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找到舒念
滿世界都找不到舒念,謝炎快瘋了。
從舒念離開的那一天起,謝炎就一直找,電視、登報、廣播、張貼尋人啓事......能做的他都做了,直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多月。後來夏均中|毒的誤會解開,他又通過各種途徑向舒念道歉,雖然在他心裏一直都知道,夏均的事與舒念無關。
三個月前兩人決定一同走出的時候,天還下着雪,那晚舒念在雪地裏等了他一夜。時間過得真快,現在雖然還沒有進入盛夏,但白天的高溫依舊讓人躲避不及。
2005年6月的一天,深夜。
此時謝炎依舊在街頭徘徊,不肯錯過任何一個和舒念相似的身影。不知不覺來到了兩人曾經約定的車站,謝炎攥了攥口袋裏的兩張車票,明明知道它們早已過期,卻一直舍不得扔掉。
眼前忽然一亮,一個瘦瘦高高的背影出現在自己的視野裏,男青年穿着幹淨的白色T恤,摟着旁邊身材嬌小的女孩子,兩人拉着行李,有說有笑的往前走。
“小念?”謝炎沖上前去,不由分說一把拽住男青年的胳膊,拉住他,轉向自己。突入其來的狀況讓這對情侶一下子陷入了慌亂,女孩失聲叫了出來,引得周圍去許多人駐足圍觀。
“小念......”在看清青年的長相時,謝炎高漲而又期待的心情再度陷入谷底,已經多少次了,只要和舒念稍微相像的人,他都不會錯過。
謝炎松開手,木讷地轉身,什麽也沒有說。
男青年狐疑地看了看眼前的這個人,對女友低聲說道,“認錯人了。”
女孩審視地看着謝炎的背影,“是神經病吧,好吓人。”
謝炎現在的樣子确實狼狽的可以,雖然穿着依舊名貴,但衣服皺皺巴巴的已經幾天沒有換了,眼中布滿血絲,胡子也長了出來,頭發亂糟糟的,整個人蒼老了許多,讓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二十五六歲的年紀。
他現在基本上已經不去公司了,登廣告、找人已經變成了他全部的工作。
為什麽會找不到呢,他第一千零一次地質問自己,為什麽把小念弄丢了?
看了看手機,已經過了十二點,雖然還想再找一會兒,但身體卻有些支撐不住,他打算先回家睡幾個小時,明天一早再出來繼續找。
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謝炎的手機就開始響,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鈴聲,是專門為那個人設置的聲音!
他一骨碌爬起來,沖着電話喊到:“小念!”
“喂?”電話裏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請問你認識一個叫舒念的人嗎?”
“舒念,他怎麽了?”
“是這樣的,他現在在醫院,我們翻了他的通訊錄,這個號碼用的最多......總之情況比較麻煩,你先過來再說吧。”
謝炎全神貫注地聽着,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字。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去。”
以最快的速度飙車到醫院,謝炎跑到急診區,找到那間搶救室,卻被護士攔在了門外。
“先生你不能進去,裏面有病人正在搶救。”
“我是他...”謝炎一瞬間卡住,又馬上問道,“他是叫舒念嗎?”
“好像是這個名字,請問你是......少爺?您貴姓?”
在舒念的通訊錄裏,謝炎只是“少爺”。
“姓謝。”
“謝先生,剛才是我給您打的電話。是這樣的,他是因為車禍被送到這裏的,據說是為了救一個小孩,送來的時候已經失去意識了,因為傷得太重,所以昨天轉了幾家醫院,才到我們這,他現在需要盡快手術,但是..”
不等護士說完,謝炎便搶道,“只要救活他,多少錢都沒有問題。”
“不是錢的問題,謝先生。他的搶救費已經付了,是一對姓林的夫婦,他們說手術費也可以由他們來出,只是,我們還是無法對他進行手術,我們需要家屬簽字。”
“簽字?”謝炎大腦一瞬間的空白,“我可以簽。”
“請問您是他的什麽人呢?”護士例行公事的問道。
“我...是,我是他的,”謝炎遲疑了一下,馬上給出了最标準的答案,“弟弟,我是他的弟弟,他是孤兒院的,從小被我父母領養,我們有領養手續,我是他法律上的弟弟。”
“那他的養父母可以來嗎?”
“他們不能!沒有時間了,你們能不能先救人?我來簽字不也是一樣的嗎?!求你快一點! ”
從小打到謝炎說出的“求”字用一個手都能數的過來,但他急躁的語氣還是吓了護士一跳,“那你稍等一下,我問問。”
過了整整兩分鐘,小護士才又跑回來,拿着一張簽字單,遞給謝炎。
“他的情況比較特殊,總之你先簽字吧。”
根本來不及看手術單上那些吓死人的條款,謝炎抖着手,歪歪扭扭地簽了字。
舒念被推進手術室後不大一會兒功夫,謝炎又收到了病危通知書,這對他那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無疑是一個種巨大的打擊。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去補全手術費的,怎麽在通知書上簽的字,又是怎麽在冰冷的長椅上一個人從早上熬到晚。
因為舒念正患着肺炎,出事的時候他發着高燒,搶救起來要困難些,手術直到夜裏才算結束。
謝炎用僅剩的一點清醒為舒念安排了住院,找了ICU病房,從舒念被推出來後,便一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
舒念并沒有脫離危險期,醫生說車禍的傷雖然嚴重,但并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也多虧了那對老夫婦及時墊付了費用。只是病人沒有什麽求生意識,醫院只做了該做的,其他就要看病人自己了。
謝炎帶着口罩,穿着無菌衣,守在舒念的床邊,病中的舒念看上去更加消瘦蒼白,甚至有些模糊不清。謝炎想來想去,總是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沒有求生意識。
之後,醫生說對病人說話有助于喚醒他的意識,他便不停地對舒念講,甚至有些絮絮叨叨,從現在,講到小時候,再從小時候,一直講到現在,反反複複,總是不肯停下來。
也許是舒念聽得煩了,被他吵得受不了,一星期之後,舒念終于脫離了危險,醒了過來。
“小念。”
舒念睜開眼睛的時候,謝炎摘了口罩,正一動不動的盯着他。
舒念看了看四周,目光最終落在了謝炎身上,當他看清楚面前的人的時候,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少爺。”
眼淚湧出來,謝炎趴在舒念身上失聲痛哭。
無論舒念怎麽勸,謝炎仍舊死死地抓着舒念的手,好像這樣他就再也跑不了了一樣。
“少爺,您別這樣了,會很為難。”
謝炎猛地擡起頭,收住了聲音,胸腔還是忍不住的顫抖。
好不容易等大少爺不哭了,舒念也開始慢慢捋出身邊的頭緒。舒念盯着自己腿的位置,眼中充滿困惑,喃喃道,“我的腿呢?怎麽一點感覺都沒有?”
謝炎忙說,“你剛做完手術,麻藥的勁兒還沒過,感覺不到什麽很正常,不過你右腿傷比較重,恢複起來可能會慢一些,你放心,我會找最好的醫生來給你治,一定讓你像以前一樣。”
“哦。”舒念點了一下頭,“沒關系的,只要不耽誤送貨就可以。”
“送貨?那是你現在的工作嗎?”
“是的,少爺。”舒念一句話都不想多談自己的事情,因為謝炎鋪天蓋地的尋找,舒念沒有辦法去正大光明好的工作,他只能打工,而打工的錢只夠交房租和吃飯,他在離開謝家之前一直發着高燒,只能吃藥頂着,慢慢發展成肺炎。這三個月的生活,真是困厄交加。
“對了少爺,我出事前有一個孩子,他現在怎麽樣了?”在被車撞到之前的最後一幕記憶,舒念是把那個男孩推到了安全地帶,但他還是要确認一下,“我是怎麽被送來的?你又是怎麽過來的?”
謝炎這才想起他這幾天整個人都守着舒念,根本沒有精力去顧及其他。
那個被舒念救下來的孩子名叫小加,是個細瘦卻可愛的男孩,只不過也是個孤兒。
謝炎把小加帶到舒念的病房裏,男孩這幾天沒人看管,一直寄放在醫院的值班室,雖然院方聯系過各種機構,但還沒來得及解決小加的安置問題。
小加睜着大眼睛,看着床上躺着的叔叔,那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諾諾地剛想開口說謝謝,卻被謝炎一把扯過來,厲聲訓斥道,“小朋友過馬路要看車的,你知不知道!”
小加眨了眨眼,剛浸出點眼淚,準備哭的時候,卻發現眼前這個兇悍的大叔竟比自己先哭了出來,眼淚無聲地落下,在不到一天內,謝炎已經兩次落淚,這在他之前的人生中簡直不可想象,還是當着舒念的面。真是丢人到家了!
“......少爺”舒念伸出手,想幫他擦擦眼淚,卻又收了回來,什麽也沒有做。仍舊和他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微妙而又謹慎的距離。
謝炎在哭,是因為自己嗎?舒念有些難以置信。
接下來的幾天,謝炎把小加先安置到最近的福利機構,又配合警|察和肇事司機錄了口供,本來就是小加違反了交通規則,司機雖然開的快,但并沒有超速,所以只承擔了相應的處理。
除了做這些事之外,謝炎都是寸步不離的守着舒念,對他的照料已經到了細致入微,甚至有些無孔不入的地步。
舒念正躺在床上挂着點滴,早飯剛剛吃過謝炎買來的粥,腿還不能行動,要看手術後的效果再進行進一步的治療。
謝炎打了一盆溫水,端進來,“小念,你想不想擦臉?手剛才吃飯的時候弄髒了吧,我給你再洗洗吧。”他摸了摸舒念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還是低燒,可醫生說不能總打退燒針,我給你擦一擦會好一點。”
“不用了少爺,你也累了,還是趕快休息一會兒吧。”
“我沒事的,你舒服就好,要不要看報紙,或者看電視?麻藥勁兒過了之後會疼吧?”謝炎總是有意無意地沒話找話,不放過任何能夠和舒念拉近距離的機會。
“少爺,我聽說我被送來的時候,有人幫我墊付了急救的費用,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人,我想去謝謝他們,可腿又不靈便,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幫我去一趟嗎?至少先把錢還給人家。我的卡裏還有一些錢,手術費不知道夠不夠,但急診費應該是沒問題。......但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就當我什麽都沒說過吧。”
“我去!我去!”謝炎毫不猶豫地答應,可随即又心事重重地盯着舒念。
舒念當然知道他在想什麽,“放心吧少爺,我都這樣了,還能往哪跑。”
“可是,我還是不放心,萬一我回來,你又不見了,該怎麽辦?”
“少爺,您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不要擔心了。再說您也沒有必要寸步不離的守着我的,公司應該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吧。”舒念溫吞地說道。
“公司...這樣啊,”謝炎精神狀态欠佳,總有一些魂不守舍的,“公司即使沒有我,過幾天還是會恢複正常,小念沒有我,也可以去打工、或者光明正大的工作......算了,不想這些有的沒的,我要去拜訪你的恩人,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能消失,聽到沒有?”
“知道了,少爺。”
兩天後,謝炎找到了那對老夫婦的住址。
和舒念吃過午飯之後,謝炎戀戀不舍地離開醫院,親自拎着大包小裹的謝禮來到那對夫婦所住的地方。那是個高檔小區,雖然比不上謝家的深宅大院,但也不是一般老板姓可以消費得起的住所。
由于事先通過電話,謝炎按了門鈴後,立刻有人出來開門,那是一位打扮得體,略顯瘦小的婦人,看上去也就五十多歲的樣子,只是精神狀态不太好。她看到謝炎後禮貌地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更加明顯。
“進來吧,孩子。”
謝炎說了句打擾您,便随婦人進到屋內。
作者有話要說: 2005年6月 《不可抗力》出版