝炎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繼續追問,“只有這些嗎?”
舒念一邊吃東西,一邊又想了想,“還有就是,我好像隐約聽到他們說什麽:這個比剛剛那個要好之類的話......”舒念說完抿了一下嘴。
謝炎差點一口老血噴濺出來。早知道得到這樣的回答,他剛剛死也不會問的。
本來抱着試試看的心态,沒想到助教的工作卻意外的适合舒念。他本就學的紮實,英國口音也很受歡迎,性格又是出奇的好,無論學生有什麽問題,他都不厭其煩的解說。只不過半年的時間,就成為了培訓學校的正式講師。
最開始謝炎在等他下晚課的時候,沒辦法總開自己的豪車,因為會給舒念帶來不必要的尴尬。後來他換了大衆一點的車,卻又不适合謝氏的場合,況且兩輛車來回倒換也麻煩。所以在任教的第二年,舒念用自己穩定而可觀的收入買了一輛代步車。鑰匙一人一把,在等待的時候,謝炎可以坐在舒念的車裏,惬意的聽着廣播,期盼着車門被打開的一瞬間。
一天晚上,早就過了下課的時間,舒念依舊沒有出來,本來約好兩人今晚回公寓“大戰”的,謝炎耐不住性子,進到寫字樓內,在教室外面聽動靜。
“舒老師在英國是做什麽工作呢?”一個學生問道。
“并沒有什麽正式工作,因為一直在上學,所以只是打工而已。”
“打什麽樣的工?”另一個學生追着問。
“開始是刷盤子,後來做服務生,等到研三那一年在一家餐館記賬。”
舒念的聲音很好聽。
“什麽嘛,好low啊。”有人開始起哄。
謝炎不自覺的握緊拳頭,擔心地又向門口湊了湊。
“舒老師連份正式工作都沒有,就只能回來教書喽?那我們跟着你學還有什麽意義,難道去了國外也要刷盤子、做服務生嗎?”
這群小鬼,真是不依不饒!
舒念依舊不生氣,只是說道,“最開始的确要辛苦一點,大多數人都要在後臺做零工,口語稍好一些的會被派到前臺接待客人。雖然也有家裏有錢的中國學生不用打工。”
謝炎一愣,怎麽覺得他好像在說自己。
繼續偷聽......
“但是慢慢還是會好轉的,我在英國讀的學位,因為專業性不強,所以即使回國後,也一直沒能找到太合适的工作,還經歷過失業,”
此時的課堂上,已經慢慢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被舒念的話吸引進去。
“但因為我英語還好,才能有機會在這裏和大家共同學習。”
謝炎在心裏罵他笨蛋,怎麽能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去呢?真是老實的男人,也難怪會吃這麽多虧。
“但是設想一下,如果我連英國留學的經歷都沒有,沒有雅思分數,沒有碩士文憑,又怎麽能站在這個講臺上呢?所以這也正是我想和大家說的,你們還年輕,有很多時間,千萬不要荒廢掉。”
“外語說到底只是一個用來交流的工具,要有自己安身立命的專業才可以。如果有一技之長,再加上熟練的外語,你的工作會更加得心應手。實現這個過程會很漫長,很艱辛,甚至會有許多人想要放棄,但我還是希望你們堅持下去,因為會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謝炎在心中豎起大拇指,他的小念真棒!
看到不一樣的風景......謝炎想,這句話聽起來好耳熟。
等到學生都走淨之後,舒念才從教室裏出來,謝炎等不及拉上舒念的手,準備和他一起回公寓。
可巧偏偏被一個家長撞見,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回教室替孩子取落下的東西。
第二天,舒念被叫到了校長辦公室,昨天的那個家長也在。
“你們學校竟然雇傭這樣的老師,我實在是不能理解。難道說現在教師這行已經找不到人了嗎?你們知道那個舒老師是什麽樣的人嗎?”女人做出嫌惡的表情,“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他們是那個!這樣的人,我怎麽能把孩子放心的交給他!更不要說學習知識了。你們要不給我退學費,要不我就曝光你們學校!”
其實舒念的事,學校一早就知道,雖然接受過程十分艱辛,也會有開明的同事站在他這一邊,但因為他的學生成績好,所以校長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舒念坦然地坐在那位家長的對面,十分有耐心的為自己辯白,“我想您對我有誤解,我們确實是那種關系沒有錯,我并不否認,”
看不到校長一旁飛來的眼色,舒念仍舊按照自己的想法說道,“但我們都沒有做過壞事,我們的關系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不堪。況且,我的學生們成績都還不錯,這您是知道的。謝炎他......也很不容易,這只是我的私生活,并沒有影響到其他人。”
“什麽?謝炎?”婦人驚訝的張大嘴巴,“你說他叫謝炎?是那個謝氏集團的嗎?”
舒念點頭默認。
“你竟然和謝氏集團的董事長是那種關系?天啊!我早就聽說傳聞,說謝家獨生子精明能幹,卻一直沒有妻室,他也算默認了自己同|性|戀的身份,沒想到對方竟然是舒老師你?!”
舒念低下頭,聲音顯得沒有底氣,“女士,關于學費我會用自己的錢退給你,至于學校對我的處理,無論什麽樣的結果,我都會接受。但這件事和他無關,請不要誇大宣傳,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我會非常感謝您。也看在我教了你孩子這麽長時間的份上,幫我這個忙。”
婦人僵硬地笑笑,“其實舒老師教的很不錯的,我們這些家長誰不知道呢?要不怎麽能死心塌地的讓孩子跟着您學習。以前不知道您和謝總是那麽親近的關系,難免會造成誤會。”僵硬的笑容漸漸轉為谄媚,“其實這在國外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有的地方甚至可以公開結婚呢。我是能非常理解舒老師的。我孩子明年就要出國了,這麽關鍵的時候是絕對不可以荒廢學業的,還要靠老師你多幫助呢。等到孩子畢業的時候,有舒老師這層關系,要是能進謝氏,也是這孩子福氣了。”
舒念苦笑,只說道,“其實這也要看孩子自己的......”
“我當然知道,當然知道,還要請舒老師多幫助啊。”
...... ......
舒念的私生活風波,就這樣在謝總的光環下,被平靜地掀過。
果然,這個社會就是對成功人士另眼相看。
2015年5月底,舒念所教的第一批學生即将參加出國考試,距離暑假的補習繁忙期還有一段時間,舒念去了謝家一趟,去見謝老爺和謝夫人。雖然自打回國後,作為他們的養子和曾經的傭人,舒念也會回去看望他們,但這一次的拜訪卻尤為正式。
當然,謝炎并不知道這件事。
2015年6月的一天,舒念和往常一樣下了課,回到辦公室,又不自覺的從抽屜裏拿出了那個他準備了好久的小盒子。深藍色的天鵝絨盒子,精致而小巧,剛好捧在手心裏。
舒念看的那樣出神,連學生是什麽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舒老師?舒老師?舒老師!”
“什麽?”猛地擡頭,急忙收好小盒子,原來是學生遇到了不會的題目,舒念收回心思,像往常一樣耐心地講解。
“舒老師今天好奇怪哦,”剛剛那個女生和同學說道,“對着個盒子發呆,我連叫了好幾聲都沒聽到。還從來沒看到過他這樣,好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要去做一件大事一樣!”
“就舒老師那樣的性格,氣都沒生過,能做出什麽大事?”另一個學生說道。
“可不見得,上次我也看到他這樣,那次他盯着日歷,在下周五的那一天,畫了個很重的紅圈,還寫了‘pr’兩個字母。”
學生們開始七嘴八舌的猜測起來:
“pr會是教授的意思吧,舒老師一定是想在學術上更進一步。”
“不不不,pr是詞前綴,也許是pre的縮寫,他是想凡事都趕在前面,是在鞭策自己啦。”
“啊!!!”一個學生突然叫出聲,所有人都回頭看她。
一個相貌清秀,愛好微腐的女孩突然間大徹大悟,“是求婚啊!求婚!!!小小的盒子,日歷上的紅圈,還有pr!那是求婚的意思啊!舒老師要求婚啦!!!對方一定是那個偶爾會來的魅力大叔!”然後對身邊的一個男孩說道,“上次他不是還被你媽媽撞見的嗎?那個大叔好像是什麽不得了的人物吧?”
男孩不想提及有關同|性的話題,也覺得母親上次的行為讓自己很沒面子。但因為女孩的追問,他還是說道,“是有這麽回事,對方姓謝,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什麽大集團的總裁。”
“我知道了!是謝炎!”另一個女生脫口而出,“經你這麽一說,我好像在雜志上看到過大叔,不過他們也太低調了。”
“趕快上網查一下是不是這個人。”
謝炎公開的照片寥寥無幾,但學生們還是在打開網頁的一瞬間,發出興|奮的尖|叫。
舒念走進教室,剛想維持紀律,不知是誰說了一聲,“舒老師來了”,所有的人便都安靜下來,卻透着諱莫如深的興奮,搞得舒念一頭霧水。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那節課上卻出奇的順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