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樣風景
舒念擔心葬禮那種場合會讓謝炎的心情變得沉重,但謝炎卻一定要堅持參加,救了小念的恩人,怎麽也要去送送。
兩人穿好早早地收拾準備好,提前了一個小時就趕到了禮堂,沒想到會場竟然有那麽多人。
舒念看着擁擠卻有序的人群,從老人到青年,囊括了各個年齡,“這些都是林教授的學生吧。”
謝炎點頭,“有幾千人了。”
因為林教授生前經常錄制節目,他們門生也多,今天的人算是最全的了。
見到了林夫人,她的眼睛哭的紅紅的,身材顯得更加瘦小了。以後她還要給誰去做晚飯,和誰吵架鬥嘴呢?
葬禮井然有序的進行,謝炎和舒念安靜地站在較遠的地方,他們并不是林教授生命中重要的人,只是作為兩個後生,進行了應有的參與、給出合适的關心、還有必要的悲傷。
進行友人講話的是一個精瘦的小個子老頭兒,他沒拿稿子,講着講着就開始說他這麽多年和林教授的學術争論,然後沒講幾句,竟然失聲痛哭起來。
被扶下講臺後,反倒是林夫人上前安慰起他來,“我說張教授,你也太......怎麽講話還能哭成這樣?以前你和我們家老林可沒少打,你們打得最兇的那會兒,簡直都要老死不相往來了,電視臺可沒少炒作。這回老林一去......可沒人再和你對着幹了。”
“你懂什麽,”又老又瘦的男人犟道,“我們那是學術争論,是觀點之争。他走了,我以後還要和誰吵呢?會很寂寞啊......”
“這話我可不同意,老林他這麽多學生,還怕沒人和你吵嗎?別說和你,将來也許你們的學生還會繼續争論下去,怎麽會寂寞?”
老頭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樣,漸漸平複下來。
葬禮結束後,兩人去和林夫人道別。
舒念對林夫人進行了感恩,又說了很多讓她保重身體的話。
林夫人道,“謝謝你們能來送他最後一程,你們雖然不是他的學生,卻也十分有緣。”他看了看舒念,又看了看謝炎,“以後都好好的吧,可別再任性了。”
“嗯,謝謝您。您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吧,我們就先回去了。”舒念準備和謝炎離開。
謝炎突然道,“林夫人,事實上,舒念他就要走了,去英國留學。”
“少爺。”
“他走之後,我們有可能幾年都見不到,甚至更長時間。”
“少爺,”舒念想要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林夫人也很累了,我們的事就不要打擾人家了。”
可謝炎實在是想要找到答案,“您之前也說過要珍惜,可我還是想問您一個問題,雖然很冒昧,但還是想要知道你的想法。”
林夫人點點頭,等着他說下去。
“是在一起比較重要,還是活的體面比較重要?”
“少爺!”舒念擔心謝炎會給她更多的打擊。
林夫人卻并沒有情緒上的波動,她想了一下,說道,“如果老林不是大學教授,而我不在外企工作這麽多年,我們又怎麽能享受到這樣的風景呢?”說完竟然露出了微笑,“這件事在他檢查出胃病的時候,我也想了很長時間。但是如果我們都不是現在的彼此,那我們在希臘、意大利、還有其他地方游玩的時候,我又怎麽能用不太純正的英文和導游交流,然後給他講解,他也無法沒完沒了的和說着我根本聽不懂的歷史背景,你說是不是?站在不同的地方,就會有不同的風景。”
“可還是會失去很多......”謝炎像是說給自己聽。
舒念使勁拽了拽謝炎的衣服,讓他不要再說了。
“可失去的同時,也會得到。再見面的時候,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她看了看舒念,“對他說道,在國外要照顧好自己,祝你一切順利。”
告別了林夫人,兩人在回來的路上,舒念開着車,對謝炎說道,“我剛剛還擔心你會刺激到林夫人。還好還好,她應該已經是想的比較透徹了。少爺,我們自己的問題就不要老是麻煩人家了。”
謝炎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說道,“你覺不覺得,林教授教了一輩子書,把能給的都給了出去,最後查出了胃病,生命所剩無幾,就遇到了我們。”
雖然謝炎沒有說明,但舒念知道,自己能在那場車禍中活下來,接受的不僅僅是他們的急診費,還有林教授所剩不多的生命。
“嗯,”舒念說道,“我們是他最後的學生。”
這段日子,舒念會常去福利院看望小加,那是他從車禍中救下的男孩。自己即将出國、而謝炎獨自一人,既要忙于工作,又要幫着打理謝家,實在不适合照顧孩子。夏均雖然會成家,但夫妻關系有名無實,這樣的環境也不适合孩子成長。
經過舒念的不斷聯系和努力,他終于找到了最适合的領養人。那是一對收入穩定,關系和睦,卻又無法生育的夫妻。
臨近過年,公司要結款、封賬、打點客戶......忙得的不可開交,而謝家上下也着手備辦年貨,打掃宅子、還有必要的社交。家裏的事雖有謝夫人,可謝炎還要幫着父親忙公司,能夠自由支配的時間變得少之又少。
距離舒念出國還有一個月,該準備的基本都完成了,謝炎不在身邊的時候,舒念多半會在自己的房間裏狂背單詞,預習自己所學的專業知識,以便能夠順利拿到學位。
他偶爾也會幫助謝夫人操持一些家事,畢竟在謝家做了這麽多年,雖然和小炎有了那些事,但謝夫人還是對他有感情的。整個謝家,只有舒念和陳伯兩人她用的最順手,更何況舒念也馬上就要離開了,謝夫人并沒有給他太多的苛責。
吃年夜飯的時候,舒念本應和傭人們一起,卻意外的上了謝家的餐桌。
面對着滿桌的山珍海味,謝炎卻沒什麽胃口。
謝夫人說道,“小念下個月就要走了,機票也買好了吧。”
“都準備好了,夫人。”
“那就好,到了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多吃點。你和小炎瘦成這樣,我真是心疼。”
“好的夫人。”
“小炎這段時間也都和你在一起,你冷丁離開,他可能會有一段時間不适應,不過慢慢總會好的。”謝夫人又對謝炎說道,“這回小念走後,你可不許再胡鬧,也該收收心了。眼看着二十六歲的人,還這麽貪玩可不行。小念也這麽大的孩子,怎麽說也能照顧好自己,你不要再為他分心。”
謝烽插話道,“今天過年,你怎麽總說出國的事情。年夜飯就是要好好團聚。”
謝夫人道,“好好好,我不說了,咱們吃飯,待會兒煮餃子。”
謝炎說道,“媽,我想去送送小念。”
“少爺。”
“我不會在倫敦停留太長時間,安排好住處之後我就立刻回來。但我想去送他。”
“少爺!”
謝烽搖頭,“年後那麽忙,你總開小差,将來怎麽能管好公司呢?”
“爸,我還有年假,已經上班一年了,”謝炎說的沒有底氣,“應該會有年假......總之我去去就回,絕對不會耽誤工作的。”
謝夫人有些生氣,“小炎,你...怎麽這麽不懂事。”
察覺到了僵持的氣氛,舒念忙說道,“老爺、夫人,我一個人就可以的,不用少爺送我。”又對謝炎道,“少爺,不是說好了連機場都不送的嗎,不可以反悔的。”
謝炎不說話,最終還是謝夫人做了妥協,“算了,想去就去吧,但要把握好分寸,時刻想着你是謝家的繼承人,不要胡來。小念也是懂事的孩子,阿姨知道你心裏有譜,能明白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不會由着小炎胡鬧。”
兒子在今年提出的最後一個要求,又是關于即将離開的舒念,謝夫人實在不忍拒絕。
“放心吧夫人,我都明白。”
謝炎只有五天的時間,而舒念為了省錢,買了中轉機票。飛機要先到成田機場,再轉飛倫敦,這樣光是抵達就會耗去一天半。回來的時候謝炎可以坐直飛,但至少也要花去大半天的時間。所以兩人在倫敦的停留不超過三天。
因為時間有限,他們無法去游覽太多的地方,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租公寓、熟悉街道地名、熟悉學校、購置日常用品這些瑣碎的事情上。
倫敦是一個很奇特的城市,剛剛眼前還充斥着繁華現代的摩天辦公樓,可一轉角就會置身于哥特風濃郁的古老街道。那些翻新的、或者老舊的小酒館和咖啡店,即使是外柱上的裝飾線、甚至門前的擺放花盆的架子,都留有古老歐洲的氣息。幹淨井然的街區充滿了英倫貴族特有的嚴謹和莊重。
謝炎和舒念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只能按照小時來計算。他們錯過了大英博物館、錯過了新聖保羅大教堂,錯過了貝克街的221b號......他們錯過了太多太多。
但還好,他們有一個明媚的下午。
謝炎帶着舒念去了一家中國餐館,味道還算正宗,那是他以前想家時經常去的地方。回想在這裏求學的日子,英國料理無疑是謝炎的一場噩夢。相信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即使是舒念這種毫不挑剔的人,也會理解他的心情。
想家了就來電話,想吃什麽告訴我,給你寄。謝炎對舒念這樣說。
謝炎會乘坐今晚的飛機回國,明天早上準時上班。
兩人來到泰晤士河邊的時候,距離飛機起飛只有三個小時。
傍晚的倫敦,在河水的映襯下格外的安靜美麗。謝炎和舒念的運氣不錯,他們登上了每周只開放一次的倫敦塔橋。
緩緩流動的河水反射着橙色的餘晖,舒念望着着河面上來往的商船客船、還有籠罩在淡淡薄霧中的精致的建築,不由得有些感慨,
“河水好像一直都這麽流着,永遠都沒有變化。”
謝炎靠在欄杆上,拄着下巴,有些懶懶地望着遠方,“事實上也就幾百年的功夫,這裏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歷經了大火、瘟疫、霧霾.....還有重建,才有了今天的倫敦。
“小念,你說的對,沒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這樣景象,也是一點點修整過來的,更何況人呢?我們總歸是有機會的。”
謝炎想,如果不是小念的堅持,兩人又怎麽能有這樣并肩的機會,看到這樣的風景呢。
“少爺......,這個,”舒念拿出了小小的銀色的戒指,那是謝炎曾經的承諾,“你幫我帶上吧,不管以後怎麽樣,他總歸是我的念想。”
“好。”
謝炎小心翼翼的将戒指戴在舒念的手上,又正了正,就好像在真正舉行一場儀式。
他遵守了和母親的約定,安分的送別,不再“胡鬧”。但還是趁舒念低下頭看手的時候吻了他的額頭。
舒念不放心似的囑咐着這幾天來不斷重複的話,“回去之後,要按時吃藥,注意休息。就算是工作也不能太累。”
“我知道。”
“還有,老爺夫人如果安排相親的話......你是可以去參加的,千萬不要擰着來。”
“好。”
“你是他們唯一的兒子,一定要照顧好他們。別再惹他們生氣了。”
“嗯。”
“陳伯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少爺你要多擔待的。”
“明白。”
“如果有時間的話,幫我去看看小加,他的養父母人很好,小加也會健康成長的。”
“好。”
“少爺,明年夏小姐的婚禮我參加不了了,你要去的時候,替我帶好。我也會打電話祝福的。”
“我知道。”
“還有,少爺,”舒念很久沒有說這麽多話了,好像怎麽也叮囑不完,“少爺...還有,三年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的,你要放寬心啊。”
“嗯。”
“時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去機場吧。”
“不用,”謝炎幹脆的拒絕,“我送你、你再送我,真麻煩。”
再送別,他怕會真的離不開他。
謝炎貼了貼舒念的臉頰,吻了他的唇,盯着舒念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在他的耳邊說道,“舒念,我等你,保重。”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将這座城和舒念一起抛在身後。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便愛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